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團火

【美文一】

十多年前的冬天好像比現在要寒冷得多，尤其在鄉下，四面都是荒草和田野，冷風在曠野里四處掃蕩。而我還是一個孩子，又能拿什么跟它抗衡呢？

鄉下的冬日里，除了風，還有雪。我通常是一個人打著小小的傘走在泥濘的小路上，那時衣衫單薄，傘也不聽使喚，被吹得東倒西歪。我像一朵蒲公英，在空曠的田野上，飄啊，飄啊……

清晨，我們總是早早出發，上學才不會遲到。可即使穿得再厚，也比不上一團火帶來的溫暖。有的孩子會把易拉罐剪開，大人在里面放上幾塊燃燒的炭火，再用鐵絲穿在兩邊，讓孩子們在手里提著，好像拎著一個火爐，一路都是溫暖的。

等到了學校，炭也熄滅了。那些少年是快樂的。他們把手里的易拉罐蕩來蕩去，遠遠望去，像飛舞的螢火。他們大聲笑著，好像永遠不知憂愁。

冷的時候，我會將手從襖扣的縫隙處插進懷里，然后放在心臟的位置，我想那里的溫度，應該不亞于小火爐吧。教室里依舊是冷的。有時候老師會讓我們在路上撿一些樹枝，把廢棄的木頭和樹枝放在一個廢棄的油漆桶里燃燒。下課時，同學們都搶著去烤火?？蓪τ谀懶〉暮⒆觼碚f，卻從來不敢靠近這種溫暖。到了放學回家時， 我才可以就著爐火，烤一烤凍僵的手，也烤一烤快要冷掉的心。

小時候的冬天，我的手上總是生滿凍瘡。姥姥說我沒有火力，仿佛每個人都有一團火，但我的火還沒燃燒起來。在屋里烤火時，門窗總要開一點，因為鄉下烤的是炭，如果門窗緊閉，是要中毒的。雖然寒風會進來，但還是覺得好像繞過了火爐。有了寒冷，溫暖才顯得珍貴。

在冬天，沒有一家人能離得開火爐，白天用它做飯，夜晚用它燒水。有時候我家的爐子熄滅了，早晨來不及生火，母親便會去鄰居家借一塊燃著的煤球，先在自己家爐子上燒一會兒，等自己家的煤球被引燃后，再給人家送回去。

大清早，巷子里好幾戶人家都把火盆拿到院子外面，避免煙在屋里嗆到人。點燃一把刨花，再將火引到炭條上，不一會兒，炭條再去引給別的炭條，待煙飄完，火盆便溫暖起來了。有些人家節約，買一次炭可以用上好幾年，那些炭堆在柴屋里，受了潮便很難被點燃，通常還要借助鄰居家里燒得正旺的炭條來引一下，方才能用。

那時，我聽得最多的話，便是借個火。

這種借一團火的習慣，在鄉下尤為常見，而且被借的那個人，總會被夸會過日子。在農村，火代表的是盼頭，哪戶人家若是火都不旺，說明日子也是不景氣的。

后來，人們陸續進了城。有一年冬天，我遇到同村的一位少年，他的臉上滿是風霜，他說著生活的無奈，眼神仿佛是忽明忽暗的火爐。我勸他，一定要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就像從前那樣。歲月幾經波折，曾經在路邊玩易拉罐的少年，已開始哀嘆歲月的無情，而曾經在寒風中行走的女孩，也開始變得勇敢，成了大地上的一株蘑菇，再也不會飄搖。

這些年，我登上過高樓，也跌入過深淵，漸漸地，我也學會了借一團火。我向天地借過，向他人借過，也向自己借過。每當感到寒冷時，我還是會像小時候那樣，把手放在心臟的位置，感受心的溫度。

有人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團火，路過的人只看到了煙。很多故事不足為外人道也，就像年少時的火爐，終被藏進生命里，去溫暖余后的歲月。

當人生黯淡時，不妨借一團火。生命本就該熱烈，本就該燦爛，本就該燃燒，從此，冬天也會溫暖得像一個春天。

【文本解讀】

在童年貧窮的日子里，“借火”是鄉村孩童常見的一件事。在物質條件豐富的今天，一根炭條、一塊煤球，是多么普通呀，但在“我”的童年里，在那個仿佛永遠也過不完的冬日，卻珍貴無比。它能點亮爐子，能烘暖雙手，讓每一個行走在寒冷中的少年都擁有對抗嚴冬的底氣。那些冬日里的笑聲，如同飛舞的螢火，穿透了冬日的陰霾，綻放出生命最絢爛的光彩。教室里，雖然寒風依舊，但那份對溫暖的渴望卻讓我們學會了創造與分享。

歲月流轉，人們紛紛離鄉進城，但那份“借一團火”的精神卻如同不滅的火焰，永遠燃燒在我們心底。于是，“我”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團火，那是對生活的熱愛與希望，它或許被風霜所掩蓋，但只要我們勇敢地點燃它，就能照亮前行的路，讓每個凄冷的長夜都溫暖如春。

【文題延伸】照亮；別樣的溫暖；笑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