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環線行旅筆記

2024年7月16日，全家老少6人從蘭州出發，開始了跨甘肅、新疆、青海三省的自駕行旅，8月3日返回蘭州，全程總計一萬多公里。

——題記

1

從蘭州出發，過古涼州武威，想起武威雷臺出土的中國旅游標志“馬踏飛燕”銅奔馬。驀然間，我看見從云朵中奔跑出一匹橫行天下的涼州大馬。

2

古甘州張掖大佛寺的臥佛睜著智慧的眼睛睡覺，看見一百多年前那個毛發卷曲的意大利人馬可·波羅，踮著腳又一次從眼皮子底下走過。

3

嘉峪關，懸壁長城云梯一樣懸掛在云朵上。攀上去，看看云朵的后面還隱藏著什么。

4

哈密，車外氣溫高達44度，如果一輛輛疾駛的汽車形容是一個個運往遠方的哈密瓜，車里面的人就可以形容是一粒粒哈密瓜子了——這個形容有點甜蜜有點夸張滑稽。

5

吐魯番下雨了，七月涼快的火焰山讓人感覺有一點孫悟空的玄幻和親切。當我坐車離開的時候，轉身看見鐵扇公主使勁扇了扇芭蕉扇，溫度瞬間升高了。

6

橫穿馬路的母牛晃動著特別通行證一樣鼓脹的乳房，行駛的車輛依次剎車讓路。

7

雨來了又走了，像是老朋友招呼都不打。天上有朵云，朋友要回家。

8

賽里木湖比藍還藍，比藍還藍是什么藍？大可、爾可小哥倆費力翻開路邊一塊石頭，石頭下面一群慌亂的螞蟻和一窩螞蟻蛋——一窩藍色的螞蟻蛋——賽里木湖的藍居然讓我產生了色彩的錯亂。賽里木湖的藍有著小小螞蟻心臟的跳動。

9

去那拉提的公路上，看見一只估計低飛時被迎面疾馳的汽車撞死的不知名的鳥，正被一群同類鳥圍著，難道這是它們的一種悼念儀式嗎？

10

站在中國佛教高僧鳩摩羅什的家鄉庫車為其修建的鳩摩羅什塔下，向東，可以看見甘肅涼州的鳩摩羅什舌舍利塔，涼州是鳩摩羅什弘法十七年的地方。北風吹了西風吹，兩座鳩摩羅什塔，一輪明月陪著。

11

北京城的公雞叫鳴，三個小時以后，吵醒了喀什人。

12

喀什的月亮，像我小時候用蠟筆畫的那樣不太圓。深奧一點說，月亮仿佛一句古老的維吾爾族箴言；簡單一點或者餓著肚子說，月亮仿佛一個大大的馕餅。

13

喀什，晚上十點多了，天還亮著。這么長的白晝，可以浪費，就像是那么多的白紙，暑假快樂的孩子們，寫作業還是不寫作業隨意吧。

14

由遠及近的是冬不拉的鼓聲嗎？鮮花裝飾的幾輛婚車從喀什夜晚的街頭駛過，估計有誰明天早上出門就會撿到喜糖了。

15

這家“飛翔的鴿子湯店”招牌是維吾爾語直譯嗎？鴿子飛了，一個個食客津津有味地喝著湯。

16

喀什古城一戶臨街的宅院，買買提家的毛驢啃吃白云去了，木頭車轱轆掛在墻上，等著毛驢吃飽了回家。

17

從喀什出發，去看帕米爾高原上的白沙湖，一路上有丹霞地貌等著，雪山等著，云朵的親戚等著，不可預知的一處塌方等著，更遠處的慕士塔格峰等著——白發蒼蒼的父親啊等著。

18

莎車老街，一輛花花綠綠裝扮成形象逼真的毛驢模樣的三輪機動車，可謂我眼中活脫脫的一輛異域風情的婚車。開車的維吾爾族老漢載著一位披金戴銀的維吾爾族大媽，招搖過市地轉眼就不見了。

19

這是莎車的一家“嘴王餐廳”，我們知道，嘴乃具吃和說的功能。這些天吃多了牛肉羊肉，嘴有點上火起泡，那就多吃蔬菜多喝湯吧。想起嘴還有一特殊功能：親吻，初戀水果一樣甜蜜的嘴唇啊，且多吃新疆的瓜果療一療嘴傷吧。

20

向阿曼尼莎汗紀念陵這位葉爾羌汗國王妃、杰出的女詩人及“十二木卡姆”整理和音樂創作者致敬！冒著莎車酷熱高溫的天氣，我內心渴盼的雨一滴一滴猶如燈一盞一盞亮了——這是我在2024年7月28日下午獻給阿曼尼莎汗的一句話。

21

和田有玉石有高溫，車載溫度計記錄的車外溫度居然47度。時間倒轉，賣樹蔭的巴依老爺發財了！

22

從和田經過民豐去中國區域面積第二大的縣且末途中，汽車穿過一股平地而起突如其來的龍卷風沙塵，就進入了且末地界。公路兩側漸漸出現了幾十公里連綿不斷的胡楊樹，一棵棵扭曲著生長的胡楊樹和一棵棵枯死的胡楊樹，都是橫吹豎吹風的姿勢——車外47度的高溫讓我瞬間感覺一定是熱風的姿勢。其實，這兒每年的寒風遠比熱風肆虐。每到嚴冬季節，寒風裹挾著瘆人的聲音，其中不乏枯死的胡楊樹凍裂的聲音呼嘯而過。然而，一棵棵死去的胡楊樹兀然以烈士的姿勢站著，告訴后人，死了，依舊站著。而且，不論生死，哪怕在地下相距幾十米，一棵棵胡楊樹還是用根須手拉手一樣站著。我更愿意這樣說，胡楊樹作為一種幻景而真實存在著。一棵棵胡楊樹，不論活著還是死去，儼然成為了一尊尊記錄生命莊嚴的紀念碑。

23

若羌樓蘭博物館的樓蘭美女分身有術，一位婀娜多姿地站在博物館的外墻迎接來賓，一位幻夢一樣地躺在博物館繼續酣睡。參觀者的腳步輕些再輕些，不要驚醒了睡夢中的樓蘭美女。

24

從中國區域面積最大的新疆若羌縣進入號稱“中國最孤獨的城市”青海茫崖市，平均每平方公里一個人的茫崖，請放大我的影子，放大一只蝴蝶的影子，放大再放大一滴還沒有蒸發的雨，成為真實的：湖。

25

格爾木的城市標志是一群向著天空奔跑的藏羚羊雕塑。月亮是一片無垠的草原，銀河倒流如三江源再一次發源。今夜，格爾木的燈光義無反顧地匯入了這條銀河。

26

車過都蘭，路邊坡地上苦刑犯一樣低頭啃食的駱駝，讓我想起那些特殊年代被發配的人。抬頭看天，一朵烏云一陣雨，云走了雨停了，烏云的灑水車給燥熱的行旅帶來了短暫的涼意。

27

剛察，那么多的烏云那么多的白云，堆積著遲遲不肯散去。一根草一根草繁殖起來的青海，一滴水一滴水積攢起來的青海湖，我愿把二十多年前第一次來這兒時寫的長詩：《青海湖長短三句話》哈達一樣敬獻給青海湖。明天就要返回蘭州了，我記住了青海湖無休無止沖洗著天邊云朵似乎不真實的藍，記住了湖邊一頭牦牛憂郁的狀若寬恕萬物的眼神，我相信，那正是青海湖的眼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