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輪，祖孫倆

小三輪，不僅是奶奶的交通工具，還是載著我童年記憶的寶船，它見證了我和奶奶之間無數溫暖的瞬間。當我再次踩動小三輪的踏板，帶奶奶走過熟悉的路，陽光依舊溫暖，我們的心也依舊緊緊相連。

這是一輛老式的人力三輪車，簡簡單單。

在我模糊的記憶里，小三輪總是嶄新的，或許是奶奶總愛清洗它的緣故吧。奶奶就是這樣，很勤勞，也愛收拾，家里總是干干凈凈的。

小三輪就好像奶奶的小跟班，她出門總是騎著它。那時，在我們小小的村子里，每戶人家都會有這樣一輛小三輪。小時候，我坐在車里，奶奶在前面慢慢地騎，載著我走過童年。陽光緩緩地灑下來，奶奶高高瘦瘦的身軀擋住了一半的陽光。我躲在她身后，看著一點點灑在我臉上的陽光也同樣灑在奶奶身上，灑在車上，把整輛車都照得透亮，鐵質的車身摸上去暖暖的，就像奶奶的手一樣。

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一切都變了樣。奶奶住進了醫院，從縣里轉到市里，又從市里轉到省城。大人們沒有允許我跟去，留下一個人帶我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車。早上的太陽，已經匿跡在了車水馬龍的街頭，只有一點余光藏在空氣里，橘色的，浸著某種特別的味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三輪精致的外表開始被時間的手蒙上一層層的灰。它靜靜地待在角落，無人問津。

奶奶終于從醫院回來了，不過早已沒了之前的精氣神，她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樣，手腳靈活的她變得口齒不清，甚至無法正常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我們總是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去解讀她的意思。不過，我們都愿意。幸好，在這段曲折的時光里，奶奶恢復了不少，開始能照顧自己并打理一些小事了。我也成長了不少，學會了很多東西。

奶奶忘了很多事，很多她曾經教會我的事，我開始像小時候她教我那樣教她。她總會半夜偷偷地哭，像個小孩子一樣，像小時候的我一樣。但是，她和我又不一樣，我知道她為什么而落淚，那是說不出口的。

而那輛小三輪一直被遺忘在角落，被一堆一堆的雜物埋沒。

終于有一天，家里人想起了它的存在，重新將小三輪翻出來。它似乎和奶奶一樣飽經折磨，光亮的油漆不知什么時候磕掉了許多，鐵質的內里也已經生了銹。爺爺把它重新修理了一遍，換胎、除銹……但是，歲月的痕跡又怎么能輕易消除呢？

小三輪還是恢復了一點往日的神氣，就像大病初愈的奶奶一樣。

重新坐上小三輪，我和奶奶的位置卻對調了。奶奶似乎瘦小了很多，她小心地坐在車里；而我則坐上了駕駛的位置，慢慢踩起踏板，帶她走上了小時候她帶我走過的路。野花悠悠地在田間晃著腦袋，被修理過的小三輪卻咯吱咯吱地響著，暖暖的陽光又灑在了我們身上，我卻沒有機會回頭看看奶奶的背影。

但好在，陽光依舊。

（大浪淘沙摘自《新安晚報》，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