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友金與三浦戰役

趙友金，1927年出生，山東莒縣人，1944年8月參加八路軍，次年2月入黨，曾參與萊蕪戰役、濟南戰役、淮海戰役、渡江戰役等重大戰役。渡江戰役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對國民黨軍實施追擊的第一個戰役，標志著中國人民解放軍開始向全國進軍作戰的偉大起點。值得一提的是，在作為渡江戰役序幕的三浦戰役中，趙友金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第八團第三十五軍第一〇四師第三一一團特務連副指導員，在長江北岸橋頭堡陣地的槍林彈雨之中，為解放江浦、浦口、浦鎮作出了突出的貢獻。趙友金的一生，是為共產主義事業而奮斗的一生，他先后榮獲二等勞動模范、先進工作者等稱號。

耳濡目染參軍抗日

作為村里的宣傳員，年僅15歲的趙友金，將八路軍戰士的和藹可親和紀律嚴明的形象看在眼里、記在心中。他與村民們和睦相處，積極召集各種會議，向大家傳達革命道理，教唱抗戰歌曲，動員大家組織起來參加抗日斗爭。由于在抗日宣傳方面表現出色，趙友金成為村里小青年組成的抗日先鋒隊“青抗先”的指導員。白天，他負責站崗放哨、送信；晚上，他組織大家集體操練、唱歌，安排骨干和積極分子配合自衛隊開展巡邏工作。在趙友金的帶領下，“青抗先”成為村里最為活躍的抗日宣傳隊伍。

“八路軍好，我想參加八路軍！”這個念頭在趙友金的心中萌芽生根。在村中帶領“青抗先”開展抗日宣傳工作期間，他多次向已經參加八路軍的遠房兄弟趙有奎表達自己想參軍的愿望。1944年下半年，他如愿參軍，隨八路軍隊伍來到紀家坪駐地，從此正式踏上革命斗爭的道路。趙友金曾經說過：“只有參加抗日隊伍，積極投身抗戰，才是光明的道路。我就是為抗戰打鬼子才決心當八路軍的。”

戰勝自我成為神槍手

趙友金參軍后的首次戰斗是攻打柳家店子敵軍據點，趙友金所在的部隊負責埋伏路過此處的日偽軍。軍隊武器數量有限，配發到每個人手里的子彈數量需要嚴格管控。為了不浪費每一顆子彈，戰士們的射擊都要盡可能的精準。趙友金分到1桿槍與10發子彈，他背著槍支彈藥就隨部隊上前線。戰場上，年紀小又沒有經歷打仗的趙友金雖然十分緊張，但看到戰場上戰友們奮勇殺敵的場面，他毅然決然抬起槍支與日偽軍交火，并成功擊斃1個敵人。他的第一戰就討了個好彩頭，自信心倍增。

戰后歸來不久，趙友金主動申請加入一項重要任務，即阻擊駐地一股即將入村“掃蕩”的日本侵略軍。趙友金雖然有了之前戰場上擊斃敵人的經歷，但在發現敵人時，關鍵時刻他卻因為對自己的槍法缺乏信心，遲遲沒有開槍射擊。排長察覺問題后，奪過他的槍支，連打3發子彈，成功擊斃3名日本侵略軍。這一幕，在趙友金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他暗自發誓，收隊回去后，定要苦練射擊本領。在這場阻擊行動中，趙友金所在部隊成功地阻止了一股即將對駐地村莊進行“掃蕩”的日本侵略軍。

不久，趙友金便迎來了他的第三次戰斗任務。趙友金隨部隊在臨沂下崖村執行任務時，在半路上發現了一隊外出掠奪的日本侵略軍。排長下令隱蔽埋伏，先摸清敵情，再相機行動。了解到這支日本侵略軍部人數多、裝備精良，敵我雙方兵力懸殊過大，排長便下令撤退。此時的趙友金正全神貫注地瞄準日敵，隨時準備開槍射擊，竟絲毫沒有聽到排長發出的撤退指令。日本侵略軍越來越逼近，趙友金急得直冒汗，低聲問道：“排長，鬼子這就到了，我可準備開槍了。”說完卻沒有聽到排長回應，他轉頭一看，四周空無一人，排長他們已轉移到200米外的山頭上。

趙友金緊張地握著槍，手心里直冒汗，日敵已經近在眼前，倘若再不開槍，日敵便能很快發現他。他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先斃了走在前面領頭的日敵，打亂他們的行進隊伍，自己再趁亂撤離。想到這里，他從草叢一躍而起，瞄準領頭的日敵就是一槍，那名領頭日敵應聲倒下。面對突如其來的槍聲，日敵停住了腳步，因不知前方有多少八路軍，只能散開就近四處尋找掩體躲藏。趙友金見狀，又開了一槍，又一名日敵應聲倒地。日敵被搞得團團轉，趙友金趁亂朝大部隊悄然奔去，順利與大部隊會合。

見到落單的趙友金歸隊，排長和戰士們都十分激動，夸贊他一下就擊斃了2名日敵。趙友金沒有沾沾自喜，而是以此自勉，更加苦練射擊本領，夯實基本功，一步步磨礪成為連隊的神槍手。

“旱鴨子”部隊水上練兵備戰

1949年春，中國人民解放軍取得遼沈、淮海和平津三大戰役勝利后揮師南下，兵陳長江北岸，蓄勢待發。1949年4月20日至22日，為助攻解放南京部隊掃清外圍障礙，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第八團第三十五軍（下轄第一〇三、一〇四、一〇五師3個師）發起解放江浦、浦鎮、浦口的三浦戰役，迎戰國民黨南京政府末期的精銳部隊第二十八軍和張耀明部下的幾個師。接受任務后，第三十五軍根據敵人的布防情況，制定了先打江浦、浦鎮，再直取浦口的作戰方案。趙友金所屬第三十五軍第一〇四師第三一一團隨主力部隊參戰。

為了確保這場重要戰役獲得勝利，成功渡過長江解放南京，第三十五軍戰前充分準備，水上練兵成為備戰的重要事項。趙友金回憶道：“我們的部隊起源于山東，大多數戰士對水性不是很熟練，因此在水上進行軍事訓練時，大家表現出特別的積極性，都希望學會一些水戰技巧。”

除了緊張的水上練兵，部隊還開展以“訴苦”為主要形式的政治教育，各連選出受過國民黨壓迫的同志在軍隊訴苦大會上發言，激發大家的政治覺悟。趙友金回憶說，經過教育，戰士們提高了革命斗志，許多同志說：“家鄉人民解放了，分到土地有飯吃，江南勞苦大眾還沒有解放，他們還在受苦受難，等待我們去解放他們。”“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打倒蔣介石，建立新中國”等口號聲在會上此起彼落，為渡江作戰打下扎實的思想基礎。

奪取浦鎮吹響進攻的號角

根據決策，戰役首先從右翼攻占江浦，接著正面進攻浦鎮，然后奪取浦口，并力爭率先渡江，1949年4月20日15時55分，三浦戰役正式打響，第一目標是攻占江浦縣城。

趙友金所在部隊人民解放軍第一〇四師三一一團的任務是攻打浦鎮。當時，浦鎮是敵方第二十八軍軍部所在地，是敵人重要的防守據點，趙友金部隊承接的任務非常艱巨。“你們是我三十五軍的主力團，能打硬仗，攻守兼備。你們的團名聲在外，無論去哪里，都以威風著稱。我相信你們團一定能成功完成任務。”趙友金清楚地記得師政委嚴政在戰前動員會上激勵戰士們的話語。

趙友金回憶當時的戰斗時說：“我們特務連一分為三，我領導著三排跟隨團指揮所進入第一線戰斗。”當時，團指揮所設在山坡上的一座小廟里。經過4月19日一晚的長時間行軍，4月20日清晨部隊到達前線，團長牟漢光指著南面五六百米遠處的一個山頭說：“山上有敵人，你們特務連要占領這座山，然后守在山上，無論發生什么情況，都不能后退一步。”趙友金明白團長的意圖，山上的敵人威脅著團指揮所的安全，只有占領那座山，才能確保團指揮所能夠順利指揮作戰。

趙友金在帶領三排奔赴山頭的途中，遭到了敵人的火力封鎖，子彈像冰雹一樣掃射過來，幸運的是，沒有人受傷。到達山腳時，趙友金命令三排的3個班分成三路同時向山上發起攻擊。在機槍的掩護下，三排一次沖鋒就將敵人趕下山，完全控制了這座山頭，為部隊奪取浦鎮占據戰地工事優勢。

經過11個小時的激戰，4月21日早上8時，戰斗結束，江浦縣城宣布解放。人民解放軍乘勝追擊，4月22日，第一〇四師占領了浦鎮，第一〇三師攻下了浦口。至此，江浦、浦鎮、浦口全境解放。

奮勇反撲敵敗潰逃

趙友金帶領三排發力沖鋒將敵人逼下據點山頭后，緊張的工事搶修剛結束，山腳下敵人就開火反擊。敵軍用炮彈轟炸山頭，逐漸向山上發起攻擊。趙友金帶領全排士兵集中火力進行猛烈反擊，成功擊退了敵軍的進攻。敵人不甘心失敗，很快再次發起進攻，又被三排頑強打退。此時炊事班送來早飯，得以喘息的三排戰士進入陣地準備吃早飯。大伙兒剛盛好飯，就聽到觀察哨的戰士大聲喊道：“敵人又來了！”戰士們迅速把飯碗一放，轉身投入戰斗，再次擊退了敵人的反擊。

敵軍接連反攻都失敗后，停止了繼續進攻，趙友金察覺到敵人的不對勁，既沒有進行炮擊，也沒有發動攻擊，反而平靜下來。他敏銳地意識到敵人應該在調整策略，策劃新的進攻行動。經過仔細觀察，他發現1個敵人扛著1挺重機槍正朝著對面的山上爬去。趙友金立刻意識到，對面的山比三排剛攻下的山頭更高，敵軍打算在那座山頭上設置重機槍陣地，以高位優勢封鎖三排的陣地，為他們的反擊提供掩護。趙友金立即下令，使用炮彈摧毀敵軍的重機槍，破壞敵軍的反擊意圖。敵軍看到新的作戰計劃還未實施就遭到破壞，挫敗感讓他們非常憤怒，立刻展開猛烈的炮轟和地面攻擊，均被三排強力擊退。

午飯過后，敵人察覺到趙友金所在的位置是指揮點和火力點，就集中炮轟他周圍的區域。趙友金回憶道：“一連串炮彈落下來，都在我三四米范圍內爆炸，有的距離我只有一米多遠！”幸運的是，趙友金因掩蔽的位置良好，并沒有受傷。敵人在密集炮轟之后蜂擁而上，向山上發起進攻。這時，三排亟須火力支援，但機槍班班長因受傷無法開火，趙友金命令一名新兵去操作機槍。然而，這名新兵之前從未使用過機槍，不熟悉操作，子彈四處亂飛。面對混亂的局面，趙友金趕忙喝住并上前接過機槍穩健地開火射擊。對于這段突發小狀況，趙友金仍記憶猶新：“我曾聽說過使用機槍時要緊貼肩膀，于是我按著這個方法進行了幾次點射，確保機槍不會跳躍。然后，我開始進行連發射擊，站起來穩穩地端著機槍進行射擊。”

4月20日15時多，敵人發起最后一次反擊。與之前有所不同，敵人的氣勢似乎消沉了，人數也減少了，趙友金率領部隊主動出擊，迅速打散了反撲的敵人。整個戰斗持續一整天，三排共擊退敵軍1個營的7次反撲，擊毀敵重機槍1挺，將敵軍1個營全部趕跑，敵傷亡和被俘虜共60多人，三排僅輕微受傷7人。這場戰斗充分展示了趙友金靈活的指揮智慧和部隊戰士們英勇頑強的戰斗精神。他們用堅定的意志和卓越的作戰技巧，多次成功擊退敵人的強烈反擊，保衛了陣地。這是一場令人矚目的勝利。

夜探敵情過程曲折

夜幕降臨，完成攻山任務后的三排戰士回到主陣地。18時許，團長牟漢光下令趙友金率領第二、第三排2個排到老江口地區開展偵察，任務重點是了解敵情和地形。團長特別強調：“你們的任務是偵察，盡量避免與敵人交戰，即便遭遇戰斗也不要固守陣地。”2個排的戰士在黑夜中默默行進，在離老江口不遠的地方遇到一條10多米寬的河流阻道。與此同時，他們還發現對面不遠處有手電光亮，意味著可能有敵情，必須盡快查明。

在無橋、無船的情況下，一名擅長水性的戰士率先下河探明水位，水深齊腰，可涉水而過。趙友金帶著第二排戰士一起蹚水過河繼續偵察任務，連長則帶領第三排戰士掩護。順利過河后，趙友金等人在夜幕的掩護下前進，沒走多遠就發現大批敵人正在長江邊集結。他們與敵人的距離只有十幾米，要安全轉移已經不可能，趙友金下令發動火力突襲，趁敵人混亂的時機，迅速撤退。

回到團指揮所后，師指揮部傳來消息，浦鎮的敵人已經逃跑，命令部隊迅速追擊。當大部隊追至長江邊時，已是第二天清晨，敵人已經順利逃過了長江。“這時我們才意識到，夜間在長江邊發現的敵人原來正在集結逃亡。”趙友金帶領第二排戰士占領了長江北岸敵軍棄置的一個地堡陣地，長江上方敵機不斷盤旋，敵艦來回穿梭，不停地向陣地猛烈轟炸。其中一艘大型敵艦從長江上游駛向下游，對著陣地不停地開炮。趙友金此前未曾見過軍艦，站在地堡頂上想看個究竟，剛站上去還未看清就被二排排長拉下壕溝。他剛落入壕溝，就聽到頭頂上炮彈“咣”的一聲爆炸，炸起的泥土灑落他全身。“多虧了戰友，我才幸運保住了一條生命。”趙友金感慨地說道。

渡江作戰解放南京

4月22日，三浦戰役取得勝利，部隊開始準備渡江作戰。然而，敵人在逃跑時把長江北岸的船只全部帶走，沒有船只無法渡江，嚴重影響解放南京的進程。面對這一困境，團長牟漢光作出決定：一方面，命令各營連派人到群眾中宣傳動員，借用民船；另一方面，派遣一個偵察分隊到長江南岸，從敵人手中奪取船只。

渡江奪船偵察班由偵察參謀楊運久和偵察班班長史成德帶領10名偵察員組成。趙友金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每名偵察員都配備了沖鋒槍和駁殼槍。牟漢光團長陪同他們到江邊，并囑咐道：“你們的任務是偵察奪船，如果遇到敵人，要盡一切辦法逃脫，不要與之交戰。只要奪回船只，就是為人民立下了大功。”偵察員們聽著團長的囑咐，個個都表現出堅決的決心：“我們一定要完成任務，否則無論如何都不會回來。”大家都拿出身上所有的錢作為黨費交給團長，并說：“如果我們回不來，這將是我們最后一次向黨交納黨費。”在場的戰士們被偵察員們的英勇無畏行為所感動，潸然淚下。

在對岸，敵人的地堡內沒有正規軍，僅是些散兵游勇，他們看到有船只從江北駛來，誤以為是人民解放軍的大部隊過江，隨意掃射一陣后就慌忙逃離。偵察員牢記自己的使命，全心全意尋找船只，對這些敵散兵毫不理會。他們沿江向東尋找，在燕子磯附近發現了1艘大船和1艘小船，大船可容納五六百人，小船能載七八十人。偵察參謀楊運久把偵察班分為2組，他帶領一組奪取大船，偵察班班長史成德帶領另一組奪取小船。任務確定后，他們迅速登上船只。初上船時，船工們有些慌亂，楊運久立即向他們解釋：“你們不要害怕，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我們絕不會傷害你們，只是請你們把船開到江北岸，幫助我們渡江解放南京。”船工們聽說是人民解放軍后，打消了疑慮，爽快開船前往人民解放軍渡江集結地。

偵察員乘坐兩艘運輸船，在午夜返回江北岸的浦口碼頭。團指揮所的直屬隊和二營立即登上大船，開始渡江，與一營、三營協同作戰。1949年4月23日拂曉前，作為全軍第一梯隊的三一一團全部登上南岸，率先占領南京城。大約一周后，南京解放，總前委首長粟裕在國民大會堂接見了第三十五軍所有營以上干部，趙友金所在的連擔任警衛。他回憶說，出席接見的首長包括第二野戰軍司令員劉伯承、政治委員鄧小平和第三野戰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陳毅。

陳毅司令員主持會議，充分肯定了第三十五軍在渡江戰役中的成績，并簡要介紹了前線形勢。他說，我軍即將迅速解放上海等大城市，全國解放的日子也不會太遠。然而，蔣介石不會甘心失敗，會繼續掙扎、反撲。我們的軍隊必須英勇戰斗，向全國進軍，為徹底推翻蔣介石的反動統治、解放全中國作出貢獻。趙友金回憶說：“首長的接見和講話極大地鼓舞了我們，不久之后，我們懷著高昂的斗志繼續向南進軍。”

“三浦戰役是渡江戰役的前奏和重要組成部分，它吹響了解放南京的號角。”已屆耄耋之年的參戰老兵趙友金深情地感嘆道。這場在江北大地上發起的戰役，雖然鮮為人知，卻具有重要的意義。三浦戰役的勝利為解放南京掃清了外圍障礙，為南京解放拉開了序幕，加速了南京解放的進程，展示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英勇驍戰和戰略智慧，是南京解放壯闊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值得后世永遠銘記。文

【賴繼年系南京工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本文為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項目“雨花英烈紅色基因傳承向度與路徑研究”（項目編號：2024SJZDSZ008）、2024年江蘇省研究生教育教學改革研究課題“新時代紅色文化融入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創新研究”（項目編號：JGKT24_C025）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