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國集團里約峰會與巴西的大國夢想

11月18～19日，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峰會在巴西里約熱內盧舉行。這是巴西首次舉辦這一峰會，也是盧拉重新執政以來巴西第一次舉辦全球范圍的國際會議。接下來，巴西還將于2025年舉辦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七次會晤和《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三十次締約方大會。這一套全球外交“組合拳”將使巴西在爭當全球大國方面邁出一大步，但一系列局限性將繼續制約其大國夢想的實現。對巴西而言，與中國的合作將是破解這些制約的必然選擇。

巴西迎來高光時刻

G20是當今國際經濟合作的主要平臺，由19個發達和新興工業國家以及歐盟和非盟組成。該集團占有約85%的全球國內生產總值、超過75%的世界貿易額和2/3的全球人口，其年度峰會成為討論國際經濟合作的最重要場合之一。

巴西于2023年12月1日正式擔任G20輪值主席國，隨即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之一。G20輪值主席國的重要性在于，其政府和領導人的政治經濟主張能夠成為G20在一段時間之內的核心關切。巴西在就任輪值主席國伊始，就確立了三個工作主題：應對饑餓、貧困和不平等，從經濟、社會和環境三個維度推動可持續發展，改革全球治理體系。

在應對饑餓、貧困和不平等方面，巴西提出的重要主張是成立“抗擊饑餓與貧困全球聯盟”。巴西希望推動世界各國籌措資源，促進各項抗擊饑餓與貧困的計劃和政策在國際國內兩個層面之間實現有效對接。11月18日，聯盟在峰會舉辦首日正式成立，其成員包括148個國家、24個國際組織、9個國際金融機構以及31個慈善組織和非政府組織。在巴西總統盧拉看來，這是里約峰會取得的重大成果。2025年擔任G20輪值主席國的南非承諾，在其任期內將繼續深化聯盟的發展。

在應對饑餓、貧困和不平等方面，巴西提出的另一主張是向全球超級富豪征稅。該主張提議對全球3000名超級富豪征收2%的財富稅，估計借此每年將籌集2000億至2500億美元，可以用于發展和環境保護問題。這一主張一度在G20內部引發爭論和分歧。在巴西的推動之下，與會領導人在里約峰會期間就此達成基本共識，相關內容被寫入《二十國集團領導人里約熱內盧峰會宣言》之中。

在可持續發展領域，巴西期望推動G20關注如何共同應對氣候變化、促進可持續的融資和實現向可再生能源的轉型。巴西在這一領域提出了“生物經濟倡議”（GIB），出臺了發展生物經濟的十條原則，并于2024年9月推動G20達成共識，生物經濟倡議基本也被寫入峰會宣言中。巴西還推動G20支持改革多個氣候問題基金，以便讓全球南方更便捷地獲得相關資金。同時，巴西提出設立熱帶森林融資基金，幫助低收入國家保護其境內的森林。

在改革全球治理體系方面，巴西期望推動G20關注兩大領域：第一，如何促進主要的國際組織（包括聯合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和世界貿易組織）現代化，從而使其運轉情況能夠反映當前現實，推動實現更加公平有效的全球治理；第二，推動國際金融體系的演進，重點是讓多邊開發銀行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

以全球南方為依托，展現大國雄心

此次G20里約峰會，成為巴西展示其大國夢想的重要場合。事實上，爭當全球大國一直是巴西外交政策的目標。

20世紀80年代再民主化以來，巴西外交政策保持了穩定性和延續性。從科洛爾總統到弗朗哥總統，再到卡多佐總統，巴西外交政策在強調保持“自主性”的基礎上，逐漸從“通過拉開距離保持自主性”轉向“通過參與保持自主性”，即謀求與美國、歐洲國家和日本建立密切的關系，繼而轉變為“通過一體化保持自主性”，即把南美洲放在外交優先位置，推動成立南方共同市場。第一屆和第二屆盧拉政府（2003至2011年）繼續圍繞“自主性”推進外交，從“通過一體化保持自主性”進一步轉變為“通過多元化保持自主性”，即大力提升南南合作、推動聯合國改革和關注區域一體化。在此基礎上，巴西憑借影響力的提升，越來越多地爭取全球大國地位。

盧拉于2023年1月第三次就任巴西總統后，強調“巴西回來了”，重拾積極進取的國際政策，力圖使巴西擺脫博索納羅執政時期（2019至2023年）的國際孤立狀況。在雙邊合作領域，盧拉選擇阿根廷作為就任總統之后的首個出訪國家，意在穩定一度受到動搖的巴阿特殊伙伴關系。在地區合作領域，盧拉政府在成立之初就宣布，巴西恢復參與拉美和加勒比國家共同體，重返南美洲國家聯盟，推動舉行南美國家領導人會議。在國際多邊合作領域，盧拉政府展現積極參與的姿態，成為2024年G20輪值主席國，并即將擔任2025年金磚國家輪值主席國，承辦《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三十次締約方大會。

盧拉治下的巴西毫不掩飾對全球大國地位的追求。2024年6月，盧拉在公開講話中表示：巴西不再只是想當一個新興國家或發展中國家，而是下決心成為一個大國。在他看來，巴西之所以連續舉行一系列重大國際活動，就是要“向全世界展示真正的巴西”。

盧拉認為，巴西的大國地位需要依托其作為全球南方領導者的地位。盡管有輿論認為，全球南方太過分散，無法成為一個集團，但盧拉堅信，全球南方能夠團結起來，因為全球南方國家的共同利益多于分歧；全球南方必須在全球事務中更多發聲，獲得更大的發言權。在盧拉看來，巴西擔任G20輪值主席國是一次難得的機遇，可以通過推動維護全球南方國家的利益，展現巴西的大國形象。

事實表明，G20正在成為發達國家和全球南方國家進行較量的主陣地。從2022年至2025年，南方國家（印度、巴西和南非）連續成為G20輪值主席國，利用G20這一平臺為全球南方國家發聲和爭取權益。巴西在擔任G20輪值主席國期間，積極呼吁發達國家在氣候變化問題上承擔更多的責任，主張各方力量攜手支持全球南方國家解決貧困和不平等問題，要求全球治理體系更多體現全球南方國家的代表性。

盡管發達國家對這一變化感到不舒服，但又不得不面對新的政治現實。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指出，巴西關注全球南方的利益和訴求，G20已經不再是大國對話的場所。但他同時也承認，這種狀況“有助于避免世界分化為西方陣營和反對西方的陣營”。

中巴合作為巴西提供機遇

G20里約峰會無疑使巴西處于高光時刻，然而，巴西要成為一個真正意義的全球大國，還需要擺脫一系列掣肘因素。

巴西的大國雄心長期受制于國力的不足。世界銀行的數據顯示，巴西國內生產總值規模在2011年達到歷史高點（2.62萬億美元），在全球排名第七位。此后，由于經濟增長乏力，2021年，巴西的國內生產總值下降至1.6萬億美元；2023年又反彈至2.17萬億美元，在全球排名第九位，仍未恢復至歷史高點。聯合國拉美和加勒比經濟委員會的數據顯示，巴西2024年和2025年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預計為2.3%和2.1%。如果經濟形勢無法得到改觀，盧拉重拾大國雄心的外交路線恐難以得到延續。

巴西的大國雄心還受制于不利的外部形勢。米萊政府在阿根廷執政以來，巴西和阿根廷的關系陷入低谷。這一雙邊關系曾長期是南美洲區域合作的發動機。兩國關系的冷卻進一步加劇南方共同市場的內部分裂，也使盧拉重振南美國家聯盟的希望落空。拉美左右政黨執政國家的立場分歧，導致拉美地區合作陷入停滯，拉美和加勒比國家共同體的號召力下降，這意味著巴西無法為實現大國雄心得到充分的地區支持。盡管巴西、墨西哥和阿根廷等拉美國家都是G20成員，但它們往往難以就重大國際問題形成共同立場。

巴西面對的內外挑戰進一步凸顯中巴關系的重要性。在過去30年間，中巴關系雖然經歷巴西政府更迭、新冠疫情暴發、世界形勢變動等因素帶來的沖擊，卻仍然實現了持續而長足的發展。盧拉第三次執政以來，中巴兩國關系重回正軌，全面戰略伙伴關系走向深化。

隨著全球形勢的劇烈變化，中巴關系的戰略性、全球性影響日益凸顯。中巴兩國在一系列重大國際問題上達成共識。兩國均強調維護發展中國家利益，愿意在聯合國、G20等多邊框架內就共同關心的全球性問題加強戰略協作；兩國均認為有必要對聯合國及安理會進行改革，以使發展中國家發揮更大作用；兩國均希望加強金磚國家的作用，為此共同致力于提升新開發銀行的作用。2024年5月，兩國發表了關于推動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六點共識”，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

中國的支持為巴西完成G20輪值主席國的工作發揮了重要作用。早在2023年盧拉訪華期間，中國就表態支持巴西的相關工作。習近平主席在參加里約峰會期間，分別圍繞“抗擊饑餓與貧困”和“全球治理機構改革”發表重要講話，有力地呼應了巴西在相關領域的主張和訴求。中國積極加入巴西發起的“抗擊饑餓與貧困全球聯盟”，愿意與巴西一道積極推動全球減貧進程。在里約峰會召開期間，中國圍繞完善全球經濟治理、全球金融治理、全球貿易治理和全球數字治理提出一系列建議，為促進全球南方的發展發揮了積極作用，這也將在一定程度上為巴西實現其大國夢想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