猗頓與晉商

編者按：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九次集體學習時強調，中華文明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是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是當代中國文化的根基，是維系全世界華人的精神紐帶，也是中國文化創新的寶藏。

2020年5月和2022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先后兩次在山西考察調研，強調山西要堅定文化自信，深入挖掘晉商文化內涵，更好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更好服務經濟社會發展和人民高品質生活。

追尋商圣足跡，弘揚晉商精神，研究和闡釋晉商文化在中華文明傳承中的當代價值，對于增強歷史自覺、堅定文化自信、凝聚團結力量具有重要意義。

猗 頓

猗頓是生活在春秋戰國之際的一位歷史人物，史載他曾向范蠡（前536—前448）請教，而范蠡是孔子的弟子子夏（約前507—前400）的學生，因而猗頓生活的年代大致在公元前5世紀后期。

猗頓起初生活在魯國，是“魯之寒士”，因為貧寒，窮則思變，所以向陶朱公范蠡請教致富之策。范蠡是中國春秋末期著名的政治家、大商人，他曾經輔佐越王勾踐滅掉吳王夫差，后棄官經商，在山東一帶煮海為鹽，成為富甲一方的巨賈。范蠡告知猗頓，“子欲速富，當畜五牸”，猗頓這才來到了山西南部猗氏縣南部一帶。公元前5世紀后期，晉南運城臨猗（原猗氏、臨晉二縣，1954年合并，是為今臨猗縣）一帶雖為魏氏（后來的魏國）控制，但至少名義上還是晉國的地盤。

猗頓到了猗氏南部，敏銳地注意到了這里的自然條件。鄰近鹽池，水草豐美，利于畜牧，于是他開始養殖，賺取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緊接著，他又發現，“鹽，國之大寶”，販運利大，便開始做起販鹽生意，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曰：“猗頓用盬鹽起。”運城的鹽多銷往西北與中原。西北甘青地區、中原的南陽盆地都有玉石產地，猗頓在販鹽過程中發現玉石有利可圖，便將西北地區的玉石珠寶販到內地，在這個過程中，他掌握了辨識珠寶即“相玉”的知識，成為行家。從畜牧到販鹽再到販玉石，猗頓迅速成為富甲天下的大商人，與范蠡齊名，以至于在后來戰國、漢代的史料、文獻中，提起以往的富商，屢屢有“陶朱、猗頓之富”。

猗頓現象

猗頓之所以能在紛亂的春秋末世迅速崛起成為“富甲天下”“富埒王侯”的巨商大賈，創造了春秋戰國時期最輝煌的商業成就，與他本身是士的階層有很大的關系。

周代社會是貴族主導的社會，從周天子到諸侯卿大夫到士都是貴族階層，士是下層貴族，士之下是平民階層，士沒落后與平民無異，但士掌握文化，具有士的精神。孔子說“士不可以不弘毅”，就是說士天生具有擔當精神。猗頓，寒士，其身份是士，沒落的士，由士入商，將士所具有的特點運用到商業發展，形成“士商”所獨具的智慧和精神，進而形成“商士”，這是那個時期以猗頓為代表的一群由士入商的商士所形成的一種現象，我們稱之為猗頓現象，表現為vDEkeUWzpGVWKdMcyyDGdLuTt4ToE070MKmCQr3ZcNA=具有很高的情商，善于協調處理各方面關系；具有敏銳的商業頭腦，能抓住機遇，順勢而為；具備知識，儒道兼備，善于積極學習，因而能獲得超出一般商人的能力。

猗頓文化

由于猗頓個人的突出表現，形成猗頓現象，進而在后世形成猗頓文化，具體表現在：

一、史料中對猗頓的推崇

《史記》卷一二九《貨殖列傳》：“猗頓用盬鹽起。而邯鄲郭縱以鐵冶成業，與王者埒富。”

南朝宋裴骃《史記集解》引《孔叢子》曰：“猗頓，魯之窮士也。耕則常饑，桑則常寒。聞陶朱公富，往而問術焉。朱公告之曰：‘子欲速富，當畜五牸。’于是乃適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之間其滋息不可計，貲擬王公，馳名天下。以興富于猗氏，故曰‘猗頓’。”

《尸子·治天下》載：“智之道，莫如因賢。譬之猶相馬而借伯樂也，相玉而借猗頓也，亦必不過矣。”說明猗頓對玉有著相當高的鑒賞能力，以致可以與伯樂相馬相提并論。

《淮南子·氾論訓》：“故劍工惑劍之似莫邪Hp4641v3sGh3r9Txa6N837EpUML7TDgoV8XV5MKNJ84=者，唯歐冶能名其種；玉工眩玉之似碧盧者，唯猗頓不失其情；暗主亂于奸臣、小人之疑君子者，唯圣人能見微以知明。”

此外，《金樓子》卷四《立言》、《韓非子·解老》、賈誼《過秦論》、揚雄《法言·學行》、桓寬《鹽鐵論·復古》、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序、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涑水》、北齊劉晝《劉子》“正賞篇”等等，均對猗頓之富有記載和評論。

據統計，從唐至清，古詩詞中有關猗頓的吟誦也不下20首，由此可見，猗頓在中國古代歷史上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

二、在民間被傳頌

猗頓在臨猗縣牛杜鎮的王寮村有墓塚、有祠祭、有碑刻，有關猗頓的傳說、故事在臨猗縣尤其是牛杜鎮一帶可謂婦孺皆知，流傳了2000多年，如每年的陰歷三月十二是猗頓的生日，如現在的王寮、王景、王鑒三個村子是分別用猗頓的三個兒子的名字命名的等等。

三、猗頓被企業家所效仿，成為行業鼻祖、行業的標志

猗頓對山西早期畜牧業、手工業的發展作出巨大貢獻，是山西商業發展史上舉足輕重作用的重要人物。猗頓被稱為中國黃牛（晉南牛）育種最早奠基人、中國養豬業祖師爺、中國鹽商鼻祖、中國相玉第一人，是名副其實的鼻祖級人物。目前，臨猗一帶的企業，如豐林牧業、清澤環保等把猗頓奉為楷模，汲取猗頓經商精神，運用到企業發展當中，獲益匪淺。

四、猗頓文化成為晉商文化的一部分，不可或缺

猗頓富興于猗氏，與晉國、魏國、猗氏縣（今臨猗縣）結下不解之緣。人因地名，地因人顯，猗頓早就成為猗氏的標志和符號，猗頓文化也自然而然成為晉商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猗頓與晉商的關系

晉商，已經成為今天山西的一張名片，一部電視連續劇《喬家大院》讓晉商走出晉中，走向全國，為國人傳頌。但晉商不僅限于明清時期集中在晉中地區的晉商，在山西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還有很多代表性的人物，猗頓就是其中之一。

猗頓時期的晉南是晉國的核心地區，春秋時期，晉國曾作為天下霸主，稱霸一個半世紀，晉國強大的政治、軍事、文化、商業輻射影響著周邊，晉國商人的足跡也遍及當時的中國大地。《國語·晉語八》記載：“夫絳之富商，韋藩木楗以過于朝，唯其功庸少也，而能金玉其車，文錯其服，能行諸侯之賄，而無尋尺之祿，無大績于民之故也。”這是中國最早有關商人的記載。但是，由于中國歷來是一個重農抑商的社會，這些商人基本沒有記下名字，而猗頓，可能是當時晉國最大的商人，具有很大的影響力，因而被記錄了下來。因此可以說，猗頓是晉國有史可查的最早的商人，作為晉商的鼻祖，應該殊無疑義。

我們不妨再將“晉商”這一概念的內涵拓展，仔細分析，晉商可以分出廣義的晉商和狹義的晉商。狹義的晉商指晉國時期的商人，他們以猗頓為代表；廣義的晉商指在山西這塊熱土上，有史以來在商業方面作出突出貢獻、走向全國的晉商們，包括了時間、空間、具體人群三個方面。如此看，廣義的晉商包含了狹義的晉商，是數千年山西歷史上為商業文明作出突出貢獻的商人集合體。如果具體談起某個階段某個時期的晉商，可以冠以時間地域的前綴，譬如，明清時期晉商、明清時期晉南晉商、明清時期晉中祁太平晉商等。這樣的晉商，有歷史的脈絡，有前后的關聯，既有深度，也有廣度，有血有肉、有責任有擔當、有兒女情長、有家國情懷。在這個晉商的體系中，在山西商業發展的歷史上，猗頓開了個好頭，并且一炮打響，成為名載史冊的典型商人，與陶朱公范蠡齊名，為司馬遷《史記》青睞，至今，晉商中無出其右者。因此，猗頓可謂晉商鼻祖，同時，由于他沒有官宦經歷，因而又是布衣商圣。

猗頓興起于晉南、興起于盬鹽，日本學者宮崎市定認為：“中國最早的文明，實興于鹽池附近。我想夏、商、周三代的國都大體上都位于消費池鹽的地區，毫無疑問，鹽池就是三代文明的經濟基礎。中國商業的起源也同鹽有關系。最初的最重要商品恐怕就是鹽，最早的商人恐怕就是晉商。”而以“盬鹽起”的猗頓，作為《史記》明確記載的第一代鹽商，稱之為晉商鼻祖，應該是實至名歸的。

猗頓“窮則思變”“學而優則商”的人生實踐及輝煌成就，為后世晉商“生子有才可做商，不羨七品空堂皇”價值觀的形成產生了重要影響。猗頓借鹽而起、順勢而興、應時而弘的營商路徑，為后世晉商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范式和啟迪。猗頓文化精神與晉商精神高度契合，猗頓可謂晉商精神的原創者和完美體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