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記住的永遠只有第一名,其余的都是陪跑。”
“第二名和最后一名毫無區別。”
這樣的話語我從小聽到大。倘若把人生中的每次挑戰都比作一場競賽,那我主動棄賽的次數可謂不勝其數,比如幼兒園集體舞的領舞資格、小學元旦聯歡會的主持工作、初中時的班干部競選、高中時的英語演講比賽……
過去二十年里,父母一直告誡我“注定拿不到第一的比賽,就不要浪費時間來參加”,以此助力我少走彎路。久而久之,我也變成了一個功利主義者:非競技類的學生社團不加入,運動會沒把握拿第一的項目不參與,競賽若沒把握拔得頭籌就不浪費時間參加。
大二那年,《奇葩說》等語言類綜藝節目風靡一時,各地高校也乘勢開辦辯論賽,還時不時組織跨校切磋賽,生生將一項娛樂性質的校園文化活動變成了校與校之間的榮譽之爭。
事實證明,任何活動一旦與集體榮譽掛鉤,就會無人參加,畢竟誰都不想、不愿也不敢給學校丟人。因此那段時間,幾個輔導員每天在學校里四處“抓壯丁”。
那時,我的專業成績在學院里名列前茅,名字還在獎學金獲得者名單公示區上掛了整整兩個星期。在大家的印象中,我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總能在各類比賽中獲得冠軍。輔導員又從我舍友處得知,我剛出版了一部小說,便愈發認定我是個文藝人才。因此,我不容拒絕地“被報名”了。
“你都能出書,語言表達能力肯定沒問題!這次比賽是硬性任務,每個學院都得出人,你必須去!”
那一瞬間,我內心是崩潰的,因為我很清楚,自己就是個“草包”。為了能有一頁光鮮亮麗的簡歷,為了維護自尊心,我這個永不停轉的“陀螺”,永遠只在自己擅長的那幾個領域里旋轉。每逢參賽必得第一,那是因為我只參加有把握得第一的比賽;至于出書,文字表達和唇齒交鋒根本就是兩碼事!
那段時間,膽怯、恐懼、煩躁等負面情緒在我心中作祟,讓我連續幾天寢食難安,我決定要不計后果地棄賽。
“啊?你真的不去參加一下嗎?輸了也不丟人,沒人會怪你的。”舍友們苦口婆心地勸道。
“憑什么浪費我的時間?而且萬一拿不了第一,那將是我人生的污點!”我將桌子拍得哐哐作響,以此掩飾自己的怯懦。
“你說,你這算不算是剝奪了自己‘拿第二’的自由?”
“‘拿第二’算什么自由……毫無意義,被記住的永遠只有第一名,第二名和最后一名毫無區別……”
那天,我神情激憤地說了很多很多,將舍友們堵得啞口無言,她們紛紛表示,我真的很適合去辯論。
后來,我還是去參賽了,舍友們的鼓勵給了我臺階下。事實上,我心里明白,自己根本沒有犟到最后的勇氣。
抽簽組隊、模擬練習、正式上臺,如槁木死灰般的我,與那些積極活躍的隊友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們牽著我奔走在一張又一張長桌之間,加入了一個又一個群組。
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大學生們擁有著千奇百怪的興趣愛好,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因為辯論賽聚集在一起,彼此結識,而后大家的圈子相互交融,由此形成一個個全新的圈子。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在乎奪冠。他們看似對辯論賽懷有端正的態度,也都進行了充分的準備,但坐在他們之中的我,卻感受到了一股“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氛圍,大家似乎都另有一番目的和任務——
我方那個讀自動化專業的“一辯”,他跟剛結識的同一專業的反方辯手就“考研還是就業”這個話題你來我往、分析利弊;我方那個熱愛旅行的“二辯”,他結識了活動承辦方的老師,并在對方的引薦下報名參加了“西部計劃”;我方那個文采斐然的“三辯”,他跟負責轉播辯論賽的融媒體記者交換了聯系方式,表明自己想去融媒體中心實習的來意,對方也表示愿意為他引薦……
那在這場辯論賽中,有人在搶第一嗎?有的,比如那些經過專業培訓的高手,那些知難而上的勇者。
至于其他人,他們都在“爭第二”。這里的“爭第二”并不是指爭奪亞軍,而是在爭取第二種收獲——或是機遇,或是人脈,或是經驗,或是自己從前未能看到的為人處世之角度,或是去打破信息壁壘。這些收獲看似與競賽本身無關,實際上和競賽一樣,都是促進個人發展、完善個體人格的重要力量。
倘若把人生中的每次挑戰都比作一場競賽,有人懷揣著必勝之心爭奪第一,亦有人在努力獲得最大化的資源效用,哪怕最終只獲得第二名,甚至榜上無名,也不虛此行;有人擔心結果不盡如人意而選擇中途放棄,亦有人憑借“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決心堅持到最后一秒。
當時的我,并不清楚這兩種選擇孰對孰錯,但至少在“中途棄賽”以外,我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種打開方式。
我們始終擁有“搶第一”和“爭第二”兩種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