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就這樣無聲無息地來到身邊。傍晚和室友去住處附近的山腳下散步,猛烈的風把衣角高高吹起,紛飛的發絲糾結纏繞,像是我心里滿滿當當的回憶。
很久沒提起你了!分別的時間越久,有些往事就一點點變得透明。即使曾經深邃雋永,然而磨人心肺的日常,終是把當初天真無邪的少女,變成了知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大姑娘。那些為你沸騰過的少女情懷,也通通消逝了。
但還是讓我說說我們的故事吧。
我曾和你一起看過最美的星空。仲夏夜的湖邊,你一邊給我烤花生,一邊小聲、耐心地給我講神話故事。偶爾有風吹過,湖水清冽而新鮮的氣味就彌漫開來。我無意間抬頭望見璀璨的夜空,每一顆星星都像是你的眼睛。
那會兒,我們正經歷一個漫長的暑假,時間多得無論怎樣過都像是浪擲浮生。白日里無事,我們就一起坐在湖邊釣魚。你總嘲笑我,說正是因為我心急和話多,才嚇得魚兒一直不肯上鉤。我不甘示弱地還嘴,說你太笨所以才半天也沒釣上魚來。兩個人笑著鬧著,完全忘記了考試成績很快就要公布。
愜意美好的時光,像極了三毛所說的,“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
你不知道從哪里聽說我喜歡吃草莓味的蛋筒,就跑去小店買來兩支,云淡風輕地遞到我手里。你額角掛著晶瑩的汗滴,剛理過的短發露出一小截青澀的碎茬,純澈的眼神里有種說不清的味道……又倔又臭脾氣的我瞬間安靜下來。
我是后知后覺的人,性格大大咧咧又橫沖直撞,但每一次回憶起往昔,都想要認真跟你說聲感謝,因為是你撫平了舊事褶皺陰翳里我那些層出不窮的倉皇和不耐煩。
一晃十年過去,我們如今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無論順遂還是困難重重,都不再有彼此參與其中。我偶爾也會沮喪泄氣,覺得自己想要的是無限明媚的未來,可拿在手里的卻是山環水繞的霧蒙蒙一片。我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看到理想中的自己,唯一能確認的是,我再也遇不到另一個像你這般單純善良的男孩——為我在烈日下走一段長路,只為買兩支融化了一半的蛋筒。
前些天我一個人看舊電影《戀戀筆記本》。男女主角相識在風光旖旎的小鎮,爛漫無邪的年紀,總想把最美好的一切給對方。他們因為各種阻礙分開后,失意的諾亞成了一名戰士,艾麗在城里逐漸有了穩定的生活和喜歡的工作。可是,曾經的種種,總像是電影片段,在兩個人眼前循環播放。終于,他們重逢在圍著柵欄的白房子里。其中有個鏡頭,是諾亞劃船帶艾麗去看天鵝。后來暴雨突至,兩個人索性在雨幕里大聲笑起來,為這次久別重逢而感動。
記憶里,我也曾央求你,要一直記著我喜歡的口味、鐘愛的顏色、迷戀的季節,要能夠一口氣說出我最想去的地方。可仔細想一想,我回報你的,寥寥無幾,如此說來,真是羞愧到掩面欲泣。
你曾問我,長大之后,到能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時,最想做什么。我一邊吃你帶來的零食,一邊盯著電視里的武俠劇,想也沒想就告訴你,以后要成為放懷天地、四處行走的俠女劍客,既讀萬卷書,又走萬里路,順便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現在我真的有了時間也有了路費,可幅員遼闊的中國,我連十分之一都沒走完。空閑的時候,我只愛窩在一角看發黃的舊書和黑白電影,為那些虛構的離別與相逢唏噓落淚。我好像已經習慣平靜得像一面鏡子的生活,忘了那年的英雄豪氣,也忘了你曾在我話音落下后,接著說:那我就在這里等你回來,等你給我講許許多多的故事,讓我也在你的描述里去體驗你的歡喜悲愁。
可是,我是個騙子,根本沒有把你的話放在心上。我自私地享受你對我的好,然后轉身走開,到了新的城市,結交志趣相投的朋友,課余和他們一起去逛街爬山,看一部接一部的動漫。我成了沒心沒肺的姑娘,不斷向前走,忘記了還等在故鄉的你。沒有一封信箋,沒有一通電話,有的只是漫長而陳舊的歲月里,讓你不斷等待又不斷失望的時光重疊。
這個匆忙的世界,像個巨大的馬戲團,我們每天都能和陌生人相遇再錯肩。食物有不同的保鮮期,記憶也有賞味期限,可唯獨你,是我一想起來就忍不住重溫一遍往事的人。如今我已徹底脫離故鄉的一切,今生恐怕也鮮少再回去久住,能和你碰面的機會屈指可數。但我一直沒忘,你帶給我的所有溫情甜美。往后要走的路又久又長,每一次覺得單薄無助時,我還會用它們來溫暖自己。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希望你余生永遠快樂,而我還要以夢為馬,仗劍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