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李建周(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嘉賓:劉潔岷(《江漢學術》編審、江漢大學現當代詩學研究中心主任)、桑克(詩人、譯者、批評家)、李海英(云南大學文學院教授)、馬春光(山東大學詩學高等研究中心副教授)、倪忠梅(《大家》雜志編輯部主任)
討論者:李雙(開封市作家協會副主席),萬沖(南通大學文學院講師),付聰(河北人民出版社編審),孫成瑋(《詩選刊》雜志編輯),周水壽(中山大學中文系博士生),李晚(上海大學文學院博士生),趙芊宇(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生),景立鵬(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馮躍華、張高峰(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龐帥帥、賀姍姍、陳瑩雪、李向東、陳瑾、馬蕓輝(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生),王祁睿恒(天水師范學院文學與文化傳播學院碩士生)
李建周:各位師友晚上好。此次活動是“詩歌聯合課堂·評刊會”第十期,我們選取的是《大家》雜志。《大家》本身具有雙重含義,即“名家”與“眾生”的要義,本身就具有“跨界”的意味。這種跨界性同樣體現在欄目設置上,同一欄目既可以發表詩歌,也可以發表散文或者小說,具有跨文體的特征。在這個跨文體的刊物中,“詩鏡像”不僅和其他文體構成一種鏡像關系,同時也在詩歌的詞與物之間構成紛繁復雜的鏡像折射,這為我們的討論提供了更為寬廣的空間。首先請《大家》雜志編輯部主任倪忠梅老師介紹刊物的基本情況。
倪忠梅:《大家》雜志自1994年創刊以來,已走過三十年的歷程。在1990年代,雜志發表了許多著名作家的作品,如莫言的《豐乳肥臀》等,并頒發了“紅河文學獎”。今年《大家》前五期刊登了多位當代重要詩人的作品,顯示了雜志對詩歌的高度重視。這些詩人不僅在文學創作上有所建樹,也在文學研究和批評領域有所貢獻。當然,詩歌創作人數眾多,作品數量龐大,這也帶來了質量參差不齊的弊病,挑選優秀作品對刊物來說是重大挑戰。《大家》雜志希望吸引更多優秀作者投稿,共同推動文學發展。在這個過程中,雜志將繼續堅持高標準,為讀者提供高質量的文學內容。
一、語言突破與審美冒險
李建周:《大家》的欄目設置非常別致。除“大家典藏”外,還設置了“物與詞”“虛構時空”等欄目,這在文學刊物當中還是比較特別的。欄目名稱的設置,實際上是在表明其背后的文學意識,而這種文學意識又帶有某種美學的挑戰色彩,尤其是在語言上。作品有沒有體現美學增量,很大程度體現在詩人語言是否有突破,有沒有在形式上顯示出成熟的個人化特征。
萬沖:《大家》這幾期刊發的詩歌有一個共同點,即對意識之物的一個轉化,能夠創造語言的靈光。臧棣老師寫過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叫作《90年代詩歌:由情感轉向意識》,他的這個意識更多的是一種自我意識,以及由此產生的對語言節奏的偏執、對語言風格的追求。借鑒現象學關于意識的思考,我認為這個意識是關于某種物的意識,它處于流動之中,可以通過反思被直接把握。那么我們從這種角度來看,劉潔岷和臧棣老師的詩歌都十分善于將流動的意識轉化為語言,能夠充分激活語言的能量,在語言的聲音、圖像維度都有新的創造與生成,并且能夠創造一個語言的靈光。我覺得這是當代詩歌非常可喜的創造。
趙芊宇:縱觀這幾期的“詩鏡像”,我發現《大家》刊登的詩作在審美上有很多都體現出語言實驗的傾向。比如張執浩《我選擇繼續》等作品以散文式的語言形成了一種獨具風味的審美體驗,混合文體的形式也為多層情感的出發提供了空間,原本似乎毫無關聯的元素被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搭建出了一種新的語言秩序。姚風的《大海的法朵》在學習了葡萄牙傳統民歌法朵風格的基礎上展開寫作,強烈的旋律感實現了語言音樂性的探索。
馮躍華:最值得注意的是臧棣。《大家》有兩期刊登了臧棣的詩。相對于《致春天的艾米莉》,《玫瑰博物館》可能更能體現出詩歌語言和想象的沖擊力。我們知道臧棣的詩歌經常構成一個世界,比如他的“入門”系列、“萬古愁”系列、“叢書”系列等。《玫瑰博物館》其實也是這樣的一組詩,它構成了一個有關“玫瑰”的世界。但臧棣的厲害之處在于,他幾乎是完全拋棄了有關玫瑰的詩歌的“詠物”傳統,而是自己去創造一個詩歌世界,這種語言的拼接、想象的探險以及玫瑰博物館中的奇妙體驗,其實就是一個完整的過程性的展開,并且在過程性的展開中成為一個“事件”,這才是最令人“震驚”的,甚至達到了“失語”的程度。
賀姍姍:但是這也帶來一個問題,那就是現在的詩歌好像寫著寫著只剩下“個人化”和“語言的狂歡”了,“歷史性”再次消失了,大多詩歌都已逐漸喪失了對現實講話的興趣和能力,更不要提歷史承擔力了。包括臧棣自己的詩歌也面臨這樣的危險,這是一件值得我們警惕和思考的事情。盡管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高呼“詩歌除了高貴什么都不承擔”,雖然他也聲稱“我的詩歌早已轉向對時代現場的關注”,但是從他當下的詩歌文本來看,他仍然表現出更多對“語言”的迷戀。對一個詩人而言,這固然沒有錯,但是如果臧棣想對自己有所突破的話,必然需要從他的語言狂歡中跳出來,畢竟他是當下為數不多的能夠成為大詩人的詩人之一。
李雙:我認為一個文本的成功與否,不需要太復雜的分析。它有沒有超出你的閱讀期待?有沒有形成新的思域?憑直覺瞬間即可判斷。坦率地說,詩人姜飛的詩沒有出現我渴望的未定點和可以填補的空白。我注意到他的這首詩的題目是“東北西南”,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地理概念,然而相對而言卻沒有擁有比較豐厚的精神空間。我們身處的這個時代,最鮮明的文化背景是對立的兩極并存、無處不在的裂縫,這決定了我們要寫什么樣的詩。寫作不但要打破舊有的語言方式和審美邏輯,還要建設新的語言方式和審美邏輯,拓展新的語言邊界,否則寫作是沒有意義的。
張高峰:作為80后代表性的詩人,楊慶祥對詩的語言表達的可能性與歷史經驗的關注、對詩的想象力的無限生成和一種不可拘束的語言終結之力的嘗試,使得他的詩作往往有一種直覺感知的精神實質。我們會整體感受到他在詩歌中有一種碎片化的情感載體,從而生成了他詩作當中充滿隱喻性的審美張力,這頗為耐人尋味。比如他的詩作《為了誰的弧形之臉》《你要將我運向何方》等等。
陳瑾:在《普者黑的黑》一詩中,宗仁發并不是從“風景”來進入,而是玩弄起語言游戲。普者黑的“黑”到底是什么“黑”?這個題目在語言上的游戲性是顯而易見的。普者黑是彝族語言,漢語意思即為盛滿魚蝦的池塘。所以詩人寫普者黑其實是“被漢語的逆光命名”。這種不同語種之間的轉換是一種語言的游戲。第二和第三小節則是在具體意義上和詩歌名稱上的“黑”進行對照。尤其在第三節寫喀斯特地貌,詩人的修飾語是“不能蓄水,植被貧瘠。連山上的猴子,已習慣乞討為生”。這顯然是對“風景”的顛覆,其中既有游戲的態度,又包含著部分的調侃、虛無,以及虛無背后的痛感體驗。當然,這種痛感體驗被包裹在語言的游戲之中。
李晚:我對《大家》雜志以及“詩鏡像”是有所期待的,這種期待是希望讀到更多完全奇詭瑰麗的陌生世界。這種詩作憑借想象力的風暴,將我們掀上詩意的九霄云外,而想象力就該為“詩鏡像”帶來異彩紛呈的詩意的漫反射。比如之前做過的跨文本欄目,其實就非常有價值和意義。在創意寫作的示意下,跨文本也應當是詩歌創意與想象的自覺,這或許可以為之后的詩歌與詩人的選取提供思路。經驗現實的有效激活
李建周:剛剛大家都談到了“詩鏡像”中的語言。除此之外,作為一種藝術形式,詩歌不僅反映了我們所經歷的現實,更挑戰了我們對現實的感知和理解。那么,如何去面對經驗現實的有限性?如何去激活過去和將來,以及其中隱含的潛力?當下的困境和問題又在哪里?我們能否在鏡像的折射中有效發掘它的可能性和不可能性,以便走向一個更好的精神空間?我們可以圍繞《大家》這幾期的詩歌內容聊聊這個話題。
趙芊宇:《大家》中的許多詩歌具有一定的時代性與現實性,直接或間接地觸及了現實生活中的各種議題。同時,詩人往往不只滿足于對表層現象的描寫,還會去挖掘背后隱藏著的生命哲學和社會意義的生存能量。張執浩對生活具有敏銳的洞察力,他善于從細微處著筆,挖掘日常生活中的詩情。比如通過停電后點蠟燭這樣一個尋常動作,生發出對于時光流逝的感慨。停電成為連接過去和現在的開關,蠟燭讓時間具象化,產生畫面感。此類從生活細節入手的作品還有吳少東的《北京時間凌晨三點四十五分》等。這些詩歌將平凡的日常升華凝縮為詩人對生活的思考,證明尋常事物也可以成為傳遞復雜情感的媒介。除此之外,我們也可以看到“詩鏡像”欄目對社會變遷、環境變化、人際關系等時代命題的關注,發揮詩歌的鏡像功能。
龐帥帥:透過這些詩歌,我們會發現《大家》雜志十分關注生命凋零的樣貌,以及其背后所展現出的現代人的生存困境和多樣化的歷史觀。現代人被困于不同的場域之中,難以安放沉重的肉身,也難以為靈魂尋得持久的信仰。他們的歷史觀也并非單一,因為生命的因緣聚合條件各異,與歷史的關聯程度也就有所不同。
李向東:進入21世紀,詩歌倫理經歷了顛覆性變化,他者的形象變得更加侵凌和突兀。臧棣、楊慶祥等詩人的作品展現了一個他者的世界,其中自我表達變得被動,他者與自我的斷裂不可彌合。張執浩的詩歌則通過口語化表達,展現了他者與自我關系的緊密糾纏。當代詩歌中,他者不再是抒情對象,而是自我生存場域中的異質性存在,形成了侵凌性的關系,體現了詩歌倫理轉向關注現實生活和個體生存狀態的趨勢。
陳瑩雪:拋開詩歌的音韻、字詞、分行等,還原到詩歌最初的感覺去體味詩歌,何嘗不是一種解讀詩歌的方式。我發現這五期的詩作有一個共同點——能夠很敏銳地抓住觸動自己的細微之處,并延伸到有關人生的哲思。還有一類比較觸動我的,就是對自身的回溯以及深度剖析自身心靈深處的詩歌創作。當然,如果單純以“感覺”來品評詩歌,勢必會造成強烈的主觀性,這是作為評論者需要警惕的,但是我們也不要遺漏“感覺”的重要性。
李晚:“詩鏡像”欄目,通過詩歌來映射現實與歷史的交織,展現了一個由現代生活場景與歷史遺跡共同構成的復雜世界。欄目中的詩歌,一方面捕捉了地鐵、菜市場、牙醫診所等當下生活的脈動,另一方面回溯到故國、山洞、古碑等過去的時空。這些作品揭示了我們生活在一個過去與當下交錯的時空中,一個充滿漏洞和欠缺的世界。臧棣指出了歷史的縫隙,而吳少東的詩歌則提供了對這些漏洞的反思和回應。詩人們不僅重現了過去的色彩和溫度,還洞察了現實世界中那些被忽視的、根本性的漏洞。他們的詩歌是對這個世界不完善之處的一種藝術性修復,是對現實與歷史深處的裂縫進行的詩意填補。通過這些作品,讀者得以在詩行間感受到時間的深度和空間的廣度,體驗到在世界的欠缺之處,詩歌如何成為一種重建的力量。
馬蕓輝:我覺得臧棣的詩歌創作通過“仿作”實現了與歷史詩人的跨時空對話,強調個體生命體驗與時間流逝的思考。他的作品探討死亡、永恒和歷史,用“玫瑰”象征復雜人性和社會文化。與張執浩溫和的宿命感相比,臧棣展現了對生命、孤獨和時間的深刻反思。
賀姍姍:很明顯,臧棣在狄金森的詩歌中找到了與自己相契合的詩歌精神、詩歌氣質或是詩學理念,所以狄金森也就成了臧棣的一面詩學“鏡像”,這一點在他效仿或寫給狄金森的一系列詩作中都能感受到。他們都擅長從自然的生命中汲取能量。按照臧棣的說法,“對植物的觀看,在本質上是對生命本身的一種開放的審視”。他和狄金森都將詩歌視為一種內在生命體驗的表達方式。我覺得在他對狄金森的推崇和贊美背后,其實隱含了一種他一直秉持的個體詩學觀,這種詩學觀涉及詩歌與現實的關系,或是個人性與公共性等問題。當然,臧棣對于詩歌的介入問題是持一種辯證看法的,詩歌要介入現實,但是也一定要謹慎介入現實。
張高峰:個人化寫作通過語言轉化捕捉真實體驗,將語言視作轉制裝置,創造出獨特的詩歌。臧棣的《致春天的艾米莉》和《玫瑰博物館》展示了對修辭技藝的精純表現,語言具有韌性和黏性。這些詩作具有高度的可辨識度,通過語言的轉換和感知力的呈現,展現了原創力。臧棣的詩歌還體現了對微觀的強烈感知,并融合了獨特的詩歌話語和思維技巧,拓展了當代詩歌寫作的空間。他的詩歌有時采用陌生化的表現手法,通過語言的寬裕重新定義生命的感知,引導讀者以旁觀者視角重新審視難以歸類的存在。比如在《玫瑰樂隊》中,臧棣探討了孤獨與記憶,暗示孤獨可能只是意外。他的詩歌也展現了實質性的想象力與物化直覺的密切關系,比如《致春天的艾米莉》對時間的描述,體現了精神分析式的寫作手法、處理生命經驗的感知。這些作品促使我們對特定存在形態進行自覺檢查,體現了個人化寫作在詩歌中的深度和力量。
王祁睿恒:《大家》雜志在選登詩人的作品時表現出了很好的眼光,這些作品具有勇氣和意識去面對社會的現實問題,展現了對生活的深刻洞察和尖銳的批判,比如楊慶祥的《刺》等詩作。然而,也能看到有些詩人的作品過于自信和詩意,而缺乏對生活的深刻觸及,表現出一種“平滑的態度”。同時,我覺得《大家》雜志應該更多地刊登關注現實生活、具有口語化風格的詩歌,以更好地反映普通人的生活和情感。
陳瑾:郁蔥的生命體驗是非常獨特的。在《云南記》中,郁蔥之于云南是一個游客的身份,他的詩歌看似表達了絕大多數人有關云南的體驗抑或想象,但是,郁蔥的厲害之處就在于,他能把一個外在的旅行者的眼光毫無隔閡地轉換為一種內在的行走者的體驗。何以如此?原因在于,郁蔥不是以一個外來者的眼光來觀看云南,而是反過來以自身的生命體驗來包裹云南,甚至將整個云南拉入自身的內部世界,他試圖以一種飽滿、熱愛的生命狀態,在風景中更加堅定主體的生命姿態。
三、以“經典”為鏡
李建周:正如倪忠梅老師所說,《大家》之前取得了很好的成績,這也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經典的發現。我們其實可以看到,在經典性的構建上,《大家》并不滿足于僅僅復制過往的輝煌,除了選擇名家名作之外,也致力于發現和培養新的創作力量。這種開放的態度,也使《大家》在傳統與現代、經典與創新之間形成了一種鏡像的折射關系,為當代文學注入新的活力。那么,各位如何理解“大家”和“經典”?以上能否給我們帶來一些方法論的啟示?
周水壽:我認為《大家》雜志的經典性追求首先就體現在對詩人形象的強調45cdc2b2586a3d8609cceaf6613bbd36c42fda68ceb6b8fdc4ef0c8b14d0d0f5上,這與僅追求發表名家作品的刊物有所不同。《大家》的版式設計借鑒了《二十一世紀》,通過放大作者照片,融合明星與知識分子要素,塑造詩人的公眾形象,這種做法在王干老師的描述中得到了體現。這種設計不僅為詩人提供了一個展示個人魅力的平臺,也為讀者提供了一種新的閱讀體驗。
孫成瑋:我認同這個看法。《大家》的每一位作者都有機會來設計一張照片,這就增強了作者與讀者的這種穿越時空的互動感。除此之外,《大家》無論是從封面設計還是內容排版各方面來說都比較吸引人,每一期都是以作者作為封面,而且以非常簡潔的黑白色為主要色調,能夠讓人在眾多雜志中一眼就看到它,這是比較吸引人的地方。
付聰:作為一名編輯,我認為《大家》刊物應警惕“店大欺客”和“客大欺店”的現象,即不因作者名氣而偏頗,確保內容的質量和多樣性。《大家》應體現其高端定位,不僅發表知名作者的作品,更要注重作品的思想深度和現實影響力。編輯應選擇那些能引領思考、批判現狀、諷刺時弊、揭露問題的作品,這些作品應能觸動人心,引發深層次的思考和討論。編輯應有敏銳的判斷力,選擇那些在思想和格調上都有深度的作品,這些作品應超越語言的優美,提供精神上的引領。同時,刊物應避免過于溫和,應有勇氣發表那些能引起強烈反響和討論的作品。總之,《大家》應成為一個能激發公眾思考、討論真理和哲學的平臺。通過這樣的努力,《大家》才能真正實現其名字所承載的期望,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高端文學刊物。
馮躍華:《大家》上刊登的詩歌稱不稱得上是“大家之作”?這些詩歌有沒有達到大家的水準?抑或是經典詩歌的標準?大家可能都不敢肯定地說《大家》上的詩歌完全達到了“大家”的水準。或者我們再換一個提問方式,到底什么是“大家”的水準?什么樣的詩歌才算是達到了經典詩歌的標準?對于新詩,尤其是對于當下現場的新詩而言,我們到底要追求一種怎樣的大家?怎樣的經典?在這個意義上,大家也好,經典也好,不應該被視為一個名詞,而更應該被當作一個動詞,是一種正在進行中的狀態。
景立鵬:關于“大家”這個名號,我認為它代表的是一種追求,一種對刊物內容深度和廣度的探索,而非僅僅發表已有名氣的作者作品。一個刊物如果只滿足于發表名家的作品,那么它的定位無疑是低端的,它的經典性追求也就無從談起。我們討論一個作品的有效性時,實際上是在討論它是否能夠引起讀者的共鳴,是否能夠激發讀者的思考,以及是否能夠激發讀者深入閱讀的欲望。在我看來,一個作品如果能夠在語言的痙攣中觸動我們的肉身生活,那么它就是有效的。例如,楊慶祥、張執浩、臧棣的詩歌,它們之所以有效,是因為它們具有挑戰性,能夠激發我們去細讀,去深入思考。然而,有效性并不是絕對的,它在不同的層面上可能有不同的表現。在詩歌史的層面上,一個作品可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在批評共同體的層面上,它可能引發激烈的討論;而在個體讀者的層面上,它可能只是觸動了個人的某根心弦。因此,我們在討論經典性時,應該警惕這種有效性的理解差異,應該在片面的有效性中尋找共識,這是我們在詩歌批評和寫作中需要關注的問題。
周水壽:《大家》刊發的作品,比如臧棣和姜飛的詩歌,代表了不同的創作類型:一種注重現實情境,另一種則更側重于語言的實驗性。這種多樣性體現了現代詩歌的彈性和韌性,為新詩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土壤。袁可嘉在1940年代對新詩現代化的理解,強調了文字節奏的彈性和韌性,這與《大家》所追求的詩歌特色不謀而合。《大家》雜志通過這種方式,不僅為詩人提供了一個展示個人創作和形象的平臺,也為讀者提供了一種新的閱讀體驗。這種對詩人形象的強調,以及對詩歌語言和想象的柔韌性的探索,使得《大家》在眾多刊物中具有獨特的經典性。
馮躍華:《大家》選擇的詩人與詩歌確實是有抱負的。他們不是在一個定型化的意義上來進行書寫,而是將詩歌書寫視為一個過程性的展開。在這樣的詩歌書寫中,我們能感覺到一股“勁兒”,一股詩人的“勁兒”。作為詩人,他必須有這種“自戀”的傾向,否則就沒有這樣一股“勁兒”。也只有在這樣的自我結構中,詩人的創作才能被看作一場神秘的探險,才能產生沖擊力,才能讓讀者感覺到震驚,甚至是部分的“失語”。這種震驚與“失語”其實就是詩人創作中最值得珍視的部分。臧棣,包括《大家》上刊登的其他詩人與詩歌,其實都是在一個“經典己死”的時代進行詩歌寫作,這是建立在時代廢墟之上的文字。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相較于過去時代的經典,當下的詩歌寫作就只能是以“在而不屬于”的過程中展開,它部分地寫下了時代的幻象與箴言,卻無法將歷史與自我的關系建構安置于一個穩妥的詩歌結構之中,看起來宏大無比的文字游戲,最終卻一步踏空,徘徊在時代的“窄門”之外。
李建周:好。各位老師、同學都是從一個具體的問題出發展開討論,這些問題又在我們的研討中不斷地由一個問題導向另一個問題,從一個層面進入另外一個層面。這種不斷的轉換其實也是一種詩歌鏡像的折射,是對萬事萬物的“打開”,進而引導我們來思考如何來面對當下,如何去激活過去和未來,以及其中隱含的潛力。在這個意義上,詩歌作為鏡像,才構成一個本源性的詩學命題。
本欄責任編輯 田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