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卡的難題

一

米爾卡是被班主任老張領進教室的，當然，少不了一番介紹，然后老張就讓他和我坐在一桌。

他背著書包走到座位后，向我伸出手，說：“請多關照！”

“好說。”我把手抱在胸前。

他恭恭敬敬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我坦然受禮，沒有回敬。

我的姿態(tài)贏得了一些人的贊賞，也有人批評。贊賞者說我酷，批評者則認為我態(tài)度傲慢。

我李大維學習一般，資歷總是要比他老吧。我心里想著，猛一抬頭，發(fā)現(xiàn)老張正看著我呢。那眼神意味深長。這是怎么一回事？

上課鈴聲響了。

我腦子里的問號在轉，注意力集中不了。

米爾卡用胳膊頂了我一下，我一時未反應過來，大聲喝問道：“你要干什么？”

所有同學的目光轉了過來。

老張說：“李大維，站起來！”我站了起來。

“什么事讓你一驚一乍的？”

“米爾卡撞了我一下！”我脫口而出，又喃喃作委屈狀，“我根本沒有惹他，我可以發(fā)誓。”

“米爾卡。”老張目光如電轉到了他的臉上。

米爾卡站了起來。

張老師用慍怒的眼神看了我，卻用溫和的眼神看米爾卡，說：“你坐下吧。”

繼續(xù)上課。

二

沒幾天就有了一次測驗。

雖不公布成績，也不列出排名，但我們從老張讓米爾卡到黑板上演算數(shù)學題時那種贊賞的眼光，就知道米爾卡絕對不同凡響。

老張是某著名大學數(shù)學系的高材生，自視甚高，能讓他欣賞，會是個凡人嗎？

這是一道難度系數(shù)很大的數(shù)學題，我們年級幾乎全軍覆沒，除了米爾卡。

之前，有人已經(jīng)打聽到米爾卡是我家鄰居，其實我知道，那房子是租的。他的爸爸是博士，年紀和我爸爸差不多。他平時走路匆匆，不怎么愛搭理人。

我們算是鄰居，也僅限于此。

老爸曾經(jīng)讓我遇到難題去請教他爸爸。我不去，不想看他那高高在上的樣子。

老爸倒是經(jīng)常去拜訪，常吃閉門羹，偶爾受到接見，回家就興奮得不行，說：“博士不愧是博士，就是厲害，交流了一下，李某受益匪淺。”媽媽說：“那人眼睛長到額頭上了，你別自討沒趣。”

“自討沒趣？我可是為了咱家大維呀。”

我嘴上沒說什么，但對老爸的行徑很不以為然，你一個中專生和人家大博士交流什么？還說是為了我，真是太牽強了。

同學們議論，說李大維城府真深，和米爾卡同桌，肯定是事先安排的，居然不動聲色。

“你們不要冤枉我，我知道他是我鄰居不比你們早。”天地良心，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實的。

“我也是那天報到才認識大維同學的。”米爾卡樣子很天真，天真到有些傻。

三

我不想和米爾卡有過多交集。我不想讓別人說我巴結他，而且動機不純。什么動機？這可是你們杜撰的，以為我李大維看人家學習好就想蹭著學唄。

上學，我早早地上路。放學，我背著書包故意躲到廁所里不出來。米爾卡等不到我，只好一個人回家去。

晚上，米爾卡找到我家。他竟然說是找我?guī)椭鉀Q一道難題！

“你沒搞錯？”我問。

“你說什么？”他顯然沒有弄懂我的意思。

“我可是李大維。”我沒好氣地對他說。

他笑了笑，說：“我知道啊，沒有搞錯。”

“大維，你會的話就要告訴人家米爾卡。”爸爸說我，看他表情顯然很振奮。米爾卡竟然來請教，那說明兒子李大維現(xiàn)在不簡單了呀。

話說到這兒了，我只好對米爾卡說：“什么難題，你說吧。”

“我們上學放學能不能一起走啊？”他怯生生地說。

“為什么？”

“上學路上有一條黑狗，見到我就要撲上來。”

黑子，我認識。我眼前顯現(xiàn)出它見我就撒歡搖尾巴的樣子，人家可是示好，那是表示親熱呀，當然你能喂它一些吃的就更好了。

我爽快地說：“這個，行！”

“那太好了。”他雙手握住我的手高興極了。

四

第二天，我們一起上學，路過那院子，黑子高興地從院里沖了出來。米爾卡連忙躲在我身后，我則攔住了黑子。

我喂了黑子一根事先準備好的骨頭，然后去了它的家。

它的主人是一位賣菜的阿姨。

我說：“阿姨，你家的狗很可愛，但它容易嚇到人。”

“不，我家黑子可不咬人！”阿姨挑起了一擔菜準備去菜場。

我接過擔子，說：“我來幫你挑一段吧。”

“你挑不動。”

我咬牙挑起那菜，晃悠悠地站住卻邁不動步子。

“小祖宗，放下來，要是閃了你的腰，我賠不起。”阿姨搶過了擔子。

我說：“阿姨，你得把黑子拴起來養(yǎng)。現(xiàn)在有規(guī)定，狗出門必須戴上繩套，否則城管會把它逮走的。”

“我不怕。”阿姨猶豫了一下，挑著擔子走了。

黑子轉頭看看我們，然后跟在她身后搖著尾巴小跑。

談判失敗了。我有些沮喪，回頭看米爾卡。

米爾卡有些失望地說：“我們快點走吧，要遲到了。”

下午放學時，我們路過黑子家，發(fā)現(xiàn)它被一根繩子拴在門口的樹上。看見我們，它高聲吠叫起來，似乎是十分委屈。

“對不起了。”我走了過去，有些抱歉地摸了摸它的腦袋，然后把書包里的餅干全部給了它。

我們繼續(xù)前行。

米爾卡說：“你真厲害！”

“小事一樁。”我心里很得意。

五

我和米爾卡成了好朋友。

請教他功課，我也沒有了心理障礙，咱李大維學習不如他，可我也有強項呀，比如，黑子那事，是不是？

驕傲了？有點兒，關鍵是我變得自信了。

我必須承認，我從米爾卡那里學到不少東西，最重要的是學習方法，不承認這一點，那我李大維就太不夠意思了。我不想貪他功為己有。

這家伙講得可不比老師差！嗯，有些地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老師聽了，怕是會不高興了吧。

我的成績提高得很快。米爾卡很高興。媽媽，當然更高興。

爸爸呢，除了高興，還很是得意，我不止在一個場合聽他吹噓：“我兒子大維，繼承我的聰明基因，能差嗎？”

這個老爸啊，讓我怎么說你呢！

六

米博士突然搬走了。

米爾卡也不辭而別。這太不夠意思了，我覺得特別失望，這哪是朋友做的事？

一個星期后，老張在班上公布了一件事：米爾卡其實是一個機器人！他到我們班來學習，其實是對他的測試。至于事先沒有告訴大家，是怕在非正常的環(huán)境里測試不出米爾卡的真實性能。

天啦，教室里立即騷動起來。

“靜一靜，別影響到隔壁班。”老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把一封信給了我。

是米爾卡的信。我展信看。

大維：你好！

原諒我的不辭而別，這是因為我又要去經(jīng)歷一次新的測試。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即使清楚，我也不能說。抱歉！

建立正常的人際交往是爸爸對我的一項要求，想不到在你這里碰壁了，成了我的難題。后來我設計了怕狗事件（其實我才不怕哩），算是解了題，但我欺騙了你。這讓我一直感到不安。

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擔心，說了真相，你會生我的氣，不再把我當作朋友，但我還是要說，我必須告訴你。

祝

快樂，并不斷進步！

米爾卡

信里附了他的聯(lián)系地址。

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我要立即給米爾卡回信，告訴他，他也是我最好朋友，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