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茶文化聚落探析

【摘 要】古都金陵（南京）孕育出的金陵茶文化聚落凝聚了豐富的共同價值與文化信念，反映了歷史時期風土民情千絲萬縷的相關性、傳承性與生態性，展示了其具有強大凝聚力與歸屬感的文化表征。探究金陵茶文化的發展不僅是探究飲茶方式，更是對中國人精神、文化和生活方式及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探討，在傳承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凝聚社會共識、促進文化交流與發展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金陵；文化聚落；茶文化

【中圖分類號】TS97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21—077—03

起源于中國的茶，見證著中華文明的悠久歷史，是中國人民精神、文化和生活方式的體現。黨中央高度重視茶文化的維護和傳承，在給首個“國際茶日”的賀信里，他強調中國期望與各方協作，加強全球茶文化的互動和共享，讓更多人理解和喜愛茶，體驗茶的神韻和生活的美好。

金陵，南京的古稱。公元前333年，楚威王在石頭城建立金陵邑，金陵的名稱最初來源于此。作為極具歷史底蘊的古城，金陵不僅有著六朝金粉、秦淮風月、滄桑遺跡，還有著虎踞龍盤、充滿帝王之氣的山川形勢，更有著深厚的人文積累，眾多的優秀傳統文化和民俗風情從此處萌芽，這里還孕育出了獨樹一幟的茶文化，茶館、茶社、茶肆等茶空間以其包羅萬象的服務吸引了各階層人士，如社會精英、商業人士、藝術工作者等，形成了具有相對穩定的共同價值與文化信念的金陵茶文化聚落，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發展自身，更好地滿足人們不斷增長的物質和精神文化需求。[1]

一、金陵茶文化聚落形成的自然環境與文化背景

金陵茶文化聚落具有獨特的地理條件和濃厚的人文氛圍，得天獨厚的地形和氣候孕育了良好的金陵茶生態，飲茶之風由來已久。

（一）山水相連，天時地利

金陵“負山帶江”，東側即長江三角洲，南傍太湖水系，西與皖南山區相接，北鄰江淮平原，丘陵、平原、洲地等形態交織，氣候溫潤、植被茂盛，為茶樹的生長提供了重要條件。

唐代茶圣陸羽曾親自走進棲霞山采茶品茶，他的好友皇甫冉揮毫而就為他創作了一首《送陸鴻漸棲霞寺采茶》，詩中描繪：“采茶非采菉，遠遠上層崖。布葉春風暖，盈筐白日斜。”[2]這首詩是最早記載棲霞山茶葉產業的歷史文獻。為紀念陸羽的試茶功績，曾有人為他而造試茶亭，引得眾多文人雅士聚于此品茗賞景、飲茶作賦，不亦樂乎。

另外，“水乃茶之母”，陸羽的《茶經》中就強調要想喝好茶，就必須有好水，金陵一帶常年雨水充足，土地肥沃，所以有很好的儲水能力。溝渠縱橫、水網密布，水域面積占到十分之一，這為民眾的生活和農業生產提供了重要水源也構成了茶發展的重要自然條件，涉及飲茶的水資源包括江水、河水、泉水等。另外金陵地形崎嶇，因此有很多的湖沼，這些都是人們喝水飲茶的好地方，也吸引了眾多茶館、茶樓開設其旁。而清甜的山泉不僅能為沏茶的人提供優良的水源，而且還能創造出一個良好的飲茶環境。例如永寧泉，也叫作雨花泉，位于雨花臺風景區內，被譽為“江南第二泉”。宋代的陸游譽其為金陵最頂尖的名泉，極適合沖泡茶飲。此泉上方兩層樓高的“二泉茶社”，是品茶觀景的理想場所。

（二）雅俗共賞，人人相傳

自古以來，世界各地的人們就已經發現并開始應用茶葉，而中國是最早開始這種實踐的地方。茶葉的被發現實乃機緣巧合，《神農本草》中有所載錄，“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可見遠古時期，茶應當主要是作為藥物而存在，其獨特的提神醒腦和清熱解毒的作用滿足了當時生活困難、物資匱乏的人們的日常生活和生命安全需求。

據考證，中國西南巴蜀地區的先民最先發現、利用茶葉。秦惠王后元九年，秦人取蜀，制茶飲茶之事也逐漸開始向巴蜀以外的地區傳播開來。長江流域一方面由于氣候適宜，產出茶的品質上佳；另一方面潛心鉆研制茶技藝的手藝人輩出，又不斷結合當地特色改進制作工藝，創新茶品種，茶在長江流域一線的擴散極為順暢。

起初茶僅供上層人士品鑒。《三國志》載：“曜素飲酒不過二升，初見禮異時，常為裁減，或密賜茶荈以當酒。”[3]“以茶代酒”的君臣之禮還漸漸轉變為今人聚會時不勝酒力的文雅之風。東晉名士王濛極喜飲茶，并沏茶待客以示重視，《太平御覽》載：“王濛好飲茶，人至輒命飲之。”[4]可見此時喝茶就不僅是一種個人的生活方式，更成為一種社交禮儀。南朝的貴胄階層不僅普遍飲茶，梁簡文帝蕭綱還曾將米、酒、茶等八樣食物一同賜予臣子，儼然是將茶與米、醋等一同視為重要物品。南唐中主李璟嗜茶成性，曾委任善于制茶之人為高官，專管皇家園林“北苑”制“北苑茶”，用名為“團圓”的模具壓制而成，為餅茶或團茶。唐朝社會多元化的風氣等因素的相互推動中，中國茶道文化開始興隆。此外任何人只要花費一定的門票，都可以在長安的茶館享用茶，說明此時茶已經成為社會各個階層的普遍飲品。與茶文化的大眾化同時，唐朝貢茶制度也使得皇室的飲茶活動日益專業化、禮節化、程序化。在茶藝中，最核心的要素就是茶、水、火、器，均有較高的要求。陸羽在《茶經》中，深入詳解了唐朝及其前期的茶葉源流、效用、栽培、收割、烹調以及飲用技藝，這表明中國的茶藝文化已經發展到了嶄新的高度。

兩宋時期，人們的日常生活中飲茶的習慣已經深深植根，如接待賓客，參加婚禮和葬禮等重大儀式活動。特別是人們對品味茶的藝術富有濃厚的興趣和熱情，尤其是在文人士大夫中間流行的斗茶禮儀，給茶飲帶來無盡的樂趣和美感。

明清時期，因明太祖朱元璋下令，不再進貢團餅茶而是散葉茶，茶的六大品種應運而生，飲茶的方式也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從泡制團茶、餅茶轉變為主要沖泡散茶，茶事過程也走向了簡化。隨后飲茶逐漸普及到了民間大眾中。《南都繁會景物圖卷》中描繪了明代金陵城的繁華場面，其中“茶食店”“茶社”“茶攤”等各種商店的招牌隨風飄揚，體現著各種消費人群的存在，比如茶館主要面向的是一般民眾，而茶樓則是社會中上流人員的理想出入地，而茶攤的主要消費對象則是下層民眾，因此不管都市的精英人士或是百姓大眾，都能夠在這里尋找適合自身的理想聚會地。

明萬歷、崇禎年間，來自休寧海陽的閔汶水設立茶攤在金陵城的桃葉渡為生，自創“閔茶”。知名的戲曲藝術家阮大鋮經常前往桃葉渡的“花乳齋”，只為靜坐其中享受茶之妙處，并作：“茗隱從知歲月深，幽人斗室即孤岑。微言亦預真長理，小酌聊澄謝客心。靜泛青瓷流乳雪，晴敲白石沸潮音。對君殊覺壺觴俗，別有清機轉竹林。”[5]描繪出清新雅致的品茶環境，讓他自己像謝靈運的詩篇那般，找到了內心的寧靜和清晰。“茶癡”張岱也聞之而來共品茶香，并在垂暮之年表現哀婉之情：“金陵閔汶水死后，茶之一道絕矣。”[6]

二、金陵茶文化聚落的文化表征

自古以來，中國人民始終向往美好生活，并為之不斷奮斗。人們尋求美好生活和期待平安健康、幸福快樂，人們把這種觀念融入各種物品中，特別是花草樹木。茶不僅僅作為一種飲品，更貫穿在金陵人的日常生活中，寄托著人們的美好愿望。

（一）飲茶

新春佳節，人們以青橄欖泡茶或用茶葉煮雞蛋制成“元寶茶”，以祝生活美好興旺、招財進寶，再用松仁、核桃、紅棗等加入茶中，泡成松子茶獻給長者，敬祝老人健康長壽。秦淮河畔的眾多茶館、茶社、茶行，如義順茶社、奇芳閣茶社、六朝居茶社、魁光閣茶社等等從命名上就頗有深意，要么是順心順意，要么是魁星高照。

受茶允婚是金陵地區固有的民風，有“一女不吃兩家茶”的舊語。還有句話是：“喝過哪一家的茶，就是哪一戶的人”，這也成為定親的基礎。茶還是定親的聘禮，因為茶苗不可移植，移而不復生，反映了舊時女子“從一而終”的道德觀念；另外，茶樹必下籽，因“籽”與“子”同音，寓意早生貴子。同時茶樹是四季常青的植物，象征婚姻長久美好。婚姻重茶的習俗，也反映了人們對婚姻美滿、多子多福的追求和渴望。

（二）制茶撫古

金陵文化歷經了四次南北文化的深度融合，分別為“永嘉之亂”“安史之亂”“靖康之變”與朱元璋定都南京。近代，雖然歷經數次大動蕩，遭受社會動亂，但卻在歷史時期使全國經濟、文化重心南移，因而使金陵一帶成為全國經濟、文化的中心之一，近現代的金陵城更是蓬勃發展、欣欣向榮。金陵人堅韌頑強、剛柔相濟、求同存異的精神內核也淋漓盡致地體現在金陵茶文化聚落中。

金陵獨特的紅色文化在中國紅色文化圖譜中占有特殊的位置，秉承黨中央評價雨花英烈事跡展現了共產黨人的堅定信念和奉獻精神，“形如松針，翠綠挺拔”的針型雨花茶應運而生，將茶葉塑造成松針形狀，一方面代表著革命者的頑強不屈，也體現了飽受戰爭摧殘的金陵城始終堅貞不屈、博愛包容，不愧為“英雄的城市、勝利的都市”。

隨著時代的發展，越來越多的新式茶飲進入了人們的生活，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如“茶顏悅色”等備受人們關注的特色茶飲店。這類新式現制茶飲一般以茶葉、奶制品、水果等為原料調制成的飲品。新式茶飲已經逐漸成為年輕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飲品，而奶茶店更是為不同性別、年齡、職業的人們都提供了品茶飲茶、社交休閑的空間。

但由于新式茶飲的沖擊，傳統茶飲逐漸式微，很多人不再在特定時間制作、飲用特定的茶，而是喝著奶茶店流水線制出的成品奶茶、果茶，甚至喝茶時“只聞茶味，不見茶型”，人們依舊喝著清幽醇厚的雨花茶，卻越來越少的人從雨花茶的針型形態中感念革命烈士的堅貞精神。但茶產業的發展不能將傳統茶飲與新式茶飲對立起來，求同存異、共同發展才能共同進步。越來越多的新式茶飲拋棄先碾易煮的碎茶包，改用原葉真茶制作保留茶型茶色；或是標注紅茶、綠茶、白茶等不同茶葉的特性，為不同體質的人推薦不同茶飲以達到養生效果；或是依循季節時令推出不同的產品，新品促銷的同時契合了部分傳統飲茶習俗。

三、金陵茶文化聚落新形態——虛擬空間

在文化聚落的新形態——虛擬空間中，金陵茶文化聚落的發展與傳播不斷創新。微信、QQ等社交軟件，正逐漸吸引更多的參與者融入共享的社交網絡中，進一步催生了諸多新的職業如微信公眾號運營者、短視頻拍攝者等等。首先大多數茶飲商家都推出了微信、支付寶公眾號或小程序，人們不僅可以方便了解其產品內容、發展背景、促銷活動等，還可以隨時隨地在線上為自己或他人點單，更有甚者建立討論群組，消費者可以隨意交流心得、評判商品，即使是所謂的“避雷”，也為茶飲商家帶來更多的“流量”，吸引到更多消費者。大批茶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人、茶產業運營者進駐如“快手”“抖音”等短視頻平臺，宣傳商品展示技藝以及周邊產品，優秀傳統文化與新興技術的碰撞引領了一波一波新的文化潮流。

隨著大數據技術、人工智能、云計算等尖端通信技術的快速發展，茶文化的推廣不斷突破地域限制，傳播過程中傳播主體向非遺傳承人和用戶傾斜、傳播內容和形式更加豐富多樣、傳播渠道不斷拓寬。“互聯網+”背景下，借助“線上協作”與“大數據”的雙重動力來實現茶文化的“雙向驅動”，并以數字營銷方式促進新媒介的發展，構建了一種新的茶文化傳播途徑。這種新形勢為我們保護、弘揚茶文化帶來了新的契機，同時也為社會的前進和繁榮注入新的活力。

四、結語

文化的獨特價值，在于它是一座城市、某個族群的人文基礎，是居民、族群獨特文化地位得到證明的基礎，主體集體遵守、反復實踐，從而形成強烈的認同感與歸屬感。金陵茶文化聚落具有強大的生命力，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發展自身。隨著現代網絡技術的蓬勃發展，如何在互聯網大潮中保持茶文化的傳統魅力，如何在眾多的信息傳播中凸顯茶文化的獨特價值，這些都是茶文化傳承者需要深思的問題。但無論如何，互聯網的發展都為茶文化的傳承提供了新的可能，我們期待著茶文化在互聯網的助力下，能夠煥發出更加燦爛的光彩，為中國式現代化助力。

參考文獻：

[1]胡燕，胡茜茜，楊雨彤.文化聚落：長江干流人類非遺探析[J].長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5）.

[2]程艷斐.從古代茶詩解讀古人的竹茶情緣[J].農業考古，2021（2）.

[3]陳壽.三國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4]李昉，等.太平御覽（八）[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5]（明）阮大鋮，撰.詠懷堂詩集[M].合肥：黃山書社，2014.

[6]朱潔.明清之際：文人茶事走向精美與精致的重要時期——以明末清初名士張岱為例[J].農業考古，2011（5）.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度高等教育科學研究規劃課題重大項目“素質教育視域下涉農高校新農科通識教育課程體系構建研究”（項目編號：22SZJY 0102）；南京農業大學出版項目“《茶經》通譯與江南茶俗”（項目編號：SKZZ2021005）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楊雨彤（1998—），女，安徽安慶人，南京農業大學人文與社會發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民俗文化；胡燕（1972—），女，安徽樅陽人，南京農業大學人文與社會發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民俗文化與教育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