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四疊

【美文二】

紹興是精致的。

好像是用五彩絲線密密繡出來的荷包，鴛鴦喜鵲荷花翠蓋，那么灼灼生動；又像一個穿旗袍的女子，有玲瓏婉約的身姿，她執一把小傘在你身旁經過，你覺得那天的風和陽光都是好的，是清芬的。在黃昏，登上一只烏篷船，櫓聲軋軋，閉了眼，仿佛自己已經是一個紹興人。

紹興市內的河真窄真瘦，可是，也真長真有古意。青石或青磚砌就的河岸，蜿蜒隨流水向前。古老的蕨類植物從石縫或磚縫里長出來，柔軟的葉子在微風里顫動著，顫成了河水里一抹水墨般的倒影。明月光潔，宛如用銀子錘出來的，斜掛在垂柳之上。我們坐在烏篷船上，搖搖蕩蕩，在水上，也像在天上。

紹興是耐讀的。

我特意挑了一個好天氣，去拜謁蘭亭。還是上午，太陽剛出來，一路走去，空氣中彌漫著露水從植物葉子上蒸騰時的清氣，好像東晉三月三的好天氣。遠遠望去，一片青灰色的瓦片，在上午的陽光下，泛著淡墨般的瑩潤之色，一個個飛檐，好似書法里用力向上的一提筆，墨色斜斜插進滿山的青色里，空氣里頓時仿佛有墨香在飄散了。我心里悠悠一蕩：這是去見王羲之啊！

進得一座古樸幽靜的園子，放眼環視，鵝池，鵝亭，曲水流觴亭，右軍祠，墨池，碑亭……每一處景，都是一個散發墨香的陳跡，都是一段風雅的歷史。“曲水流觴”，是真能見古人的風雅。為紀念那次風雅，后人建了“流觴亭”。遙想千百年前的那個三月三，清風徐徐，山坡上的蘭花飄散清香，王羲之等人在這里縱談國事，寫詩品酒。他們把酒倒進杯子里，把杯子放在荷葉上，讓酒杯隨著荷葉從曲水上游漂流，漂到誰人面前，誰就要飲酒作詩。作不出詩的，就要罰酒。那一回雅集，共得詩37首，匯集成冊，這便是《蘭亭集》。古人拼的不只是酒量，更是才華啊。

其實，紹興也有它淡淡惆悵的一頁。

沈園，是一座宋代園林，至今已有800多年的歷史了，而成名，怕還是因為宋代大詩人陸游的那闋《釵頭鳳》詞吧。當年，陸游初娶表妹唐琬，婚后生活甜蜜和美，可是后來陸游為母親所迫，與表妹離異。之后，唐琬抑郁病去，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令她傷心的紅塵。在這個滿城柳色深綠堆疊淺綠的夏日，我來到沈園，一個人靜靜地、靜靜地走著，唯恐踩疼了他們千年的思念。

紹興還是文學的紹興，是內心深厚的紹興，是目光深邃的紹興。去紹興，定會去魯迅故里。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那是現代文學的一個故里：百草園、三味書屋、茴香豆、咸亨酒店……百草園其實就是周家的一個大菜園子。遙想一百多年前，那個懵懂的孩童，他在這個園子里聽鳴蟬在高樹之間長聲吟唱，在磚縫里尋找那些可愛的昆蟲，拔何首烏的根，摘覆盆子，吃桑葚……在這樣一個高高院墻圍起來的園子里，他度過了一個有聲有色的童年。他在這里長大，然后離開這里，出門求學，學醫、從文，走進了中國現代文學史，成為一代文豪，成為每一個中國人都知道的“魯迅”。

他是紹興的驕傲。紹興因為他，也格外有了一種厚重，有了一種硬氣和膽氣。這是紹興這座城的獨特氣韻，是紹興的骨。在離開紹興的這個晚上，在橋頭邊的一個酒家，我斟了一杯黃酒。舉起透明的玻璃杯，搖了搖，看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子里波來浪去，我知道，它外表婉約如水，可是水里潛藏著力量。這是長了硬骨頭的水，這是紹興黃酒。

這是紹興。

【文本解讀】

提到江南的城市，我們印象最深的總是它們的細膩溫婉，但紹興不同，它有著瘦硬嶙峋的風骨。最初相見，你只看到它的風景，園林幽靜，明月臨窗。再讀，則會感嘆，這樣看似溫柔的江南水鄉，竟走出了胸懷家國天下的陸游，“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的魯迅，“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的秋瑾……他們，是文人的標桿，身體力行地踐行著內心的家國情懷。于是，我們漸漸懂得了紹興這座城市獨有的韻味——它外表溫婉如水，內里卻潛藏著無盡的力量與堅韌。

木心先生曾說：“有骨的江南當看紹興。”走近它，閱讀它，有勾踐的臥薪嘗膽，王羲之的潑墨揮毫，魯迅的棄醫吶喊，蔡元培的兼容并包……紹興的風骨，橫越山水，就嵌在一磚一瓦之中，流在一湖一水之間。

【文題延伸】欣賞；我與___共情；那么舊，那樣新……

【美文三】

舊時明月舊時窗

◎李娟

世間最美的東西，皆不是直觀和裸露的。那些靜美的花窗，暗合了東方文化優雅、古典、詩意的美。

《紅樓夢》中有一處窗很美，便是林黛玉瀟湘館里的窗。窗外竹影搖曳，綠陰滿地，窗上罩著淡綠的薄紗，窗紗是蠶絲織成的，人在花窗前走過，人影綽綽，落花翩翩，此時的瀟湘館仿佛是一闋宋詞了。

蘇州獅子林里的窗也分外迷人，這里曾是大師貝聿銘童年生活的地方。獅子林怪石嶙峋，隨處可見一扇扇玲瓏剔透的花窗，有驚鴻一瞥之感，它們靜默在時光深處，等游人偷偷來窺。

一個“窺”字，多么令人癡迷陶醉，欲罷不能。蘇州園林的窗，都是含蓄和掩藏的，它詮釋了中國古典文化里的“隱”。

蘇州園林之美，移步換景，一步步行走都是詩情與畫境，每一扇花窗都可以拿來入畫。

園林里，見一對穿著古裝的女子從回廊走過來，陽光透過花窗灑在她們身上，衣袂翩翩，恍惚走進《牡丹亭》的游園驚夢里。

有一只燕子輕靈靈地從石橋下飛過，一位古代的詩人也過橋了吧。

蘇州園林一扇扇窗，宛如舊時的明月，照見古人、故園，照得見東方文化的典雅和大美。

風動荷花香的時節，在蘇州園林流連，我喜歡這里一扇扇靈秀典雅的窗。

如果說，蘇州園林是一位端莊清麗的大家閨秀，那些窗則是她一雙雙秋波流轉的眼睛。庭院里木質的花窗，回廊里石雕的漏窗，仿佛用一雙雙嫵媚的眼睛，悄悄窺人。

拙政園有一處“與誰同坐軒”，遠遠看去，水邊的這座小亭就是扇形。最有意思的是，軒里一面小窗也是一把打開的折扇，窗下一面石桌，一對石凳。

仿佛聽見周瘦鵑先生在此吟誦詩句：“蘇州好，拙政好園林，軒宇玲瓏如展扇。與誰同坐有知音，于此可橫琴。”一個人獨坐小軒，面對一彎秋水，在水邊品茶，聽琴，賞花，沉思，等待一位知己。可是，等到晚風輕拂，月上柳梢頭，湖水里也泊著一輪明月，等的人終于沒有來。

恍然聽見蘇軾說道：與誰同坐，清風明月我。

水邊立著一座小亭子，亭上有一個月亮形狀的窗，從窗口望去，荷葉全出水面，滿塘碧色，翠衣翩翩。荷花已亭亭玉立，透過一輪月亮窗去看滿塘的荷花，清風徐來，朵朵紅蓮就開在月亮里。

若是到了秋天，紅藕香殘的時節，荷塘里的荷花都凋謝了，留下幾枝結子的蓮蓬靜靜立在秋風里，枯葉滿地，此時，可以留得殘荷聽雨聲了。看得見繁花盛開，也看得見落葉凋零，也感受生命另一種靜氣和飽滿。

留園里一扇花窗，全是相思結形狀的花格，窗外是一條長長的回廊，看見一對年輕的情侶牽著手緩緩走過。忽然就想起一首詩：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見一處花瓶形狀的漏窗，窗外長著三兩枝翠竹，靜靜看著，宛如一尊宋瓷。微風習習，青竹瀟瀟，猶如一幅動態的水墨畫。

【文本解讀】

有時，我們在回憶對一座城市的印象時，記住的僅僅是一件事物、一個意象，譬如西安的棋盤街，重慶的麻辣火鍋，蘇州的窗。

窗，是房屋的眉眼，有它在，建筑頓時多了靈動秀美。提到窗之雅致，莫過蘇州園林，有層次的山水，配上長窗、漏窗、花窗……可觀風景，看云流動、鳥驚飛，賞月下花影橫斜，更可領略到生命的靜氣與飽滿。無論是春天的繁花似錦，還是秋天的落葉凋零，都在方寸間得到了完美展現。觀看著一扇扇老窗，我們仿佛找尋到了古人或濃或淡的情感，關于時間、關于文化、關于生命，“窗外日光彈指過，席間花影坐前移。”“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行走間，它們會鐫刻在我們心中，成為一道古典的風景，永遠地沉默著、美麗著。

【文題延伸】打開；畫；發現意義；情味浸潤的時光……

【中考真題鏈接】

2024年江蘇無錫卷

以“城與___的故事”，橫線處在“成，呈，承，澄”四個字中選一個，寫一篇文章。

2024年深圳卷

以“看，風景在變”為題

2023年山東威海卷

以“威海味道”為題

2022年吉林卷

以“這里，我寫下最美詩行”為題

2022年湖南株洲卷

以“無言之美”為題

2021年江蘇徐州卷

以“此中有新意”為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