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蔽的景物（組詩）

清明

我們并不言說苦難，一切

似乎都在慢慢變好

春天了，死者如草木

從大地復蘇，在此刻與我們

安靜地交談，他們是

世間無上的智者，親切又

滿懷慈悲，讓我們領受

洗滌，他們也是最高尚的聽眾

當我們疲倦得睡著了，還能

感受到他們溫暖的目光

鏡子

當我試圖看清自己，就像

走到鏡子前，鏡中的人熟悉

而又陌生，他的茫然與我對應

他的眼神卻另有意味，我能

感覺到他的痛苦，卻似乎

更加淺薄，他好像充滿欣喜

但無法遮掩一絲冷漠，我不斷

變動身形，試圖能與他重合

有些地方仍舊空洞，透明

有些地方仍舊晃動著虛影

樂園

我們騎車在樂園里穿行

黑色道路伸向幽深的

林間，你坐在后面

卻像蜷縮在我的胸前

為我輕快地指引，南方的

樹木在頭頂的天空交織

花朵羞澀地開在野地里

我們和同樣歡快的游人相逢

別離，總有一些掙脫了

大人的孩子在路上跑來跑去

每一次都令我們吃驚不已

苑墻內的楊梅

她高高探出頭，站在

藍天和碧瓦之間

看著路人，枝葉層疊

她在后面搖曳，似隱時現

無數絳紅的眼神傾瀉

有的青澀，有的

深邃，她在苑墻內

疑有千年，而苑門深鎖

墻外的玉蘭開了又謝

蝙蝠

我把吊蘭從陽臺搬回客廳

天黑了，遠處的燈火明暗閃爍

屋脊在半空中起伏，只有鳴蟲

不倦地叫著，仿佛藏在

石榴樹下又似乎一躍隱入草叢

幾hb5IgFdYzCIUL+KZdG7DClY6SwL1qGb7kL2EA3pTlyA=只蝙蝠從眼前飛過，那么晚

不知道它們還在追逐什么

摒棄

我無法摒棄自身的

庸碌，就像也無法抵制

隨時可能襲來的困意

它像我的膝關節

有時候，像我的肘關節

在我目光不常停留的地方

長滿細密的紋路，有時候

懸在頭上的柜子松了

風把里面的東西吹下來

不知道要幾天幾夜

奇跡

把雨天寫成晴天

又把晴天寫成雨天

從天亮開始，我就

在琢磨幾行文字，它們

時而陌生，像被窗戶上的

水霧遮蔽的景物，時而清晰

順著渠中的清水淌下臺階

偶爾天空飛過幾只麻雀

飛著飛著，就停了下來

大雨

大雨時有時無，路面濕潤

熱氣蒸騰，我趁雨停的間歇

走去書店，閱讀者少了許多

我在熟悉的書架邊停留

比較方柏林、李文俊和李寂蕩

翻譯的《喧嘩與騷動》

轉眼閉店的時間就到了

我原路返回，雨忽然又下起來

我在小葉榕下躲避了幾分鐘

【作者簡介】李路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揚子江》《詩歌月刊》《天涯》《散文選刊》《散文海外版》《小說月報·大字版》等刊物，作品入選十多種年度選本，出版散文集《魚為什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