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五更,
夏蟲煞有其事地捋著胡須:
人喜歡聽布魯斯風格的尺八古曲。
為了更好地烘托離愁別緒,
每道送別前宴
陌上燃起長明燈,
青青楊柳一遍又一遍
彩排如何踅摸風的節拍。
死去的人喃喃合上下巴,
奈何流浪著,在橋洞里。
家,
或一個窗幾警醒的病室,
天花板捻開獵戶與天蝎間的空隙。
某一天母親演練了一萬,一萬次
邁著怎樣輕盈的步態離開你,
榮升林下風范的判詞代言人。
Ⅱ
子夜,
你睡在隔壁如睡在灰色之右,
沒有太陽的體內,
夢(只是大腦皮質的
一次性狂歡)。
潮汐在恥骨之間來——去,
將一層層玻璃纖維迭代上
岸,岸上你拾起羽毛狀的
一根,詐明了覺厲,
而你睡在隔壁如一場滂沱的慌張。
同一次踏進兩個家門前,
大禹觸電般顧見
你的枕芯,媽祖掏走血肉換成
萱草,在雪中掩埋了你的聲色。
沉默著,你弓起泡皺的軀殼,
懷里塞滿了冰雕的母親介質。
Ⅲ
清晨,
陽光從你睡濕了的枕上滾下來,
廚房的燈光在母親的飯鏟下叮當作響。
降生后三個月,母親上了環,
二十又二條黏液流過生銹的表盤。
一把鑰匙暗暗發力絞母親的子宮
刺破腹腔撞開腫瘤和息肉的閥門。
這一切,你愧于沒有早點發現,
當然后來你也再沒有愧于什么。
你細細數著額頭上開花的星星,
“嗐!”
前往布達拉的朝圣路再長,
也不過一根扛在肩頭的竹扁擔。
紅房子,取號機嘔著風馬旗,
等雁字從盈滿月的天池游回
你給予它瀟灑一擊。
(陳榆菲,二○○三年生于新疆奎屯,現就讀于上海大學文學院,上大·戴望舒新詩工場成員。在詞的縫隙中尋找蝴蝶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