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爾的音樂主體性思想解析

摘 要： 主體性是美學的重要命題之一，國內外相關的研究成果豐厚。德國古典美學家康德、黑格爾、馬克思的主體性思想影響深遠。黑格爾在其專著《美學》中論述浪漫型藝術時闡釋了音樂主體性，體現了他的音樂主體性思想及音樂美學的指導原則。國內學界的既有研究對黑格爾美學中的音樂思想探討較少，對黑格爾美學中的音樂主體性更是鮮有涉及。黑格爾主體性思想承接和發展了康德、費希特和馬克思等人的主體性思想，即審美聽覺這一感受音樂美能力的豐富，也就是說能感受音樂美的耳朵是人類審美能力的發展。黑格爾通過闡述音樂主體性的內容和表現及其研究的意義，解釋了音樂美表現在音樂的音量、內容和時間三個方面，這樣音樂完成了由單純的聲音之美感到作品的社會意涵之傳達，音樂徹底地拋棄藝術的物質形式，揚棄了物質材料的空間性，從而轉向主體的自由性，轉向“時間連綿”，形成時間意象，給人以川流不息的審美效果，音樂就真正成為“自由的藝術”或“游戲的藝術”，這是心靈的境界，亦是美的所在。這就是黑格爾音樂主體性形成與發展的價值與意義所在。

關鍵詞： 黑格爾； 美學； 音樂主體性

中圖分類號： B516.35; J601 文獻標識碼： A DOI： 10.3963/j.issn.1671-6477.2024.05.001

收稿日期：2024-06-10

作者簡介：徐曉庚（1963-），男，湖北漢川人，華中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博士，主要從事中西美學及藝術設計理論研究。

黑格爾說音樂是“第二種浪漫型藝術”，是藝術發展的最高形式和最后形式，認為音樂實現人的精神自由，從必然的王國進入自由的王國，實現人的全面解放，提出了音樂的主體性美學命題，認為音樂實現了“藝術高于哲學”，即藝術是心靈的自由，甚至比悲劇更有自由性，“把這種自由推向最高峰的就是音樂了。”[1]337黑格爾關于音樂的這一論斷在美學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其既承接了康德的美學思想，又是馬克思美學思想的來源之一。在我們看來，只有對這個美學命題有深入的理解，才能更好地理解黑格爾的音樂美學思想，才能深化和豐富黑格爾音樂美學思想的研究。本文探究黑格爾音樂美學中音樂的主體性思想，討論黑格爾音樂主體性思想的由來、特征和表現，探尋黑格爾是如何承接康德的主體性思想以及馬克思對黑格爾主體性思想的批判和揚棄。

一、 黑格爾音樂主體性思想之由來

在黑格爾看來，藝術門類的發展如同自然的發展一樣，有始亦有終，藝術的發展是從象征藝術、古典藝術到浪漫型藝術，至此藝術就走向解體，在藝術的這三個類型階段里，藝術的各個階段里也是正、反、合的生成演進。藝術伴隨著人的發展而發展，即隨著主體性的發展而發展。藝術的發展是一個不斷揚棄、否定的過程，藝術是“理念的感性顯現”。藝術在揚棄物質屬性的過程中，不斷地從低級形式向高級形式發展，最后完全拋棄物質的材料形式，回到人的精神自由。藝術從空間藝術發展到時間藝術，從雕塑的物質形式發展到詩的語言和聲音形式。音樂是“無形象性”的，“音樂無論在內容上，在感性材料上，還是在表現方式上，都和造型藝術相對立，緊緊地把握著內心生活的無形象性。”[1]219音樂的“無形象”就是沒有外在的物質形式，只是在“時間性”里存在。藝術的發展是人類意識的發展過程，是藝術自身的發展過程。黑格爾說：“這種無論在內心生活還是在表現方面都完全退回到主體性的情況，就構成了第二種浪漫型藝術，即音樂。就這個意義來說，音樂形成了一種表現方式，其中心內容是主體性的，表現形式也是主體性的。”[1]330

在黑格爾看來，音樂的“中心內容是主體性”，“把這外形的客觀性否定掉”是否定藝術的空間性。這樣看來，主體性是音樂美的核心命題。我們要理解音樂美學，必需先理解音樂的主體性。事實上，音樂的主體性是人的主體性的一種豐富。因此，我們要理解音樂的主體性，須懂得主體性。

什么是主體性呢？簡單地說，這是人的獨立性、自由性，是人的心靈自由與思想的自由，是人的道德行為的自由，它是歷史與社會的統一，也是個體理性與社會理性的統一，是社會理性與倫理的統一，是人的心靈的自我實現，是一個“自我”，是一個“本我”或“真我”。主體性是德國古典美學的重要命題，康德、費希特、黑格爾和馬克思等都研究了主體性。我們要理解主體性，首先需要了解德國古典哲學的主體性思想。

康德在他的哲學著作《純粹理性批判》中提出了主體性命題。在康德看來，人的主體性表現在理性、知性和感性等方面。在理性之中，人的主體性表現為對世界的認知能力。我們認識世界必須考察人的知識生成的界限。康德說：“吾人并無先于經驗之知識，凡吾人之一切知識，皆以經驗始。吾人之一切知識雖以經驗始，但并不因之即以為一切知識皆自經驗發生。”[2]人的認識是從經驗開始，但經驗并不能完全生成知識，或者說經驗不等于知識。知識的發展是靠人的“綜合判斷”能力，這是人的主觀能動性，即是主體的創造能力。在康德看來，人的知識創造從“分析判斷”和“綜合判斷”中產生，“分析判斷”產生因果性，不能直接生產知識，“綜合判斷”產生新的認知，就形成創造，這就需要主體的知識建構能力，是主體性的價值。

人的認識能力就是主體對世界的掌握能力，它既擴大了人認識的空間，也提升了人的認識能力，但這些都是有限的。在康德看來，人只能研究世界的表象，不可能認識世界的真相，不可能達到對絕對真理（絕對世界）的把握與認識。社會的發展固然促進科學的發展，科學擴大了人的眼界和掌握世界的能力，人也隨之提高了對外在世界的認識與把握能力，但無論人怎么樣發展，人不可能獲得對世界真相（物自體）的認識。雖然如此，但人類社會的發展，人觀照自然，讓自然界為人服務，等等，這些是一個擴大人的知識建構能力的過程，也是一個人的主體意識發展過程。所以，主體性在哲學里是一個變化發展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升華的過程，“這必須認為是近代哲學界一個最重要的和最深刻的一種進步。”[3]

康德的《實踐理性批判》研究“道德自律”。在康德看來，人的社會實踐和人的社會行為表現出“道德自律”。人在社會中做到行為符合社會規范，而且自己感到幸福。人能夠自主、獨立，人有了獨立性就能判斷是非，就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行事，而不再跟著別人一樣思維，跟著別人的想法去判斷，也就是說，人有了主體的認知能力，才有做事判斷的能力，人就踐行“道德自律”去實踐，這就是倫理的價值。《實踐理性批判》研究的人是社會性的人，是一個有德性的人，人是在種的“道德自律”尺度中生活，所以人的社會性必需遵循社會的道德準則，這是人的主體性與普遍性的一致，是人的意志與社會性的統一。道德理性是社會尺度，讓人“心所欲，不逾矩”，這就是社會性的真理，也就是說，人在社會規范中生活與行為是人的道德主體的能動表現，有了這些，人的行為就合乎社會規范，實現社會行為的自由，這就是主體的行為能動性和社會行為性。康德說：“覺得自己應行某事，就能夠實行某事，并且親身體會到自己原是自由的，而這種自由離了道德法則原是永遠不會被人認識的。”[4]

康德的《判斷力批判》研究人的反思判斷力，即人的審美能力，也即合目的性的意識能力。在康德看來，人有所思所感，諸如高興、痛苦、喜怒哀樂之類，這種情緒與心理深藏于心，有時可以形之于色，有時卻難以言表，人可以感覺到這些情感，這是人的鮮活的心理。人有意志靈魂的追求，有時靈魂、意志于心不可言表，但是可以感受，可以思考，可以追尋。心如大海，心如天空，這是心的偉大。這就是一個自由心靈之我，是一個審美的自我。人通過觀察自然的崇高來提升內心的強大，提升人的境界，獲得意志之力量。審美能力如何實現又會達到什么程度和效果呢？這其中的得失就是美學研究的內容，這也是《判斷力批判》的內容。在康德看來，人在審美之中可以超越塵世的利害關系，從而實現從認識到實踐、從必然到自由，從現象到本質的過渡，所以美學是哲學與倫理學的橋梁。人的“本真”和“善”在藝術鑒賞和藝術創造中達到統一，這樣美學就把認知和道德結合起來了。

康德的“三大批判”是從哲學、美學與倫理學三個角度研究人的主體性，即“認識機能、愉快及不愉快的情感和欲求的機能”[5]15。審美判斷力是一種創造力，是一種藝術天才，是一種創造性的想象力。康德的“三大批判”建構了人的知、情、意的統一，也就是說，主體性是這三者的統一。人的主體性是理性、感性與知性的結合與統一。康德研究主體性的生成與發展，分析總結并占有了前人的成果，引領了其后的哲學、美學與倫理學的研究。這些是康德批判哲學的主體性。

費希特和謝林把主體性當作“絕對自我意識”。他們認為，人的自我是一種絕對自我，這實際是一種空洞無物的假設，也為黑格爾所批判。哲學“絕對不是應該用概念去把握，而是應該予以感受和直觀；應該用語言表達和應該得到表述的不是絕對的概念，而是對絕對的感覺和直觀。”[6]4“絕對的感覺和直觀”就是藝術之“感性的顯現”。

黑格爾哲學是德國古典哲學的高峰。在黑格爾看來，人的直觀與感覺都是真實，是現實的，是社會的。哲學要講清人的知識的構成并為人服務，指導人的行為。圍繞人的知識構成，人的意識生成與發展，黑格爾對“自我意識”進行了研究，即主體意識的形成與發展的研究，寫出了《精神現象學》，可以說《精神現象學》是一部研究主體意識形成與發展的著作。黑格爾將人的自我意識置于社會歷史的關系中進行研究，這超越了歷史上的主體意識思想，可以說，我們認識人的自我意識，就知道人的主體性。他說：“自我意識是從感性的和知覺的世界的存在反思而來的……意識具有多少獨立性，它的對象自身也同樣具有多少獨立性。”[6]116-117“理性的基礎在于各個意識的自我意識：我即是我，我的對象和本質就是我。”[6]156這就是說，主體性或者說自我意識就是“我”，是“自我”，也是一個“真我”。人的自我意識的發展就是人之意識與人的存在的發展，是人的精神的外在，是人的精神物化，是一個“本我”的物化。人從對象中認識自然，這實際是認識人的力量與內在心靈。人正是有著這樣的意志，就促進了社會與人的發展，人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實現人與人的自我意識的完美與提升，人不斷修正自己，同時也促進了社會的發展，促進了人類的文明和社會的進步。這就是“精神”的7577cc4163c5a0cd2b762993df664b856fb8bfe1de5fba76d0792d2892ad80f8偉大，人的偉大是精神的偉大。黑格爾說：“精神的力量只能像它的外在表現那樣強大，它的深度也只能像它在自行展開中敢于擴展和敢于喪失其自身時所達到的那樣深邃。”[6]6

精神是一個人追求實現自我的發動機，是人的本質力量、目標和人的境界的體現。人的自我意識與人的精神都具有時代性，這就是人的存在的現實性。“凡是存在都是現實，現實就是合理的。”人的精神或自我意識成長，有著超越性，也有著艱難性，是曲折的，也是幸福的，社會與個人都會付出沉重的代價。雖然如此，但精神的力量與“自我意識”驅動著人和社會為之進取，使人的潛能獲得實現，從而實現人的價值。人在實現自我意識的完美過程中，也進一步確立了人的偉大，實現主體意識的能動性，創造新的社會結構與人的意識形成機制。黑格爾說：“精神是最高貴的概念，是新時代及其宗教的概念。惟有精神的東西才是現實的……它是自在而自為。”[6]15

人有了精神就有了進步的動力，就有追求真理與人生的力量，就會克服困難，解決問題，去成就夢想，就會創造世界，創造新的生活，創造人的價值，并享受人生與生活。

康德、謝林和費希特等人對主體性的認識，雖然講述主體意識的建構原則，但都是空中樓閣，只是思維中存在，其根本的誤區是脫離人的現實性，不與人的行為和社會生活現實性相關聯，沒有在人的實踐中來認識理解，更沒有從歷史與現實的統一、個人與社會的統一中來認識主體意識的發展。黑格爾將人的精神性、自我意識、人的社會性等結合，這樣來認識主體性，黑格爾為主體性研究指明了一條正確的道路。黑格爾的自我意識學說體現了他哲學的靈魂深度。所謂“自我意識”，就是人意識到自身為對象的意識，是“對于一個他物的知識”，也是一個“對于本身的知識”，是通過他物或一個對象來認識“自我”，通過他物、對象和社會關系來認識自己。黑格爾說：“在對象化了的目的中亦即在已經履行了的義務中的這個環節，就是對于實現了的自我進行直觀的那個個別的意識，換句話說，這個環節就是享受。”[7]

對人的實踐活動、社會歷史活動發展的考察，是黑格爾哲學的高明之處。“對象化”是人的意識的外化，實現“本我”、“真我”與“社會存在”的統一，這一過程是人的理性與感性、感受與直觀、個性與社會性的統一，這些內容，既是主體性的內容，也是藝術的內容，這個場所就是藝術的領域。這些是黑格爾主體性的基本內容。

馬克思在批判地吸收德國古典哲學的基礎上，對人的主體性進行了深刻的闡釋。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集中闡述了自己的美學思想。馬克思認為，人是一種類的存在物，人是一種社會性的存在，人在認識自然的過程中實現了人的自覺，人發明了工具，從而促進了人與自然相分離。人創造工具是人與動物相區別的主要標志，人的勞動實現了人的社會價值，這是人的本質的實現，人之為人，是人能按自己的意志在社會中實現自我和人格的獨立。人的主體性就是用勞動創造世界，亦創造了人與人的自我，勞動創造了美。馬克思說：“勞動這種生命活動、這種生產生活本身對人來說不過是滿足一種需要即維持肉體生存的需要的一種手段。”[8]57

勞動的意義重大。勞動不僅促進了人的身體的發展，也促進了社會財富的豐富，促進了人的思維器官的進化，人在勞動中促進人的能力的進步。人的勞動創造了工具，并實際創造了科學與文明，所以工具在一定意義上就是科學，這樣就使人與動物分離開了。這樣人不僅是類的存在，也是社會與歷史的存在。人在勞動中享受著勞動的自由，也體會到精神的自由。

人如何實現從自然人到社會的人呢？人的發展是歷史的發展，人具有社會性，不完全是一個單個的人，而是一個全面的人、豐富的人。人在勞動中占有了世界，創造世界，也創造了人類和人本身。馬克思說：“只有在社會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對他來說才是自己的人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對他來說才成為人。”[8]83

人的社會性表現于個人的豐富性，有了個人的豐富性，就使社會豐富生動起來，人就是一個全面發展的人，人的思維、思維能力和審美能力等都得到了提升，自然就成為了人的對象，人就能實現主體的全面的自覺，個人就成為社會的一員，這樣人中有我，我亦為人，人成為整個社會的一個分子，融入社會大家庭之中，人的個性與社會性相統一，人的獨立個體性與社會歷史的人得到了統一，這樣就實現了人的主體性的全面豐富與完善。

人有了社會性，人的思維與對客體的占有就發生了質的飛躍，人就能在對象的認識中認識自己，再來理解自己。人不僅把自然、別人、社會、歷史占為已有，而且把自己也當作認識的對象，人在觀照對象的過程中，觀照自己，觀照一切，并且創造一切，這就實現了主體意識的全面覺識，人才能體現主體的全面自覺與主體的全能實現，人就成為一個獨立的、有自己的思考并能實現主體人的價值的人。馬克思說：“只有當對象對人來說成為人的對象或者說成為對象性的人的時候，人才不致在自己的對象中喪失自身。”[8]86

主體的全面實現主要是人的對象化。人在對象化之中實現自我和人的主體價值存在。所以主體不僅是個人的主體，也是社會的主體，同時也是歷史的主體，一切歷史都成為人的歷史，歷史既是過去，也是當下，歷史的價值就成為個體對象化的物化，成為對象化，確立主體的人。馬克思說：“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來說的生成過程。”[8]92

人的對象化就是人的實現，就是在實踐中實現人的改造對象的能力，讓自然向人生成，人向社會生成，社會與自然向人生成。人能按“美的規律來構造”。人既能按理性思考并行動，也能依非理性而行動，有時正是非理性的行動，改變并創造新的東西，人在偶然中產生必然，這就是創造的奇妙之處，所以創造就是人的最為天才的能力。馬克思說：“人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內在的尺度運用于對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8]58

“人也按照美的尺度來構造”是人的主體性美學法則，正是有著這樣的能動性，所以勞動創造美和美的規律，從而實現“人化的自然”和“自然的人化”，即自然向人生成，人的心靈向社會生成，“從而在他所創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我們研究世界的意義，就是確立人的意義，這就是人的主體性意義。

二、 比較視域中的黑格爾音樂主體性思想

主體性是人的一種思考能力和社會存在價值的表現能力。每個人都有主體能力，只是人的天才表現的地方或方式不同而已。音樂的主體性是指人的音樂創造能力和才能。我們有了對主體性的理解，便好理解音樂如何做到將人的主體性化為藝術形象，這是黑格爾的音樂美學的核心。黑格爾說美學的本質是“理念的感性顯現”，那么音樂的主體性就是音樂家的“美的感性顯現的能力”，即音樂美的顯現能力，也是人的主體性表現，具體來說，音樂的主體性就是人的音樂天賦，是人對音樂的審美能力、創造力和心靈精神，這就是音樂家的主體性，落實到人的音樂方面就是音樂的主體性。康德、黑格爾和馬克思對“音樂主體性”都有深入的研究，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音樂主體性的一般性。

康德認為審美能力是人實現理性與德性的一個橋梁，是人的反思判斷力和鑒賞能力，這是人的藝術主體性，即“美的藝術需要想象力、悟性、精神和鑒賞力”[5]166。審美具有中介性，是一種心理活動，能夠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實現理性與知性的結合，對象與主體的統一，感性與知性的統一，實現情感的解放，實現心靈的自由，有了這些，人的藝術創造就是個體與社會的統一，人既能享受藝術，亦能體現出社會存在的價值，在社會性里見出自我，在藝術中實現人生。人的藝術創造能力，既是一種個人創造能力，亦是一種審美能力，同時是一種崇高的精神價值，藝術家在此之中實現自我、享受自我，亦可與社會共享藝術之美。美既適合自己，也惠及別人，審美具有共通感，因為它是“貫注生命的原理”，這是理念的高級范本，康德說：“精神（靈魂）在審美的意義里就是那心意賦予對象以生命的原理。”[5]159按康德的理解，“最高的范本”就是“理念”、真理，這是一個不斷求索的過程，雖然人不可至，但亦心向往之，有了這個目標，人就不斷努力去奮斗。人也不可能獲得對絕對的主體即絕對“真我”的認知。人只有通過對象來確立自己，從而顯現自己和主體性的存在。這在黑格爾和馬克思講的對象化思想中得到了很好的詮釋。人的主體性表現是多種多樣的，很豐富，每個人都是天才，只是每一個人的天才的程度不同，表現的形式不同。藝術天才就是人的藝術才能，它是一種獨創性。康德認為“天才就是：一個主體在他的認識諸機能的自由運用里表現著他的天賦才能的典范式的獨創性。”[5]164

康德認為藝術是一種天才的藝術，所謂“天才的藝術”就是“美的藝術”和“游戲的藝術”，這些都是自由的藝術。“只有三種美術：語言的藝術、造型的藝術和藝術作為諸感覺（作為外界感官印象）的自由游戲。”[5]167音樂的主體性除了具有上述美的特點外，還有著獨特性，即人的音樂審美能力，這是一種聽覺創造能力和鑒賞能力，音樂是感覺自由的藝術。康德說：“這種藝術可以分類為聽覺的和視覺的諸感覺的自由活動（游戲），從而分類為音樂與色彩藝術。”[5]171

人的音樂主體是一種音樂天賦，音樂是美的藝術，是游戲的藝術，人有了這種能力，就可以知道音樂的結構與和諧之美，體會“情調”的比例，可以豐富人的聽覺功能，實現從感知到心理的升華，從而提升人的精神，擴大人的胸襟，可以培養人的詩心。關于音樂藝術，康德認為，“它卻更豐富多樣地激動我們的心情……表達出一個不可名言的思想富饒，聯系著全體里的審美諸觀念，切合著某一定的主題，這主題是在這樂曲里構成統治著的情感的。”[5]175-176“審美的愉快單單就系于這數學的形式”，這既是音樂內在的結構之美，也是畢達哥拉斯學派“數”的美學原則，還有“黃金分割”之美，即通過數字音符的變化，產生聲音的運動，產生“激情的關系”，達到“音樂所產生的魅力和情感活動”的審美效果，人們感受到音樂的自由運動，形成“游戲”，確定音樂是給人審美的情感享受。從上述康德所論的音樂審美性，我們可以感受到音樂是一種感受，是一種思想，是一種靈魂，是一種精神，是一種和諧，是一種情緒與情感體驗。

黑格爾認為藝術是心靈的外化，藝術從本質上就是精神的表現，所以藝術高于自然，是主體的一種情感表現。藝術的最高目的是為了人類的改善，藝術的最高目的是人。“在藝術里，感性的東西是經過心靈化了，而心靈的東西也借感性化而顯現出來了。”[9]49“藝術美高于自然，因為藝術美是由心靈產生和再生的美，心靈和它的產品比自然和它的現象高多少，藝術美也就比自然美高多少。”[9]4為什么這樣看呢？因為藝術是主體的自在自為，這是藝術的法則和藝術的定性。自然沒有主體性，藝術創造有著主體性，藝術作品是藝術家的對象化，音樂是音樂家的本質對象化。“兒童的最早的沖動就有要以這種實踐活動去改變外在事物的意味。例如一個小男孩把石頭拋在河水里，以驚奇的神色去看水中所現的圓圈，覺得這是一個作品，在這作品中他看出他自己活動的結果。”[9]39

在黑格爾看來，人能夠創造藝術，在藝術中呈現自己，這是一種主體活動，是一種自由表現活動，也是創造心靈的物化，來確證自己的本質力量，這是一個對象化的過程，人在對象化中確定自己的主體能力，在對象化的存在中認識自己。小孩的打水漂是兒童的作品，就是對象化，所以對象化具有雙重性，即從他本身召喚出來的東西和從外在世界接受過來的東西之中，都只認出他自己，這是一個創造過程；而“在這作品中他看出自己的結果”，這是一個觀照自己的方式，是“心由外生，自外而作”。這里人內在的欲求，既是個人實現的需要，也是社會發展的需要，是“心向外生”，也是人的理性需要。黑格爾說：“藝術表現的普遍需要所以也是理性的需要，人要把內在世界和外在世界作為對象，提升到心靈的意識面前，以便從這些對象中認識他自己。當他一方面把凡是存在的東西在內心里化成‘為他自己的’（自己可以認識的），另一方面也把這‘自為的存在’實現于外在世界，因而就在這種自我復現中，把存在于自己內心世界里的東西，為自己也為旁人，化成觀照和認識的對象時，他就滿足了上述那種心靈自由的需要。這就是人的自由理性，它就是藝術以及一切行為和知識的根本和必然的起源。”[9]40

而在實現這些環節的過程中，它體現人的精神性，一個人或者藝術主體，只有自己懷抱理想，心胸崇高，就能實現人的崇高，是“顯示出人類的最深刻最普遍的旨趣”，而且可以推己及人，“為自己也為旁人”，這既是理性的欲求，也是藝術和知性的根基，即“它就是藝術以及一切行為和知識的根本和必然的起源”。藝術家依靠想象，就能實現這一過程的完結。藝術作品不僅具有真的意義，也能感召別人，從而契合“真”與“美”的同一性，藝術作品不僅體現真與美，是“理念的感性呈現”[9]359，而且包涵了豐富性，體現獨特的個性，形成多樣性，自由性，藝術是化抽象的“真”為具體形象的創造。“美的對象從向外在界的方向轉回到它本身，消除了它對其它事物的依存性，對于觀照，就把它的不自由和有限變為自由和無限了。”[9]146

人在審美過程和創造過程中，可以獲得“自由”的天性，獲得身心的快感，不為物役，放飛想象，實現精神的覺醒，即“審美帶有令人解放的性質”，就是藝術以及一切行為和知識的根本和必然的起源。人在對象化的活動中，不僅改造了自己，而且改造了世界，改變了周圍的世界，創造新的環境。黑格爾認為“審美帶有令人解放的性質”[9]147，對于一個藝術創造者來說，不僅要有對世界的認知能力，而且還要有理想與情感，這樣才能在作品中“貫注生命”，為此，無論是在美術抑或音樂里，藝術家就能在占有材料的基礎上，化腐朽為神奇，創造美的藝術作品。“藝術家一方面要求助于常醒的理解力，另一方面也要求助于深厚的心胸和灌注生氣的情感。”[9]359這種情感在音樂里的具體表現在于，“聽覺卻不然，它無須取實踐的方式去應付對象，就可以聽到物體的內部震顫的結果，所聽到的不再是靜止的物質的形狀，而是觀念性的心情活動……通過這外在現象的雙重否定（這是聲音的基本原則），聲音和內在的主體性（主體的內心生活）相對應，因為聲音本身本來就已比實際獨立存在的物體較富于觀念性，又把這種較富于觀念性的存在否定掉，因而就成為一種符合內心生活的表現方式。”[1]331-332音樂家的主體能力是聽覺，有了聽覺審美能力，就可以感覺“聲音”之美，即“聲音和內在的主體性相對應”，而且可以超越“空間”形式，創造“符合內心生活的表現方式”，并且享受音樂之美。

馬克思在吸收康德、黑格爾藝術主體性的精華后，提出了美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認為美就是創造。創造是人的本質，也是人作為類的本質，馬克思對人的感覺和審美感覺進行了具體的論述，提出“音樂的耳朵”和“感受形式美的眼睛”。對象化在黑格爾哲學美學中就出現了，但是黑格爾的“對象化”是一種“絕對精神”的外化，是“理念的感性顯現”，雖然黑格爾研究了精神意識的歷史發展，但是他并未曾把“勞動”與人的意識結合起來理解“對象化”，也就是說，黑格爾的研究是靜態的研究，有著歷史的局限性。馬克思在吸收黑格爾的思想精華后，揚棄其歷史的局限性，將“對象化”看作人的發展，看作人的才能和藝術家的主體性，這些都是人的歷史的全部，是人全面性的體現。人在改造對象的過程中，既改造了自然，使自然向人生成，同時也改造了人自身，使人向社會生成，而社會也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從而使人走向了全面的自覺。人的“對象化”是歷史的，也是社會的。主體性的發展不僅僅是天生的，也是社會的。人的精神性或精神的人性的討論不能離開這個社會歷史去討論。馬克思認為人的藝術才能集中在審美感知器官上。人的不同的感知器官影響著審美信息的獲得，并且審美器官是確立不同的藝術門類，或者說，審美器官是人們創造不同門類藝術的重要因素之一，這樣在康德、黑格爾所討論的藝術主體性能力問題上，馬克思形成了自己的藝術主體性和音樂主體思想，這是對德國古典美學的重要突破，產生了深遠的意義。馬克思說：“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就是說，作為一個總體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通過自己同對象的關系而對對象的占有，對人的現實的占有；這些器官同對象的關系，是人的現實的實現……是人的能動和人的受動，因為按人的方式來理解的受動，是人的一種自我享受。”[8]85

人的審美器官是“人的能動和人的受動”，這就是說，人的能動性就是人的創造性，所有的感覺與思維是“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既占有了對象，也占有了現實。這就是一個現實的人和關系的人，它既是現實的，也是歷史的。“五官感覺的形成是迄今為止全部世界歷史的產物。”[8]87我們不能割斷歷史來談人的主體性，也不能割斷歷史來談人的藝術主體性。人的音樂主體性是特殊的音樂才能，這種才能需要培養，這是音樂主體性的規律。“音樂感的耳朵”是特殊的才能，是人從其它的才能中分離出來的，也是人的本質屬性，“只有音樂才能激起人的音樂感”是音樂的界限，是音樂的屬性，即“人的感覺、感覺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對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才產生出來的。”馬克思說：“只有音樂才能激起人的音樂感，對于沒有音樂感的耳朵來說，最美的音樂也毫無意義，……只是由于人的本質客觀地展開的豐富性，主體的、人的感覺的豐富性，如有音樂感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人的感覺、感覺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對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產生出來的。”[8]87

人的審美器官既是人自身器官的發達優化，也是藝術發展與分類的需要，正是審美器官的分化與優化，促進了藝術類型的產生與分化，也促進了藝術的創新，亦促進了音樂主體性的發展。

三、 黑格爾音樂主體性思想之內核

黑格爾認為人有了音樂能動性，人的身心就會全能地解放，人就能實現音樂器官的高度自覺性，遵循音樂“美的規律”而創造美麗的音樂，這既是主體能力的張揚，同時也給人以美的享受。黑格爾就音樂美的規律進行深度的研究，這成為我們音樂美學思想的重要財富。在黑格爾看來，音樂是靠“聲音”的結構來支撐，這種結構有運動規律，給人以情感的享受，在音樂里，音樂家的情感就是在這種結構中運動發展，在音樂創作和音樂欣賞之中，主體的情感可以充分自由。雖然黑格爾不是音樂家，沒有對音樂的音質、音階和樂器進行專業研究，但是他確立了音樂是“心情的藝術”，音樂之美是建筑在“聲音”材料基礎之上的，認為“音樂是時間藝術”，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貢獻。他說：“音樂則運用脫離空間物質的聲響及其音質的差異和只占時間的流轉運動作為材料。”[1]336黑格爾不是專門的音樂家，也存在著音樂知識的短處，但是他能從美學的原則出發，對音樂美學進行了系統的研究。“要討論它的一些特殊具體方面，就不得不涉及一些專門技術方面的問題，例如聲音的長短高低輕重的關系以及不同的樂器、音質、音階等等之間的差別。但是我對這方面不大熟悉，所以須預先道歉，我只能提出一些一般性的觀點和個別的看法。”[1]334雖然術有專攻，但是美是人類共同享受的藝術，藝術的特性是相通的。在音樂里主客體融為一體，只有聲音的律動，人的情感隨著聲音的波動而產生緊張、松馳、起伏等效果，不存在對象的隔離，卻有著情感的張力狀態。黑格爾說：“音樂是心情的藝術，它直接針對著心情……也只能為主體的內心生活而存在。所以聲音固然是一種表現和外在現象，但是它這種表現正因為它是外在現象而隨生隨滅。耳朵一聽到它，它就消失了；所產生的印象就馬上刻在心上了；聲音的余韻只在靈魂最深處蕩漾，靈魂在它的觀念性的主體地位被樂聲掌握住，也轉入運動的狀態。”[1]332-333

音樂是一種“自由動蕩”，它的時間效果非常短暫，只能讓耳朵聽到就消失，所以時間性是其基礎，雖然如此，音樂之美也能陶冶人的性靈，即“聲音的余韻只在靈魂最深處蕩漾”，人此時此景是處于“運動的凈狀態”，所以“時間就是音樂的一般因素。”[1]350但是音樂也是“按美的規律來構造”的，音樂里的情感存在著“量的比例關系為準而與情感無關的和聲規律”，同時有“拍子和節奏的回旋”。他說：“音樂則始終只能表現情感，并且用情感的樂曲聲響來環繞精神中原已自覺地表達出來的一些觀念……聲音和它所組成的曲調是一種由藝術和藝術表現所造成的因素……音樂在它的領域里所做的事也是如此，它一方面遵照以量的比例關系為準而與情感無關的和聲規律，另一方面在拍子和節奏的回旋上以及在對聲音本身的進一步發展上，也要大量運用整齊對稱的形式。所以，在音樂里靈魂最深刻的親切情感和最謹嚴的知解力都一樣重要，這樣，音樂就把對立的情感和思想兩個極端結合在一起了。”[1]335

不僅如此，這些規律是“音樂的尺度”，也是“美的尺度”，要達到“要有各部分的內在協調，融貫成為整體”，在這種“整體與部分”之中，“音樂家主體創作自由有盡量發揮作用的余地。”[1]339這就是說，音樂要留有余地，要有供主體發揮的空間，不同的音樂家可以創造不同的音樂效果。他說：“音樂作品當然也要有各部分的內在協調，融貫成為整體，其中每一部分都依存于其它部分，都是不可缺少的，但是在音樂作品里有時藝術施工采取完全另樣的方式，有時對‘整體’這個詞要就較窄狹的意義來理解。”[1]338

在黑格爾看來，音樂的規律有“音樂的掌握方式”，無論是就創作來說，還是就鑒賞來說，這些都必須遵循，只有這樣，音樂的主體性才能體現出來，并且實現主體的音樂的表現。正如馬克思所說，人類在審美創造中建立了“對世界的掌握方式”。黑格爾說：“音樂有最大的獨立自足的可能……只有在用恰當的方式把精神內容表現于聲音及其復雜組合這種感性因素時，音樂才能把自己提升為真正的藝術。”[1]344

“藝術的掌握方式”就是要懂得音樂的形式之美。音樂家只有掌握這些，才能創造音樂之美，即“只有在用恰當的方式把精神內容表現于聲音及其復雜組合這種感性因素時，音樂也能把自己提升為真正的藝術”，這種“恰當的方式”需要音樂教育培養，同時需要音樂天才，落實到實處就是“即單從聲音及其和諧的關系與生動美妙的曲調中體會出來”。這樣才能讓主體的情感與音樂的形式融合，創造美的音符，讓情感變成形式，變成“純粹形式”，完成音樂的表達與傳播，情感依存于內容，變成“依存美”，即“情感永遠只是內容的包衣，這正是音樂所要據為已有的領域”。黑格爾說：“這種抽象的內心生活以情感為它和音樂發生關系的最主要因素，情感就是自我的自伸展的主體性，它當然要結合到一種內容上去，但是讓這內容保持這種直接的封閉在自我中的狀態，無外在性，只與自我發生關系。”[1]345“把一種內容中的生命和活動表現為某一個別主體的內心生活，從而使這種主體的親切情感成為音樂所特有的對象（題材）。”[1]345

音樂中的情感豐富是由于主體的豐富，是由于人的情緒變化的豐富。世界有多精彩，人性有多燦爛，音樂就有多美妙，就如同大自然里百鳥歡唱，美麗動人。音樂中的每一細小的變化，如感嘆之類，都可以形成音樂的節奏與韻律。這樣音樂里的“聲音”都是有內容的聲音，而不是單純的與音樂無關的東西。黑格爾說：“感嘆雖然是音樂的出發點，卻只有成為有節律的感嘆，才成其為藝術。”[1]346從中我們可以明白，單純的聲音不是音樂，沒有精神，只有有意識的情感聲音，才是音樂，這是黑格爾反復強調的。他說：“聲音這種媒介比起前此討論過的那種感性材料更接近一種內容的單純的內在本質……主要靠音樂來表現的那種內容的情感形式也是如此。”[1]346-347要實現“聲音”材料向“內容”的轉換，就需要主體的想象能力，同時需要理解力，通過想象力與理解力的聯結，就完成了音樂的情感與人的音樂主體性之統一，從而保持了音樂“時間的聯綿”，形成音樂的時間意象，這點后來為柏格森所發展。音樂家只有掌握了音樂的這個規律，才會讓音樂“即心情和神智，亦即整個人的單純的精神凝聚的中心處于運動狀態”，這就是音樂的力量。黑格爾說：“音樂就促使內心世界變化的發源地，即心情和神智，亦即整個人的單純的精神凝聚的中心，處于運動狀態。”[1]347-348音樂之所以感人，是音樂具有內容。音樂有此，它才能化人，這就是音樂的內容。對此，黑格爾研究了音樂的力量、音樂的內容、音樂和時間性三個方面。他說：“音樂的力量就在于音樂藝術用來進行活動的聲音這種基本原素里。”[1]349-350這是音樂的美感效果，它是通過音符效果傳達聲音之美，給人以情緒與情感上的美感，讓人感受到音樂的時間韻律，類似柏格森的“時間意象”。當然，一首好的音樂，能夠使人產生精神共鳴，還得影響人的靈魂深處的東西，這就是音樂的內容，它使音樂產生永恒的價值，給人以精神上的撫慰，意志方面的引領，即“內容精華的表現”，所以，音樂家在創作音樂時，需要有主體的人格價值。音樂家只有自身具有崇高的胸襟，心靈的闊大，才能讓作品既感動自己，激活自己的天性，創造引導別人的作品，讓其作品也影響別人，產生生命的美與美的生命，即在音樂作品中貫注自己的情感與生命。黑格爾說：“音樂用作內容的是主體的內心生活本身，……這種表現必須直接為表達一個活的主體服務，這個主體把他自己的全部內心生活擺到作品里去。”[1]353-354

黑格爾說音樂是時間的藝術，這是音樂的特殊性，詩與畫的界限的研究是亞里士多德、萊辛以來的美學家們一直研究的課題。萊辛討論了詩與畫的界限，卻沒有討論音樂與詩的界線。黑格爾通過音樂的研究，從時間與空間上研究音樂與詩畫的關聯與區分，這在美學上是一個突破，是一種美學史上的貢獻。“本來音樂的本原就是主體內心生活，但是具體自我的最深刻的內心生活是單純的主體性……是一種不受拘束的自由運動，只需要本身融貫一致。”[1]404

黑格爾通過對音樂的音量、內容和時間的研究，闡釋了音樂美的表現。音樂就完成了由單純的聲音之美感到作品的社會傳達，徹底地拋棄了藝術的物質形式，揚棄了物質材料的空間性，轉向主體的自由性，轉向“時間連綿”，形成時間意象，給人以川流不息的審美效果，這樣音樂就真正成為“自由的藝術”或“游戲的藝術”，這是心靈的境界，亦是美的所在。

結 語

黑格爾提出的音樂主體性是一個歷史的命題，也是一個美學命題，是音樂美學的核心思想，是美學史上的一個金礦，需要我們去開掘和進行現代轉換，從而賦予其新的生命。研究這個課題，可以豐富當代門類美學的研究，豐富我們的音樂美學原理的建設，豐富我們的美育理論和美學理論。在我們看來，馬克思所說的“感受美的眼睛”和“感受音樂的耳朵”是人類按“美的規律來建造”的具體承接，而黑格爾認為它在音樂藝術中表現音樂的音量、內容和時間，這是音樂的結構之美，這三者的轉換與提升，突破了音樂的物質材料性和表現的空間性，實現了主體情感的自由表現，也就是黑格爾所說的“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實現主體的對外生成與發展，音樂在這樣的社會傳達中，實現了音樂家主體的對象化，創造了美的音樂。人們感受音樂家的才情、音樂美的韻律和音樂的思想，獲得超越一切形式的情感自在。其豐富性需要我們深入研究。在我們看來，一個民族、一個國家需要美的音樂，更需要貫注歷史感和生命感的音樂藝術，我們只有將自己的音樂藝術與國家的發展需要相結合，創造出人民喜愛的音樂藝術，才能實現自我，才能實現人生的價值。我們的音樂家需要將自己的音樂才能融入社會的發展之中，從而實現中華音樂主體的全面自由與音樂審美的高度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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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黑格爾.美學：第1卷[M].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

（責任編輯 文 格）

Hegel’s Ideas on Musical Subjectivity

XU Xiao-geng1， XU Wen-hui2， ZENG Qing-qi2

（1.School of Fine Arts，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Hubei，China；

2.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Hubei，China）

Abstract：Subjectivity has been a significant theme of aesthetics with plentiful accomplishments in relative research.The German eminent classical philosophers like Kant，Hegel and Marx had exerted tremendous impact on the study of subjectivity.The musYfXMNB8F5++VKxgRcahaILxafSXgBBLvuJmDTEsn+Ak=ical subjectivity belonging to Romantic art in aesthetics，as Hegel had interpreted，is the thoughts of his music subjectivity，moreover，his principal guide on music aesthetics.Scholars had paid little attention to his musical thoughts，furthermore，the musical subjectivity of Hegelian aesthetics.This paper aims to study the importance of such study included the source of Hegelian subjectivity，the content and expressive meaning of musical subjectivity.By discussing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Hegelian musical subjectivity，this paper has expounded the value and meaning of this proposition，deepened the study of Hegelian musical aesthetics，and enriched the research on Hegelian aesthetics.

Key words：Hegel; aesthetics; musical subjectiv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