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冬草像是一種懷念 [組詩]

一年的距離

我從房間的南邊走到北邊

是二十四步

這神秘的數字像走過二十四個節氣

一年的距離

十二月我接受這份陰冷

小湖冰面凍結多日的小船

一對父女嘗試移動季節的凝滯

光禿的烏桕樹表示

“時間已過，機會要等”

而南邊陽光太熱，我為這

虛假的夏季焦躁

香樟樹一成不變，閃亮的光斑

布滿心情的正面

一場雪反對南北處境相異

落下一萬種歲月矜持的理由

當錯覺被光和風相攜帶來

雪這樣正義的事物必將出現

只是雪不能持久

北邊殘雪成堆，南邊幾近融盡

我們徒有遺憾

包括愛和恨，生命和生活

麥冬草像是一種懷念

倒伏的麥冬草

像春水在身上流過

如果沒有它們

這兒的冬天是一片裸露的泥土

趕在入冬前

他們種上成片成片的麥冬草

我疑惑：反季節的播種

在眾樹被迫抖落繁葉之時

白月亮是天空沒有投出的信

視野中的空間遼闊

已無欲望需要掩飾

細細長長的麥冬草

碧綠油亮的麥冬草，還有誰

在惦記寒冷的季節

這像是在懷念

如果沒有它們（也可以沒有它們）

我們將忘記曾經有過的

盛大鳥鳴

他們是一些悲傷而溫暖的人

我只有一只眼睛會流淚

二十年前，我進入中年

開啟了人生的多事之秋

突然發生的左側面癱持續數月

留下了諸多后遺癥：

左臉和左耳經常疼痛

而左眼再也淌不出眼淚了

我知道這是神在摧毀我也在拯救我

兩側面孔分別面向物質和精神

中年壓力雖大，也不可過分急切和用力

左側面孔感覺遲鈍是讓我

對物質追求別太較真兒和敏感

并時常以疼痛提醒

令人傷心的事情已頻頻發生

生離死別的人生悲劇開始上演

神不讓兩只眼睛都浸泡太多淚水

只有一只眼睛會流淚

留另一半的警覺和精神上的寧靜給余生

刀 痕

那一刻，雨水在它的眼睛里哭泣

無助寧靜，在刀的劃動中，默認死亡

這突然的發生

在：春天忘乎所以

在持久的春天形成遲鈍的資歷

哦，一棵有刀痕的樹

害羞另一棵樹的強大

它的命像進入生命的另一階段

必須保持沒完成的責任性

但必先放下放大的恐慌和持久的疼痛

遙 看

樓下的小湖冰面比鏡子要亮

映照出一個已深的冬天

岸上的白雪是歷經

過程的證據：

而結果像模像樣（童年的悖論

在開始就已給出，成為

許多年以后的比照）

我曾經走入一條小徑

想進入冬天的內部

但我沒有看懂這老于世故者：

從色彩斑斕到葉落歸土

從風力加大到雪花紛飛

（雪的真實意圖：將最后的

一葉留戀裝入壇子，讓冬天

不再爭議）

幸運者如你們

總認為自己是春天的一部分

灑在客廳的陽光飽滿

而密封的窗玻璃被一再信任

當一面冰湖閃著清冷之光

我知道

“萬物都已傷痕累累”

遙看并非處世方法

也不是可信的

一直被陽光追著的室內

一盆風景正在走出

并放棄簡單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