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鳥飛進教室

那節課，我正在引導孩子們學習古文《送東陽馬生序》，一臉虔誠還夾雜著英雄陷入困境的悲壯，同時結合自己年幼時無書可讀、到處借書總是碰壁的窘態，滿腔激情。

那是一九九O年的秋天，我做教師的第一年，帶的是初一的孩子。

我自知是個偏執的人。因為我相信人人都有見賢思齊、從善如流的天性，不夠好只是沒有被喚醒；我堅信只要我有足夠的耐心與愛，可以改變所有孩子的言行；我篤定在我的語文課堂上感受到的某種情懷，可以伴隨孩子們一生的歲月。因而常常自我加壓，也給孩子們增添額外的學習任務。自己刻蠟版油印一百多份《送東陽馬生序》，作為難度較大的補充教材給兩個班的孩子。

“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

明明他們面前就攤開著油印的文本，明明昨天提前發下已經預習了，明明班里有孩子讀文章音質清晰而飽滿，我還是執意用自己的“陜普”讀著。聲音因激動而發顫，因自己深陷其中而表情夸張。就是在這個當兒，一只鳥，飛進只開著一扇窗的教室，飛進了我的課堂。

穩住自己的情緒，努力裝作對那只鳥視而不見，愈加動情地誦讀。我甚至跟自己打賭：我讀得足夠好，那只鳥就會被所有的孩子視而不見，孩子們關注鳥的程度與我誦讀的好壞成反比。

很快，我潰不成軍，輸得很徹底，連班上最自律的孩子也遮著掩著瞅起了那只鳥。

它已將我擠下講臺，自己成了主角。

它撲棱著翅膀到處亂撞，似乎在挑釁我。它撞一下黑板上方的標語，說，這標語在聽你講課？它撞一下電棒，說，這電棒在聽你讀課文？它甚至囂張到在教室上空盤旋，俯視我，逼問我，你敢說下面這些小腦袋都在聽你，而不是在看我？

在我也很無奈地停下來看著它時，竟聽到了脆脆的叫聲，像為自己的精彩表演致答謝詞。

就是在那一刻，我幡然醒悟。我讓孩子們開始看鳥，說鳥，想象一只鳥咋進了教室，想象鳥此前的情形和此刻的心理，描繪鳥進教室到此刻的狀態，再推測一下鳥進教室后我的心理活動……

孩子們立馬放開了，興奮了，臉上舒展又燦爛。

有孩子說，鳥不是在搗亂，誤入教室后想趕快逃離，慌亂中找不到出口，才到處撞來撞去，它現在一定很恐慌。（善解鳥意的好孩子。）

有孩子說，好奇也會害死鳥，就不想想只有一扇窗開著，都敢飛進來？現在呀，滿翅膀都是抖落不掉的懊悔。（想象力蠻豐富的。）

有孩子說，鳥很得意，我能飛得這么高，就不落下來，也不飛出去，你們拿我有啥辦法？（小家伙，你是不是也想像這只鳥一樣，給老師出難題？）

有孩子說，經歷了這次誤入教室，鳥這一輩子也不會再鉆進小空間了，特別是不鉆窗子。（愿你也吃一塹長一智。）

有孩子說，大家學習太枯燥了，鳥在教室外面都感覺到了，是專門來給大家調節氣氛的，不要傷害鳥。（換個角度，另一番風景。）

有孩子調侃道，鳥在說，這個老師瞎說什么，自然才是最好的老師，看我，比你更有吸引力吧。（好吧，姑且原諒你借鳥說教為師。）

那節課開心又熱鬧，以至于教導干事跑來以為教室里沒有老師，孩子們在“作亂”。他們還有很多課可以上，可一兩年乃至三五年內，甚或整個求學階段，也未必再能遇上有鳥飛進教室的課堂，為什么不可以一起聊聊鳥？

而今憶起，做教師三十多年，只遇到過那一次鳥與我爭課堂。說真的，曾多次期待教室里再飛進來一只鳥，遺憾的是再也沒有發生過。

源于那只鳥吧，我毫不猶豫地將語文課堂延伸到了教室乃至學校外面。

下大雪時專門帶孩子們去操場玩雪感受雪，校園里滿是金燦燦的銀杏葉時專門用兩節課讓孩子們感受色彩的沖擊，周末帶領自愿報名的六十多個孩子步行來回接近四十里游梁山……

感謝那只鳥，感謝生命中遇到過的所有鳥。

【怦然心動】

生命中常常遇到美麗的意外，這只小鳥飛入課堂，就是作者在教學生涯中，遇到的一次美好而溫暖的“突發事件”。

文章開篇不緊不慢，以場景入文，用詼諧的語言寫出“我”解讀文言文時的狀態，特別具有代入感，吸引讀者的閱讀興趣。然后又妙用排比句，具有語勢，生動刻畫出了“我”敬業的形象，與下文飛鳥進教室、學生被吸引形成對比，推動情節發展。更為下文中“我”即興改變課堂內容，這種機智的應變設下伏筆。

文章的“燃”點出現在“我”臨時對教學內容的轉變上，同學們在“我”的引導下，展開聯想，天馬行空地對小鳥進課堂這件事發表自己的看法和認知。“孩子們說”讓這堂原本普通的語文課，瞬間生動立體起來，“體驗式”教學的思路，從此貫穿了“我”的教學理念。看來，這只小鳥不僅僅飛進一間教室，更帶著老師和學生們飛進了大雪時的操場、金燦燦的銀杏林、郁郁蔥蔥的梁山，飛進了廣闊的課堂之外的世界，飛進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之間。

“感謝生命中遇到過的所有鳥。”原來，每次偶然相遇，因勢利導，打開思路，勇于改變，都是讓生命展開翅膀的好機緣呀。

【文題延伸】美好的相遇；勇于改變；以自然為師…… （苗與）

【拓展訓練】

1.文章為什么詳寫學生看鳥、說鳥的過程？

2.通讀文章，分析“老師”這一人物形象。

3.請從內容和結構兩方面，分析全文第6段的作用。

（題目設計：丁衛軍）

【參考答案】

1.（1）體現出學生對老師提出的問題感興趣，思維很發散，想法很多。

（2）更體現出老師靈活處理課堂突發事件的能力，智慧且對學生寬容。

（3）這些詳寫內容都能體現發現并欣賞生命中出現的美好事物的主題。

2.（1）對待教學認真且一絲不茍。從老師給學生加印《送東陽馬生序》并講解一事可以看出。（2）靈活處理課堂突發事件。從發現無法讓學生專注聽講不看鳥，便順勢而為，讓學生看鳥、說鳥的舉動可以看出。（3）對學生寬容。學生上課分心，老師沒有批評學生，而是因勢利導。（4）細心且善于捕捉生活中的美好。課堂趣事，生活瑣事，老師都把它們一一記錄下來。

3. 內容上：寫出了“我”的講課在鳥的面前慘遭失敗，孩子們的注意力成功被鳥吸引走。結構上：承上啟下。承接上文“我”想用自己的聲音，來拉回學生的注意力。為下文“我”轉換思路，讓學生看鳥、說鳥作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