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戰爭初期的中共上海工作委員會

1946年5月3日，中共代表團為配合國共談判隨同國民黨政府從重慶移至南京，并在梅園新村設立了中共代表團南京辦事處，內部成立中共中央南京局。根據形勢需要，1946年6月22日，中共代表團在自己租來的上海馬斯南路107號（今思南路73號）設立了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其內部設立中共上海工作委員會（簡稱“上海工委”），直屬中共中央南京局。上海工委屬秘密組織，與上海的黨組織無直接關系，下轄《新華日報》上海辦事處及《群眾》雜志社。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設立之時，正是國民黨破壞停戰協定、踐踏政協決議，在全國挑動內戰之際。

上海工委的人員構成

上海工委成立之初，委員有華崗、劉少文、潘漢年、伍云甫、劉光、范長江、錢俊瑞、李培之、袁超俊等人，書記是華崗，副書記是劉少文，劉恕為代秘書長，辦公地點在馬斯南路的“周公館”。

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法租界當局要打造一片新式住宅區，馬斯南路便成了最理想的改造點。比利時布魯塞爾的一家遠東信貸社出資建造了其中大部分洋房，這家公司在當時被稱作“義品洋行”，于是這一帶就被人們稱為“義品村”。其中思南路73號宅院最初為外國僑民所有，幾經租售，抗戰時期被日軍占用，日本新井洋行老板新井藤次郎居住在此。抗戰勝利后，這里成為國民黨中央黨部黃天霞的寓所。1946年，黃天霞舉家遷居南京。5月16日，周恩來的秘書兼翻譯、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外事組工作人員龔澎受黨組織委托，得徐畹球（龔澎之妹，過繼給姨母徐婉姍）幫助租下此宅，作為新華日報社職員宿舍。國共談判期間，周恩來在這里工作、生活，因而對外掛牌“周公館”。

上海工委成立后的一段時間內，由于種種原因，工委委員并沒有全部到任，如范長江來過上海一次后被留在了南京工作，錢俊瑞一直在北京新華社工作，袁超俊、李培之也沒能從重慶來滬。而已經在上海的委員中，潘漢年、劉少文因搞情報工作，不久轉入地下，脫離了上海工委；伍云甫在1946年7月上旬來上海，時間較晚，旋即又到另一系統工作，擔任了中國解放區救濟總會上海辦事處處長；代理秘書長劉恕后被調往南京，擔任南京局財經委員會秘書長；劉光因病于1946年7月16日去世。鑒于此，為充實上海工委的力量，更好地開展中共在上海的宣傳及統一戰線工作，1946年8月7日，周恩來、董必武致電中共中央，擬對上海工委成員作適當調整。8月21日，中共中央批復同意。

調整后的中共上海工委有委員9人：華崗、章漢夫、劉寧一、潘梓年、夏衍、熊瑾玎、許滌新、馮乃超、陳家康；候補委員有5人：肖賢法、喬冠華、龔澎、胡繩、張鐵生。華崗為書記，章漢夫為副書記，肖賢法任秘書長（1946年10月肖賢法去香港后，由劉昂接替），主要分工如下：

章漢夫（又任工委宣傳部部長）、潘梓年、韋明、張鐵生、周而復等人負責新聞和《群眾》周刊社的工作；劉寧一（又任工委組織部部長）、江浩然等人負責職工工作；夏衍、馮乃超、胡繩、張穎等人負責文化工作；許滌新、方卓芬、蔡北華等人負責經濟工作；陳家康、喬冠華、龔澎、于產、許真、王凝、沈野等人負責外事工作；劉光、朱語今等人負責青年工作；張曉梅、吳全衡、談濱若等人負責婦女工作；陳家康為中國共產黨代表團上海的發言人。日常的行政工作由祝華、楊少林、王德寶、王文忠、魯映、計錦洲、唐林妹、吳月鳳、黃月仙等人完成。

上海工委開展的主要工作

調整后的上海工委在外交、經濟、宣傳、統戰等各條戰線積極開展工作。例如：根據國共談判形勢，協助周恩來、董必武、鄧穎超等人在“周公館”舉行一系列記者招待會和各界人士的座談會；通過講座、聚餐會等形式廣泛接觸上海的各界民主愛國人士；開展調查研究，搜集國統區的經濟情報；與新聞界人士積極溝通，領導《文萃》《聯合晚報》《現代婦女》《科學時代》等進步報刊的出版，揭露國民黨政府的反動政策；積極與各國使領館聯絡，尋求國際社會的理解和支持。中國共產黨人在周公館開展的革命斗爭，為實現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第一項工作為編輯出版英文版《新華周刊》。1946年5月17日，中國共產黨第一份英文期刊《新華周刊》（New"China"Weekly）正式誕生，發行人是龔澎，總編輯是喬冠華，編輯有孫一新等人，每周五出版。當時，《建國日報》被查封，《新華日報》遷滬事宜一時又無法實現，為了盡快打破國民黨的輿論封鎖，讓國統區人民和海外人民了解中國內戰真相，發出中國共產黨的聲音，上海工委外事組根據周恩來“上海地方很重要，一定要建立自己的輿論陣地”的指示，利用國民黨政府“可以先出版后登記”的法令，合理合規創辦了此刊。

《新華周刊》的主要內容是介紹中國共產黨的各項方針政策和解放區人民的生產生活情況，揭露國民黨的腐朽黑暗統治等，欄目有每周評論、社論、簡訊、專題報道、中國文化、每周新聞等。該刊出版后分送各外國駐滬機構，很快引起國民黨上海當局的注意。就在《新華周刊》出版的當天，國民黨上海市社會局即呈報上海市政府說：“惟市面業已發現英文版《新華周刊》一種行銷，封面印有正呈請社會局登記中字樣，顯見尚未經主管機關許可。……應否公開取締，并中止其出版，未敢擅專。”時任上海市市長吳國楨旋即批示“應予取締，并禁止出版”。5月31日，《新華周刊》出版完第三期后沒有幾天，即遭到了國民黨當局的查禁。6月6日，《新華周刊》發行人龔澎向新聞界表示國民黨政府的“這種行為是非法的”，表明國民政府已取消言論出版自由的原則。

《新華周刊》從創刊到被查禁，前后只有非常短暫的時間，但是，它猶如黑暗中的一縷曙光，填補了解放戰爭初期中國共產黨在上海的輿論空白，讓國統區的人民和國際社會了解到當時中國的真相，鍛煉、培養了一批對外宣傳的人才，在黨的報刊發展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

第二項工作為籌備出版《新華日報》滬版及維護《群眾》的合法出版權益。1946年2月21日，周恩來曾為《新華日報》遷滬事宜致信時任上海市市長兼淞滬警備司令錢大鈞：“《新華日報》自始即隨國都播遷，由寧而漢，由漢而渝，現國府還都在即，《新華日報》理應追隨東下。因特派該報社長潘梓年君先行來滬，籌備出報事宜。”但是，當潘梓年將《新華日報》的申請登記書送至上海市社會局后，拖了許久僅得到“在未核準登記以前，該報應暫緩出版”的回復，對此，潘梓年嚴正抗議：“本報除遵辦外，深感登記手續實際所費時日，遠較法定者遲緩，以致至今未能出版。且滬地各同業如《大公報》《中華時報》《立報》《新民報》等，均有準先出版補行登記手續之例，故本報擬于6月1日發行滬版……”國民黨當局對此十分驚慌，密令“嚴予取締”，繼而百般阻撓推諉，《新華日報》上海版最終未能出版。

在此情形下，周恩來指示上海工委將中共在國統區公開出版的機關刊物《群眾》雜志從重慶遷到上海，并由月刊改為周刊。由于國民黨出版法規定，遷地出版只需進行變更登記，《群眾》雜志隨即依法辦理了變更登記手續，于1946年6月3日正式在滬出版，潘梓年任社長兼發行人，章漢夫為總編輯，社址設在朱葆三路（今溪口路）25號。

《群眾》周刊主要刊載中共中央和中共代表團的文件和負責人談話、延安《解放日報》和新華通訊社的主要社論和時評，介紹中共解放區的進步改革和成就，揭露國統區的腐敗黑暗現象，以及報道國統區人民的愛國民主運動等。上海工委書記華崗在《群眾》雜志上先后發表政論文章15篇，加上其他工委成員的文章，總計發文39篇，周恩來也曾親自為《群眾》寫過社論。國民黨視《群眾》為眼中釘，恨之入骨。6月17日，《群眾》周刊在滬出版不到半個月，周刊負責人即遭國民黨方面傳訊，被告知該刊不準繼續出版，書店及報攤上的刊物也全部被沒收。9月5日，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部稽查處便衣人員和軍警非法搜查《群眾》周刊社。6日，上海各書店及各報攤又發生警察奉令撕毀、沒收《群眾》周刊事件，使周刊社遭受重大損失。中共代表團上海發言人陳家康對此提出強烈抗議：“《群眾》創刊于漢口，領有內務部登記證，移至上海出版時辦理了變更地址申請，完全合法。現遭無理壓迫，顯然是企圖摧毀中共刊物。”9月17日中午，周恩來在周公館聽取了潘梓年關于《群眾》周刊在滬迭遭國民黨上海當局迫害的匯報后，決定由陳家康將《群眾》周刊事件公之于眾，同時著手組織該刊轉入秘密出版。后因局勢逐漸惡化，為了保住這塊重要的輿論陣地，周恩來決定將該刊遷往香港，后于1947年在香港出版。

第三項工作為領導發動六二三上海人民反內戰和平請愿運動。1946年6月，華崗向周恩來提議，由上海人民推選代表赴南京進行呼吁和平、反對內戰的請愿運動。經周恩來同意后，上海工委與上海地方黨組織取得聯系，分頭發動有影響的社會上層人士及基層群眾請愿，“上海人民和平請愿團”代表成員名單很快就定了下來。1946年6月23日，上海人民反內戰暨歡送和平請愿團赴（南）京大會在上海北火車站舉行。“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數萬人參加請愿，上海黨組織的領導劉曉、劉長勝、張執一、張承宗、馮文彬均親臨現場，并在北站附近專門建立了指揮部，設了聯絡站。學生方面由學委主要負責人張本、吳學謙、陳一鳴負責，職工方面由張祺、陸志仁等負責。

當天民眾反內戰情緒激昂，實際參加請愿的有300多個單位團體、萬余名群眾，大大超過了原來的計劃。上海各界人民反內戰大會最后通過4項決議：成立全國爭取和平聯合會；和平談判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第一批請愿不成，第二批第三批接著去，甚至全體步行赴（南）京；通電美國政府不要幫助中國打內戰。各界歡送“上海和平請愿團”代表登上赴南京的列車后，立即舉行了聲勢浩大的反內戰、反對美國干涉中國內政的示威游行。蔣介石對于人民反對內戰的活動恨之入骨，采取了許多卑鄙的手段進行破壞：先是在代表們登上列車后，車站方面不讓發車；接著派暴徒搗亂反內戰大會，破壞游行；在鎮江指使暴徒企圖阻撓代表所乘的火車前進，派大批特務偽裝成“難民”在南京下關車站圍困毆辱請愿代表團五六個小時之久。請愿團團長馬敘倫的頭部、胸部多處受傷，雷潔瓊口吐鮮血，閻寶航等人也多處受傷；下關車站歡迎代表團的民盟中央委員葉篤義和《新民報》記者浦熙修、《大公報》記者高集、學生代表陳震中和陳立復等均被打成重傷。這就是國民黨制造的震驚中外的“下關慘案”。“下關慘案”再次暴露了國民黨假和談真內戰、假民主真獨裁的面目。血的事實教育了民主人士，使愛國民眾紛紛投身反內戰的行列。馬敘倫不無感慨地對周恩來說：“我過去總是勸你們少要一些兵，少要一些槍，現在看來，你們的戰士不能少一個，槍不能少一支，子彈不能少一粒……中國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你們的身上了。”

周密部署撤離

1946年11月15日，國民黨召開了一黨包辦的“國民大會”，關閉了國共和談的大門。11月19日，周恩來返回延安，上海辦事處改為聯絡處，依然同黨外民主人士保持密切往來。11月30日，上海聯絡處設宴慶祝朱德總司令60壽辰，有50多位民主人士到場祝壽。12月18日，民盟主席張瀾先生抵滬，次日華崗、錢之光、陳家康等設宴歡迎，并慶祝沈鈞儒73歲壽辰。

周恩來在返回延安前，對上海工委的撤離工作做了精心安排。撤離工作從實際出發，堅持“能留下的就留下、不能留的就走”的原則，留下少部分精干的同志，繼續鼓舞國統區人民進行斗爭，萬不得已時再撤回解放區；公開活動比較多、已暴露身份的同志分批撤往香港；尚未暴露身份、又有一定社會地位的同志，仍留下堅持斗爭。根據周恩來指示，工委委員章漢夫、許滌新、馮乃超、夏衍、喬冠華、龔澎、肖賢法、張鐵生等先后于10月間轉移到香港，熊瑾玎返回了延安。1946年12月，劉寧一也離滬前往香港。至此，工委委員已大部撤離，只留華崗、潘梓年、陳家康、胡繩等4人在滬堅持工作。隨后，中共代表團為加強對上海辦事處及工委的領導，先后派董必武、錢之光來滬主持工作，在國共和談破裂的形勢下，繼續開展宣傳及統戰工作，堅決貫徹中共中央“非趕不走”的方針。1947年2月28日，國民黨上海當局派憲警特務包圍了辦事處，限制聯絡處工作人員的活動自由，限令中共在滬人員于3月5日前撤離。3月2日，董必武離滬返回南京。5日，中共駐上海聯絡處及《新華日報》上海辦事處也被迫離滬。至此，上海工委完成了它光榮的歷史使命。7日，華崗、潘梓年，陳家康、劉昂與中共代表團駐南京、上海人員一起，在董必武率領下，從南京返回了延安，胡繩前往香港。

中共代表團離滬前夕，周恩來對中共在滬、寧、渝等地的財產移交保管進行了部署安排。1947年3月4日，周恩來致電民盟中央主席張瀾，商請民盟代管中共在滬、寧、渝等地的財產。隨后，董必武在南京電告陳家康，上海方面由陳家康與民盟聯絡移交事宜。當晚，張瀾、黃炎培電約陳家康至永嘉路321弄8號張瀾寓所商談房產移交事項。4日晚9時至5日凌晨，完成“周公館”財產清點，共移交清冊一式四份，其中一份交民盟。6日，張瀾、黃炎培、沈鈞儒、章伯鈞、羅隆基、史良、鄧初民等在張瀾寓所商洽民盟代管中共代表團財產事宜。17日，民盟沈鈞儒、羅隆基前往國民黨上海警備司令部，與宣鐵吾洽談接管中共在滬財產事項。兩天后，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財產由民盟接受代管，由民盟副秘書長周新民點收。當晚，周新民等遷入居住。此后，“周公館”成為民盟總部機關辦公場所。

中共中央統戰部原副部長童小鵬，在回憶上海工委的辦公用房和財產移交保管時，說：“周恩來出的這個好主意，一是保留中共的合法產權，不讓國民黨沒收；二是民盟的物質條件比中共困難，托民盟代管，實際上也是讓他們使用。”上海工委幾乎留下了全部的財產，從周恩來乘坐的轎車到西裝領帶，從辦公桌椅到鋼筆、漿糊，從成箱成匣的山東解放區“四美德”紙煙，到洗凈補好、折疊整齊的衣襪被單，樣樣俱全，應有盡有。1947年10月27日，國民黨當局宣布民盟為“非法團體”，兩天后即派人員接收“周公館”。之后不到兩年，國民黨政權土崩瓦解，“周公館”又重新回到人民的手中。

新中國成立后，“周公館”被用作上海市統計局家屬宿舍。1959年，上海市人民政府將該處列為市級保護單位，1979年改建為紀念館。1981年6月5日，鄧穎超在烏蘭夫、廖承志、陳慕華、童小鵬等人的陪同下重返“周公館”，她對紀念館以“周公館”命名一事提出：“紀念館不要稱‘周公館’，要改為中共代表團辦事處，當年我們在國民黨統治時期，我們中共代表團這個名字不能拿出來，現在是我們人民的上海呀，為什么我們不把這個光輝的名字拿出來。”1982年2月和8月，鄧穎超又先后通過中央文獻研究室的力平和方銘轉達了對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紀念館的意見。她首先一再強調“思南路不能說是周恩來同志一個人的故居，那是我們到南京后，在上海建的一個活動點。當時用別人的名義租不到房子，只能用周恩來同志的名義，所以人們叫‘周公館’，實際上除了我和恩來外，董老、羅邁、定一、承志等同志都住在那里，陳家康、喬冠華、龔澎住在三樓，來來往往許多人都住過的”。根據鄧穎超的意見，思南路上的周恩來紀念館正式更名為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紀念館，而“周公館”這個名稱亦存于人民的心中。

“周公館”是解放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在上海設立的唯一公開辦事機構，也是上海地區唯一保存完整、對外開放的周恩來紀念地，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革命傳統教育作用。2024年，適逢紀念館建館45周年、掛牌文物保護單位65周年。為深入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用好紅色資源的重要指示，7月，歷時一年多精心修繕布展的“周公館”煥新亮相，重新對外開放。本次修繕精心遴選120多件珍貴文物、史料檔案、歷史照片以及影像資料，其中許多的珍貴文物為首次展出，生動呈現了78年前中國命運轉折交匯點上國共談判的歷史，再現周恩來、董必武等中共代表團成員不思個人安危，推動革命走向勝利的故事，展現中國共產黨人為了國家的前途、人民的利益堅忍不拔、無私忘我的崇高奉獻精神。

（責任編輯：陳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