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物面前無需練習審美（組詩）

天一閣筆記

苔蘚爬滿石頭，雨水從歷史深處

寫下記憶的潮濕

我在青石板上走下一個又一個孤獨

前面的竹林翠綠，沒有鳥鳴

身后的老屋里只有夜的黑

有些書還在，書香淡了

人味淡了，長滿樹的假山

比從大地里長出的真山還要真

彎彎曲曲的長廊

沒有了幽深，一具空空蕩蕩的軀體

陰沉的天，絲毫不影響

門票印刷的精美

噴泉洗不凈經年混濁的池塘

水面上秩序規整的波紋

來自另一種時間，與歲月無關

我拍了很多照片，光影斑駁

墻壁堅硬，掩不住蒼老

鏡頭里沒有一個字

一陣薄霧從遠處飄忽而來

眼前越來越清晰

仙人古井

井有幾座方池

依次可以飲用、凈菜、洗衣

看來，仙人只關心

塵世的衣食生活

幾位居民蹲在井邊擇菜搗衣

一群游人悠閑走過

人間在這里

泉水獨自遠去

登上幾級臺階

我轉身間，又過了千年

這清澈

依然如初

木蘭圍場

走進木蘭圍場里

常常這樣安慰自己

不再有皇帝，馬在草原過日子

弓箭已僵硬在博物館很多年

銹跡斑斑，春秋與冬夏相互埋葬

如果幸運的話

會有某種動物在遠處閃過

就像沖動的身影

樹的背后，還是樹

草的周圍，總會有風令大地布滿欲望

可以放松，不考慮獵物的出沒

也不擔心有射手在暗處瞄準

偏僻之地，依然在人間

一旦重回日常的塵世

人人都是獵手，人人都是獵物

與李白相遇馬鞍山

一身素白的李白

站在一堆黑色的方塊字上

燃燒的火焰，白得耀眼

白馬扭頭隱藏了眼睛的黑色

李白舉起酒壺，白酒如泉水入口

所有這一切，如同朗朗陽光

“你錯了，這些都是慘白的月光”

他的話震顫腰間的佩劍

那道劍光在劍鞘里

墨色從紙上走來陪伴它

細絲絲的雨，淋濕了許多故事

淋濕了千家萬戶的炊煙

林間的薄霧，正在回味大漠的雄渾

我的許多小念頭，竄出濃烈的霉味

眉毛上的水珠，我的淚

一只鳥兒飛來，叼走了我的笑容

從西部帶來的沙塵，成了疤痕

在我鞋幫盤踞

“這里的潮濕，最適合我潤墨”

李白從霧中走過，像海上的一葉輕舟

我在馬鞍山尋找馬鞍山

項王烏騅真情靈化的那座山

“山難尋，山魂處處可會”

李白一手酒壺一支筆

我看不清他的長相

他的詩文晃暈了我的目光

他的豪邁醉迷我的心

此刻天地一片空曠

李白走在馬鞍形的路上

一滴墨在我心間洇開

夜過湘湖

每時每刻，我都走在世界的盡頭

夜色的濃密，甚至填滿了

虛構的縫隙，如此的黑

遠方就在身邊，行走

只是在劃動隨時隨處的想象

湘湖近在眼前，近得如同

眼睛里的黑，還是遠啊

童年的歌謠，祖父口中的傳說

很奇怪，總有一些美好

悄然而至，湖水也在深情凝望

薄霧，月光被打濕的模樣

或者是，湖底那些秘密的氣息

一聲鳥鳴里，竟然有淡淡的茶香

這個夜晚，路過湘湖

時間，一會兒胖一會兒瘦

責任編輯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