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途中紅軍詩歌的價值詮釋

摘" 要：長征途中，中國工農紅軍不僅建立了驚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偉績，還撰寫了眾多雄渾奔放、慷慨激昂的長征詩歌。這些詩歌具有還原行軍路線、記載重要事件、再現戰斗場景的史料價值；具有提高軍民覺悟、展現紅軍氣概、鼓舞戰士士氣的激勵價值；具有弘揚長征精神、賡續紅色血脈、加強思政教育的德育價值；具有情景刻畫獨特、手法生動形象、內容豐富多彩的文學價值。詮釋長征詩歌所具備的多重價值，對于深化長征歷史研究、展現長征詩歌的文學魅力、傳承和弘揚長征精神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長征；紅軍詩歌；價值詮釋

［中圖分類號］K26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2097-2210（2024）06-0044-09

基金項目：本文系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治理謠言問題的歷史經驗研究”（21B0114）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余皓潔，湘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關輝，湘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李國亮，湘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

①關于毛澤東長征詩詞的研究有：丁毅的《毛澤東的長征詩詞與毛澤東精神》，發表在《黨的文獻》2006年第6期；張煥琴和王勝國的《毛澤東長征詩詞：中華傳統美學精神的闡揚與升華》，發表在《毛澤東思想研究》2019年第6期；付園園的《絕境重生艱險路 可歌可泣英雄詩——從毛澤東詩詞感悟偉大長征精神》，發表在《中國檔案》2022年第11期；關于其他著名紅軍將領創作的詩歌研究有：黃少文的《歌頌賀龍的革命歌謠》，發表在《四川黨史》1995年第3期；黃淑明的《長征路上的宣傳鼓動歌——彭加倫的長征詩歌》，發表在《新文化史料》1997年第2期；李安葆的《郭化若寫在長征途中的詩篇》，發表在《福建黨史月刊》2001年第3期，等等。

②關于長征詩歌作為宣傳動員載體的研究有：于安龍的《長征中黨的宣傳思想工作的經驗與啟示——基于標語、口號、歌謠在民族地區的傳播與影響》，發表在《青海民族研究》2022年第3期；王克霞和趙冉的《論紅軍長征中的思想宣傳工作——以紅色歌謠為中心》，發表在《毛澤東思想研究》2017年第2期；陳杰的《紅軍長征途中的革命歌謠與宣傳動員——以紅四方面軍為中心的考察》，發表在《贛南師范大學學報》2017年第2期，等等。

③廣義上的長征詩歌不僅包括在長征途中創作的詩歌，還包括長征結束后用來紀念這一壯舉的詩歌。本文的長征詩歌或紅軍詩歌特指紅軍在長征途中創作的詩歌。

1934年10月，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率中央紅軍主力8.6萬多人，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進行戰略轉移，開始了具有偉大意義的長征。長征途中，紅軍將士們在與敵人展開激戰和在艱難的行軍過程中創作了大量反映戰斗場景、行軍生活、群眾工作等方面的詩歌。這些詩歌具有貼近現實、形式多樣、內容易懂、表達真切等特點，在鼓舞士氣、團結軍民、宣傳政策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學界對長征詩歌的研究一般集中在對毛澤東等紅軍將領的相關作品的賞析上①，或是將紅軍詩歌作為長征途中的一種宣傳動員載體來分析②，又或者只關注到廣義上的長征詩歌

③，較少聚焦長征途中紅軍將士創作的詩歌。因此，詮釋長征途中紅軍詩歌的多重價值，對于深化長征歷史研究、展現長征詩歌的文學魅力、傳承和弘揚長征精神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長征詩歌的史料價值

長征途中，紅軍攀越40余座高山險峰，其中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山有20余座；渡過近百條江河，經過15個省份，攻占了62座城市，重要戰役戰斗600余次，幾乎每天都有一次遭遇戰，10余萬紅軍將士犧牲或失散在途中。［1］長征詩歌正是對這段艱難征途最生動的描述，是研究長征歷史的重要文獻資料。紅軍筆下的詩歌，從湘江血戰到四渡赤水，從巧渡金沙江到強渡大渡河，從飛奪瀘定橋到翻越夾金山，……深情地講述著路途艱辛、戰士勇猛、軍民情深的漫漫歲月。

（一）還原長征行軍路線

長征時期，紅軍縱橫10余省，渡過湘江、烏江、赤水河、金沙江、大渡河等江河急流；翻越高海拔的夾金山、夢筆山、長板山等終年積雪的雪山；穿過荒無人煙、危險遍布的草地，所經歷的艱難困苦前所未有。在這段艱苦卓絕的征程中，紅軍將士們以詩歌為筆，生動地記錄了他們所經歷的艱難險阻，深刻地反映了廣大勞苦大眾對于自由解放的深切渴望。每一句詩詞，都是對那段崢嶸歲月的深情回望，也是對革命信念的堅定頌揚。

毛澤東在《七律·長征》中用“五嶺”“烏蒙”“金沙”“大渡橋”“岷山”5個點勾勒出了一條線，即中央紅軍的長征行軍路線。再

如蕭向榮在《長征曲》中寫道：“中央紅軍戰略轉移，出發自江西，十二月長征，歷盡險山惡水，戰勝白軍與團匪。沖破了重圍，踏遍了十一省，行程二萬五千里。大小五百馀戰，都打垮敵人；計算起來，潰敵四百一十團。英勇的紅色的英雄，無堅不摧，終于到陜北根據地。會合紅十五軍團，粉碎了敵人‘圍剿’，勝利向前進！”［2］這首詩歌高度概括了中央紅軍長征的歷程。還有毛澤東的《清平樂·六盤山》、陳云開的《草地行》、張愛萍的《過草地》、陸定一與賈拓夫合編的《長征歌》、陳靖的《過金沙江》《玉龍山》、李一氓的《安順場懷古》等，都生動形象地記錄了紅軍長征中的一些細節。這些詩歌是對長征這一驚天動地革命壯舉的真實記錄，為我們今天深入研究長征歷史、弘揚長征精神提供了珍貴史料。

（二）記載長征重要事件

紅軍將士采用創作詩歌的方式來記錄長征途中的千難萬險。從長征詩歌中我們可以看到長征出發時的別離、遵義會議的轉折、各族人民的友誼、勝利會師的歡呼，讓我們從異彩紛呈的內容中了解驚心動魄、波瀾壯闊的長征歷史。如林伯渠的《別梅坑》：“共同事業尚艱辛，清酒盈樽喜對傾”“贈我綈袍無限意，殷勤握手別梅坑”［3］，寫出了紅軍長征出發時，與留守根據地的戰友的依依離別之情。伍修權在其創作的《歷史轉折》中寫道：“婁山關前鏖戰急，遵義城頭赤幟豎。舵手一易齊槳櫓，革命從此上新途。”［4］趙镕在《遵義會議》中寫道：“黔北重鎮霹靂響，中央會議震溢邊。垂恩救主瀕伸手，掃清妖霧見晴天。”［5］這些詩歌既反映了紅軍將士在遵義會議勝利召開后的興奮、激動之情，又強調了遵義會議召開的重大歷史意義。再如朱德的《解放弱小民族》、李真的《通過藏區》《過苗寨》等，記錄了紅軍同少數民族同胞結下的深厚情誼，是研究長征時期民族工作的重要史料。還有一些歡慶長征勝利會師的歌曲，如《初抵吳起鎮》《歡慶大會合》《緊跟中央最光榮》《齊天樂·紅軍三大主力勝利會師》《會師萬歲》等，表達了紅軍歷經苦難最終勝利會師的喜悅之情。

（三）再現長征戰斗場景

長征途中，紅軍要應對國民黨中央軍及各地方軍閥的圍追堵截，每場戰斗都異常艱苦，長征詩歌再現了當時的一些戰斗場景。如李一氓的《得訊我軍已過瀘定橋》：“十七人飛水上蛟，一江烽火兩山燒。輸他大渡稱天塹，又見紅軍過鐵橋。”［6］勾畫了硝煙彌漫、戰火熊熊之下，紅軍在瀘定橋上與敵鏖戰的壯烈場景。如李真的《渡烏江》：“黃昏怒浪架浮橋，萬馬奔騰逐浪漂。敵集官兵攔堵截，我攻猛烈守軍逃。十年建堡隨流水，千仞攀山萬里飄。眼下天險何足論，龍潭虎穴任逍遙。”［7］展現了紅軍勇渡烏江、奮勇殺敵的畫面。類似的詩歌還有張愛萍的《西江月·遵義大捷》、李真的《龍家寨大捷》《烏蒙山突圍》、楊成武的《翻越夾金山》、蕭克的《大戰將軍山》《北渡金沙江》，等等。這些詩歌再現了當時激烈的戰斗場面，凸顯紅軍將領正確的決策和戰士們的英勇品格，為長征軍事研究提供重要史料。

二、長征詩歌的激勵價值

長征途中，面對惡劣的自然條件和嚴峻的戰爭環境，戰士們難免會對革命前途產生迷茫和憂慮，這時就需要通過開展宣傳工作來激發他們的斗志、堅定他們的決心。長征詩歌惟妙惟肖的創作、激昂振奮的表達，激勵著紅軍將士英勇奮戰、一往無前。

（一）提高軍民的政治覺悟

在條件艱苦的長征路上，黨和紅軍利用一切休整機會進行有針對性的政治教育。1934年10月11日，即中央紅軍長征出發后的次日，紅軍總政治部發布《總政治部對于目前進攻戰斗的政治工作訓令》。該《訓令》提出：“進行充分的政治教育與鼓動，提高部隊的攻擊精神。”［8］“長途行軍中隨時抓緊鞏固部隊的工作，根據最近行軍的經驗，須先從組織上的鞏固，政治上說服教育。”［9］這一時期，紅軍詩歌成為穩定軍心、提振士氣的重要武器。例如，紅六軍團打下了敵人的飛機，宣傳人員及時將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結合部隊的思想實際，編成了歌謠進行宣傳教育：“敵機低飛嚇唬人，紅軍不是好惹的。排長命令齊開火，敵機掉頭撞山坡。紅軍戰士真英勇，打下飛機全軍樂。天上地下都不怕，麻痹大意要闖禍。”［10］既鼓舞士氣、催人奮進，又教育戰士切忌驕傲自滿、輕視敵人。又如陳靖填詞的《打騎兵歌》：“紅色戰士們，快練打騎兵：立射！跪射！坐射！臥射！四路橫隊聯得緊，結成一座鐵長城。紅色戰斗員，堅定又勇敢：立射！跪射！坐射！臥射！前后左右巧連環，天塌地陷也不亂……”［11］將應對敵騎兵的指導思想和動作要領用簡單易記的歌詞傳達給戰士們，鼓舞了紅軍官兵同敵騎兵作戰的信心。面對嚴峻的糧食短缺和物資匱乏，歌詞“紅軍戰士過草地，全軍上下沒有糧。野草野菜牛皮草，樹皮草根當干糧。吃飽肚子打勝仗，紅軍戰士美名揚”［12］，鼓勵紅軍將士以堅強的意志克服困難。長征詩歌在艱苦行軍中發揮了強大的鼓動作用，為紅軍將士們克服重重困難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動力。

由于長征途經地大多是地理位置偏僻、經濟發展落后、革命影響較弱或根本沒有影響力的山村及少數民族聚居地，大多數群眾一開始并不了解紅軍，導致黨和紅軍難以在短時間內建立穩固的據點。為了廣泛開展群眾宣傳工作，紅軍戰士創作了大量詩歌宣傳黨的各項政策。《中共湘鄂川黔省委關于擴大紅軍突擊運動給各級黨部和突擊隊的指示信》中指出：“利用發傳單、寫標語、演新劇、唱歌曲，來擴大紅軍突擊運動的宣傳。”［13］按照這一指示的要求，紅軍每到一個駐扎地，就會將編寫好的詩歌在群眾中廣為傳唱，達到向沿途群眾宣傳、解釋黨的方針政策的目的，從思想上武裝群眾，引導廣大群眾積極擁軍參軍，從而壯大紅軍力量。相關詩歌如“要吃米，把秧栽，要過河，把船擺，窮人要想得自在，快快建立蘇維埃！”“大路不平就要鏟，世道不平要造反！不平的事情要扯平！不平的社會要推翻！騎人頭上的老爺滾下來，受人欺的百姓坐江山”“蘇維埃，蘇維埃，天下窮人都拉起手兒來。土豪劣紳成了過街鼠，工人農民樂開懷。全國都建立起蘇維埃，蔣介石的天下全垮臺！”［14］“可憐的農民、農民，農民那么貧，地主壓迫你、豪紳剝削你，你為什么還不在紅場里”［15］，等等，簡明扼要地向群眾揭露國民黨、地主豪紳、帝國主義的真實面目，號召工農群眾踴躍參軍同敵人作斗爭。紅軍詩歌在密切軍民關系上發揮了應有的作用，廣大群眾主動幫助紅軍收集情報、提供物資，還有一些群眾踴躍加入紅軍，成為革命的一分子。

（二）展示紅軍的英雄氣概

紅軍是一個戰斗隊，打破了敵軍窮兇極惡的圍追堵截，克服了重重的艱難險阻，取得了長征的偉大勝利。紅軍也是一個宣傳隊，創作了大量展現紅軍英雄氣概和時代特征的詩歌。長征詩歌常常把紅軍作為一個整體進行刻畫和吟誦，表達了對紅軍全體指戰員的崇敬之情。如《紅色青年戰士歌》中：“紅色的青年戰士氣昂昂，好比那東方剛出的太陽，不怕英勇犧牲殺敵一猛虎，沖鋒陷陣百戰百勝誰敢擋，我們永遠站在前線上。”［16］《直到最后一個人》中：“神圣的土地自由誰人敢侵？紅色政權哪個敢蹂躪？啊！鐵拳等著法西斯蒂國民黨。我們是紅色的戰士，拼！直到最后一個人！”［17］王誠漢的《破陣子·血戰獨樹鎮》中寫道：“將帥陣前橫刀，雄兵惡斗喋血。生死之地路正絕，雪夜突圍心已鐵。鞭下催人越。”［18］李桂林在《長征過雪山》中寫道：“風撕戰袍云披肩，雪浪滾滾腳下翻。敢問鐵流何處去？紅旗直指寶塔山！”［19］張愛萍在《疾風》中寫道：“沖破‘圍剿’別贛江，輾轉五省橫烏江。奔襲擊潰雙槍將，一舉攻占鴨溪場。土城戰酣血猶熱，赤水西渡不畏寒。大軍此去多險境，山高嶺遙巧周旋。”［20］這些詩句形象地描寫了紅軍戰士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下如何奪得戰斗勝利的過程，展現了紅軍昂揚的斗志、大無畏的英雄氣概。

（三）戰勝敵人的精神武器

長征途中詩歌的創作十分活躍，也別出心裁，經常兩三人湊在一起現編現作現吟唱，在充滿硝煙的長征路上，成為吹響沖鋒的號角，不斷激勵戰士們勇往直前。例如，紅軍渡過大渡河后，即將面臨的敵人是騎兵，為了激勵紅軍戰士戰勝騎兵，李伯釗填詞了《打騎兵歌》，歌中寫道：“指揮員和紅色戰斗員呀，快快學習打騎兵呀。目標又大又好打呀，騎兵來了我們不怕它呀。指揮員和紅色戰斗員呀，努力學習打騎兵呀。沉著冷靜勇敢堅定地打，我們一槍一個不放空呀。指揮員和紅色戰斗員呀，積極學習打騎兵呀。我們是無敵的紅軍，要保障百戰與百勝。”［21］又如，朱德和紅軍戰士們一起唱響“同志們，我們是中國工農紅軍，勇敢前進，不怕困難和犧牲，鋼鐵紅軍是好漢……”［22］。還有紅軍歌曲《炮火連天響》的“炮火連天響，戰號頻吹，決戰在今朝。我們英雄的紅軍，英勇殺敵人，用我們的刺刀、槍炮、頭顱和熱血，堅決與敵決死戰！……”［23］。再如，紅四方面軍在同當地軍閥英勇戰斗時創作的“凜冽寒風襲戰場，紅軍戰士薄衣裳。衣裳吹破志不破，消滅軍閥打劉湘”［24］，反映了紅軍指戰員的革命英雄主義氣概。除此以外，紅軍指戰員之間的階級友愛也轉化為擊潰敵人的精神武器，如在長征途中特別流行的一首“同心曲”唱的那樣：“不怕雪山草地風雨寒，不怕飛機轟炸頭上轉。不怕敵軍追堵截，紅軍一直永向前！不怕饑餓不怕難，不怕露營天氣寒。不怕傷病沒醫藥，同心攜手永向前！”［25］在詩歌的激勵鼓舞下，紅軍戰士在戰斗中奮勇拼殺，多次在敵強我弱、敵多我少的情況下取得戰斗的勝利。

三、長征詩歌的德育價值

長征詩歌在汲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髓的同時，融合革命實踐的壯麗圖景，深刻揭示了長征精神的豐富內涵。他們是新時代新征程上弘揚長征精神、增強文化自信的重要載體，在推動愛國主義教育，培育勇于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方面，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一）弘揚長征精神的載體

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大會上指出：“長征這一人類歷史上的偉大壯舉，留給我們最可寶貴的精神財富，就是中國共產黨人和紅軍將士用生命和熱血鑄就的偉大長征精神。”［26］長征詩歌是在一條充滿艱險的征途中創作的，是革命現實主義和樂觀主義的結合體。作為革命先輩留下來的寶貴紅色文化資源，長征詩歌用文藝的形式繪成鐵流萬里的宏闊畫卷，為我們提供了弘揚長征精神的重要載體。如張愛萍在《堵敵》中寫道：“金沙浪激追兵來，穿越槍林攀巉巖。火焰山前布奇陣，笑賊盡撿爛草鞋。”［27］陳伯鈞在《觀雪憶往事》中寫道：“夜來北風起，大地全變色。朔方夷民居，八月就飛雪；北望奔波者，衣食現可缺！南視平夷地，捷音何時得？悲我孤獨身，深鎖漠之野！嗟彼太上蒼，何時觀日月？”［28］李布德在《夜過黨嶺山》中寫道：“紅軍長征舉世鮮，鐵流夜過黨嶺山。巍巍群峰銀龍舞，英雄大戰鬼門關。彌漫瘴霧何所懼，北上抗日志更堅。登上山巔紅旗展，喜看東方破曉天。”［29］這些詩歌傳遞和贊頌的正是革命理想高于天，革命意志堅如鐵，不怕任何艱難險阻，緊密團結、艱苦奮斗、一往無前的長征精神。

（二）賡續紅色基因的指南

舉世聞名的長征鍛造了鋼鐵紅軍，也孕育了內容多樣、意義深遠的長征詩歌。這些詩歌在繼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基礎上，為我們傳承紅色基因、賡續紅色血脈提供了生動指南。

長征詩歌以一種大眾化的方式宣傳中國共產黨的理想信念。如毛澤東在《念奴嬌·昆侖》中寫道：“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30］將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表達重塑昆侖、變革世界、實現共產主義崇高理想的壯志豪情，展現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博大心胸和高尚情懷。同時，長征詩歌融匯古典文化和民間文化，實現了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詩詞中的“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31］，引用自北宋張元《詠雪》中的詩句及當地民間傳說，生動準確地刻畫了昆侖山脈披冰蓋雪、千里蜿蜒的氣勢。紅軍宣傳員在創作歌曲時大多采用舊曲填新詞的方法，借用現成民間流行的京劇、歌謠、小曲、舊軍歌、學堂歌來譜成新曲，例如，《婁山賞風景》采用京劇《空城計》的曲調，《可憐的白軍》曲調來自民歌《可憐的秋香》，《陜甘支隊歌》來自《打倒列強》的曲調。長征詩歌承載和延續著中國共產黨人的集體記憶，是對長征精神的集中展現和謳歌，也是黨和國家紅色基因庫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源。

（三）提供思政教育的素材

長征詩歌作為一種紅色文化資源，真實地再現了那段傳奇的歷史，為思政教育提供了大量生動的素材。在長征詩歌中，我們沒有看到紅軍將士的悲傷、哀怨或是膽怯、退縮，感受到的只有他們無堅不摧、藐視困難的豪邁氣概和樂觀精神。例如，在長征途中紅軍將士們共同創作的無題詩歌：“山是枕頭地是床，寬闊天空作幕帳；云霧錦被真美麗，舒舒服服到天亮”［32］，將自然景觀比作日常物品；又如，由張愛萍、胡耀邦、彭雪楓、馮文彬每人各填一句而成的《草地聯詩》寫道 ：“牛羊肉干邀明月，水鄉澤國沒酒喝。該請老鄉杜康來，打倒老蔣醉彌陀”［33］；再如，“紅軍戰士英雄漢，千軍萬馬過雪山。雪山高，擋不住戰士鐵腳板；雪山險，抵不過戰士意志堅”［34］，這些詩詞都形象有力地展現了紅軍將士樂觀向上的人生態度、堅如磐石的理想信念，高度體現了紅軍將士們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長征詩歌以其通俗易懂、節奏明快的特點深深感染著青少年，激勵他們主動體悟長征歲月里革命先輩堅強的意志與頑強的斗爭精神，從而在內心深處激發強烈的情感共鳴。開發以長征詩歌為核心內容的思想政治教育課程，可以將其中蘊含的革命文化精髓轉化為推動思政教育創新發展的基礎，增強思政課程的實效性和吸引力，使青少年更加珍惜革命先輩歷經千辛萬苦、流血犧牲所換來的幸福生活，激勵他們傳承并發揚艱苦奮斗的優良傳統。

四、長征詩歌的文學價值

在長征途中，紅軍將士巧妙融合傳統詩歌的精髓，以沿途的自然風光、風土人情、激烈戰斗為素材，創作出了形式多樣、風格各異的詩歌作品。這些詩歌既有韻律嚴謹、對仗工整的律詩詞，也不乏輕松幽默、朗朗上口的快板與打油詩，更有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歌曲。長征詩詞與歌謠，不僅極大地豐富了中國詩歌的藝術表達與文學內涵，更為其增添了濃厚的革命氣息與深邃的人文情懷，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獨特地位。

（一）刻畫獨特的意境情景

長征詩歌在中國古典軍旅詩詞的基礎上增添了革命的時代特征，它們以古典詩詞和民歌為基調，糅合途中的見聞和場景，展現中國共產黨人的理想信念和宏偉志向，讓人身臨其境感悟紅軍指戰員的英勇氣概和樂觀主義精神。

紅軍指戰員往往通過描寫沿途雄偉綺麗的自然景觀，以營造獨特的意境來突出行軍、打仗時的緊張氛圍，借以贊嘆紅軍的大無畏精神，塑造紅軍集體的英雄形象。正如毛澤東創作的《憶秦娥·婁山關》，這一首詞寫的是紅軍攻打婁山關的情況，但他并沒有直接描寫紅軍進攻婁山關的具體行動或戰斗場面，而是著重寫景，用特定的環境來烘托、渲染戰斗氛圍。詞的上闋通過對西風、長空、雁鳴、寒霜、曉月的描寫，從視覺、聽覺角度展現了貴州的早春圖景，也點明了紅軍向婁山關進攻的時間，渲染了戰斗打響前的緊張氣氛。詞的下闋的兩個寫景比喻，展現在讀者面前的是像海一樣波瀾起伏的蒼山和如血般鮮艷奪目的夕陽。這一場景烘托出紅軍浴血奮戰、克敵制勝后的激動心情，也是對驍勇善戰的紅軍戰士的高度贊揚。毛澤東的這首詞全篇都在寫景，卻營造出了悲壯、奮進的意境氛圍，展現了紅軍氣吞山河的凌云壯志。這種刻畫獨特意境情景來敘事抒情的詩詞還有很多，如李真的《浣溪沙·元旦過芷江》《金沙江慢》，楊成武的《翻越夾金山》等。

（二）生動形象的表現手法

長征詩歌大多采用了比喻、擬人、夸張等修辭手法，在形象生動、引人入勝的同時樹立起紅軍傲然挺立、雄姿英發的英雄形象。如毛澤東的《十六字令三首》，作者在詩中精妙地以山喻人，賦予山脈鮮明的個性和品格。第二首“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35］，用比喻的修辭手法描寫山脈的奇麗雄壯，以“巨瀾”“萬馬”喻群山，用“卷”“奔騰”等詞語以動寫靜，把群山起伏之勢寫活。更巧妙的是，這些動態描寫又側面反映了當時紅軍面臨的政治和軍事環境，讓人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在崇山峻嶺之間穿梭作戰的紅軍戰士。第三首“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36］，更是將蜿蜒起伏的群山比作刺破青天的劍，勾畫出高聳入云、山勢險峻的場景，為群山增添一抹雄奇色彩。同時，這刺破青天的劍又象征著奮勇作戰、肩負拯救中華民族重任的中國共產黨人和紅軍戰士。除此之外，紅軍將士們在詩歌創作中也會用通俗易懂的故事或傳說來借古喻今。如張愛萍在《翻曬經山》中寫道：“曬經山巔曬經關，玄奘東還曝經篇。羊腸直上通霄漢，銀星綴臂似游仙。說大圣，笑語歡。晝夜兩越曬經山。”［37］該詩借用曬經山的傳說來贊頌紅軍戰士無所畏懼、勇于拼搏的優良品格。整首詩洋溢著樂觀開朗、歡聲笑語的熱烈氛圍，面對崖壁陡峭、直沖云霄的曬經山，紅軍卻沒有絲毫畏懼，反而覺得登山時云霧繚繞恍若登天，夜晚山峰與滿天繁星相連似乎就閃爍在臂間，如同神游在太空。

戰士們創作的詩歌往往有腔有韻，寫起來順手，念起來上口。如“鐵腿踏破萬里云，腳踩黔軍牽川軍；能打善走是紅軍，拖垮累死中央軍，最后勝利屬我們”［38］“草地長來草地寬，草地里面好風光。有時熱來有時涼，紅軍戰士鐵打漢。不怕凍來不怕寒，大風大雨無阻擋”［39］“風雪襲眉梢，手腳麻似木，寒光閃如刀。英雄只當等閑事，攀上山頂笑聲高”［40］“云兒在天邊飄蕩，鷹兒在腳下飛翔。……疾如風，快如電，終于把鼓動紅旗插上了高崗！雪山低頭了，主動把路讓。雪風講客氣，放聲高歌唱：二四方面軍好勇敢！北上決心真堅強！真堅強”［41］，用簡練通俗的語言結合擬人、比喻等修辭手法展現了紅軍的革命英雄主義和樂觀主義情懷。

（三）豐富飽滿的表達內容

長征詩歌的創作靈感，來自全體紅軍指戰員艱苦卓絕的行軍生活與波瀾壯闊的軍事斗爭。這些詩歌在抒發豪情壯志的同時，更注重在表達內容與形象刻畫上的豐富性和飽滿度，旨在增強宣傳政策、鼓舞士氣、提高軍民覺悟的效果。

長征詩歌通過描述長征途中的軍旅生活，塑造了紅軍挑戰極限、英勇奮戰的群體英雄形象，豐富了詩歌的表達內容。如毛澤東的《七律·長征》就以典型概括全部，將現實與想象有機結合，頌揚了紅軍戰士豪邁不凡的氣魄、樂觀堅韌的精神風貌。他巧妙地選取“五嶺逶迤”“烏蒙磅礴”“金沙水拍”與“大渡橋橫”等壯麗景觀，作為長征途中無數崇山峻嶺與湍急河流的象征，生動描繪了紅軍戰士們跋山涉水、歷盡艱辛的真實圖景，使讀者在虛實交融的意境中深切感受到紅軍無畏艱難險阻的英勇身姿。此外，長征途中紅軍還經歷了許多激烈的戰斗，眾多詩詞便以這些戰斗為藍本，通過細膩描繪或逼真還原戰斗場景，淋漓盡致地展現了戰爭的殘酷與紅軍將士的非凡英勇。如李真在《挺進常德城下》寫道：“日暮秋終景，通宵踏月行。乘虛指常德，大隊下沅陵。狡虜羅啟疆，城頭夸口稱。金湯固若鐵，吊橋鎖高城。烈烈紅梭火，人人盼功名。”［42］這首詩描寫出紅軍戰士通宵苦戰順利挺進常德城下的真實場景，重現了這場戰斗的危急與艱辛，襯托出紅軍戰士不畏強敵、攻堅克難的英雄氣概。同時，長征詩歌又以通俗易懂的內容、樸實真切的語言、明快生動的節奏，將黨和紅軍的方針政策、思想理論廣為傳播，提高了沿途群眾的思想覺悟，是長征作為“宣傳隊”的突出體現。如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編的傳單詩《擴大紅軍》中寫道：“參加紅軍打倒帝國主義，不當亡國奴隸！參加紅軍打倒軍閥發財人，才有衣穿（有）飯吃！參加紅軍打倒款子，窮人得吃安樂飯！參加紅軍保衛蘇維埃政權，好永遠享太平！參加紅軍保護分得的田地，好安居樂業！”［43］詩中反映了窮苦大眾的現實生活，也表達出群眾內心的真實期盼。可見，長征詩歌突破了傳統詩歌多以表達作者理想抱負、意志情趣的局限，由個人拓展到了集體、民族和國家，豐富了詩歌的表達內容，升華了詩歌的主題和境界。

長征途中的紅軍詩歌像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照亮了每位戰士的心靈深處，驅散了他們長途行軍后的疲憊，激發了他們勇往直前、不懈奮斗的昂揚斗志。作為長征歷史的忠實記錄與偉大長征精神的頌歌，長征途中的紅軍詩歌在今天依然散發著強大的感染力與影響力。新時代新征程，我們更應緊密結合時代要求，對這些穿越時空、獨具魅力、意蘊豐富的長征詩歌進行深入挖掘、大力弘揚與廣泛傳播，讓長征精神在新時代煥發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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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