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著沉重的行李,一路狂奔至列車站臺。疲憊落座后,我嘆了口氣,轉而看向窗外的風景。列車行駛得極快,我看見形形色色的風景一閃而過,漸漸忘卻了內心的惆悵與煩躁,于是拿出背包里的相機,笨拙地記錄倏忽而過的景致。
耳機里循環著溫柔的輕音樂,我忽然聞到一陣芬芳的橘子清香。
“吃嗎?”我略微吃驚地轉身,原是身邊的女孩遞給我一個圓滾滾的橘子。
我靦腆道謝一聲,看她沒想接著聊天,我便側過身,手肘撐在車窗旁。列車穿入隧道,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我聽見自己內心的轟鳴,猶如古老的火車經過,每個車輪、每處鏈條,都在陳舊的鐵軌上轟隆作響。
我緩緩閉上眼睛。從十六歲時,我便經常獨自一人乘坐列車,去往陌生的城市求學。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一個人乘坐列車時,內心的孤獨。在這只需要三四個小時的路途里,我總會默默落淚,倒不是膽小,只是覺得由南至北的旅途,竟橫跨了我的青春。時間的寬度與深度在學校和家的距離中變得難以計量。
一片光亮輕輕地灑在我的臉上,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列車早已駛出了隧道。連綿不絕的青山不見了,此刻只剩平坦廣闊的平原——地理上的差異,也帶來了內心的落差。
我心知自己已經離家鄉很遠了。而此刻列車停下,人們摩肩接踵,消失在車廂拐角處。耳機里的音樂變成民謠,我只覺得眼前的人潮洶涌也變得平和。我摩挲著手心里的橘子,憶起前不久的語文周測,老師所分析的作文主題——“路”。我在作文中寫下,“一切都關乎理想與遠方,而我們一直在路上”。

17歲的我坐在17號車廂里,奔赴一場不長不短、橫跨南北的旅途。人們喜歡將孩子的成長比作一場旅途,我曾不以為意,現在卻對這個比喻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理解——所有的過往在歲月里染上陳舊的米黃,我看見自己在列車上的孤單與落寞,看見自己打破極度內向的性格屏障,也看見自己拿著錄取通知書走進校園……時光將過往的回憶揉碎,一幕幕拼接到有關未來的膠卷中;而相機所定格的不僅是山川平原、江河高樓,也是我平凡又熾熱的青春。
我看看手表,指針已經走到下午四點二十分。于是我將相機放進書包,站起身把所有行李整理好,走到車門旁等待下車。
“列車即將到站,請需要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
車門緩緩打開,那一瞬間,有無數的聲音灌進我的耳中,而我只是在出站后攔下一輛車,向著學校出發。
唯有自己親身去體驗感悟,才能明白前人所說的用意與目的。這是我的17歲,跨過南北,而后離自己的學校、自己的夢想近一點,更近一點。我理解自己之前所認為的“路途中充斥著孤獨與寂寞”,但此刻我更加明白,路途中不只有孤獨寂寞——在我們奔波的道路上,會有山河勝景,會有自己與自己的和解,也會收到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到達學校后,身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我內心的煩悶與焦躁早已被治愈。此時游蕩在我心間的,唯有那股沖向未來與明天的活力。
人生的旅途沒有絕對意義上的終點。只要我們愿意,隨時都能迎來下一站,下下一站。
我再一次相信自己在答題卡上,鄭重寫下的那句話——
午夜流星追斜陽,少年永遠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