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全球數字治理碎片化趨勢下,發達經濟體爭先搶占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權,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過程中的規則性權力成為大國競爭的關鍵場域。日本作為全球數字經濟相對優勢國家之一,出于實現“全面正?;?、重塑區域數字經貿規則、搶占大國數字博弈先機的歷史、經濟與政治三重動因,在數字時代下積極反應,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的創設階段不懈謀求規則性權力的提升。日本政府通過出臺一系列服務國內電子商務產業的宏觀國家戰略、積極參與包含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的自由貿易協定與主導推動多邊電子商務談判,以及對新興經濟體展開積極數字貿易合作與援助等方式,借區域性多邊貿易協定與合作框架推廣日本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在數字全球化的前30年里掌握了一定規則性權力。然而,隨著數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日本要提升其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的規則性權力仍面臨著數字經濟發展實力、數字經濟發展能力與盟伴數字貿易合作關系三方面因素的限制。
關鍵詞: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日本數字經濟;規則性權力;數字經濟全球化;全球數字治理
中圖分類號:D83/87;F7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458(2024)06-0001-20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4.06.001
二戰以來的世界權力格局正在發生變化,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從美國主導的西方單極體系朝多極合作體系轉變,新時代的大國競爭以國際規則博弈為主要形式。在數字經濟全球化趨勢下,各國積極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及其制定。創造符合自身發展利益的國際數字經濟環境是當前大國競爭的主要趨勢。當前全球數字經濟治理呈現多平臺多主體治理格局[1]??傮w來說,全球數字貿易規則體系正在趨于形成四大模式角逐態勢,分別為美國模式、歐盟模式、新加坡模式和中國模式,形成了全球數字貿易治理的“四方角力”格局[2]。美國模式以數據的自由流動為首要原則,倡導完全自由和開放的互聯網行為。歐盟模式將隱私保護視為最重要的價值,并利用治外法權說服世界其他國家參與制度趨同。新加坡模式主張使用統一的國際標準,以實現跨國數字系統的交互操作和兼容性,推動全球數字治理框架的搭建[3]。中國模式“主張提升電子商務便利化水平且較為關注和維護互聯網及數據主權,注重安全目標,在數據跨境流動等議題上較為審慎”[2]46。同時,以日本為代表的數字經濟大國也在積極謀求參與國際貿易治理,影響區域數字貿易發展,掌握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主導權力[4]。2019年在日本大阪舉行的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第十四次峰會中通過并發布了《大阪數字經濟宣言》,宣布正式啟動“大阪軌道”,加強簽署國對世界貿易組織(WTO)關于“電子商務與貿易有關方面”承諾,冀望形成數字貿易規則的“日本模式”,積極參與WTO框架下的多邊數字貿易治理。此外,聯合美國與歐盟形成“數字利益圈”,謀求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主導性權力[5]。
觀察日本在全球數字經濟規則制定中實現并提升規則性權力的主要過程與客觀阻礙,有助于從規則與權力的互構視角深入探討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階段規則性權力的演化機制,把握國際數字貿易規則中的規則性權力格局變遷基本態勢,明確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規則性權力提升可能的路徑和應該規避的風險。
一、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的規則性權力實現方式與提升路徑
在當前全球經濟治理的權力轉移進程中,以世界貿易組織為代表的國際組織面臨著多邊治理困境。此外,以數字經濟為例的經濟全球化蓬勃發展,數據作為新的生產要素,已經滲透到人類生產生活各個方面,國際慣例已經無法滿足數字時代的制度要求。在當前“沖突—合作”復合國際關系形態下,國際秩序和平變革的現實需求促使各國積極參與到國際規則博弈中去[6]。規則性權力概念能夠更加精準地描述當前國際行為體塑造國際秩序、影響國際秩序變革的權力運行過程。
(一)規則性權力概念
規則性權力屬于制度性權力的次級概念,是制度性權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基本符合制度性權力的概念內涵,并在當前的國際關系形態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規則性權力指國際行為體通過非暴力手段對國際規則的制定能力。規則性權力有兩個形式不同但內涵相近的理論淵源:一是蘇珊·斯特蘭奇(Susan Strange)提出的“結構性權力”理論,二是學界對歐洲“規范性力量”的學理討論,這兩種討論殊途同歸,均指向了規則性權力概念的重要性。
蘇珊·斯特蘭奇認為,結構性權力是國際議程設置以及支配國際政治經濟關系的慣例、規則與機制的權力[7]。從其定義來看基本符合國際制度的內涵,但該理論更加強調制度形成后的結構及其衍生力量。在此基礎上,張發林引入了現實制度主義理論,強調國際制度既是權力的來源又成為權力的結果,指出國際制度性權力指國際行為體在國際制度各發展階段中影響其他行為體的觀念或行為的能力[7]33。國際制度性權力自此為學界所關注,數字貿易治理不充分的時代條件下,規則性權力概念應運而生。而“規范性力量”概念最早被用于描述歐洲在全球范圍內所強調的“作為規范的權力”,即以全球為范圍制定和執行一套廣泛的規則體系的能力。歐洲通過設置規范,影響全球議題設置、約束行為體互動、引入行為可預見性、培養集體行動責任感[8]。扎吉·拉伊迪(Zaki Ladi)在書中將其描述為一種區別于傳統政治權力的軟權力,即通過在全球治理的各個議題領域設計國際規則、建構規范,從而對其他國家或地區施加影響,達到塑造國際秩序的目的。關于規范性力量的描述與規則性權力的概念之間有理論上的相通之處,都強調通過制定規范或規則塑造國際秩序,但“規范性力量”在實踐中面臨著“權力”和“影響力”的區分問題,無法充分解釋現今國際數字貿易規則中的規則博弈問題。
(二)當前數字經濟領域內的規則性權力結構
國際權力結構指的是世界主要國家的權力分布。當前主要國家的規則性權力至少有兩個維度,即國家權力和國際規則自主性[6]79。通過國際規則延伸到國際社會的國家權力便形成了國際規則性權力,這類國家權力既可以表現為大國對一般議題的絕對優勢,也可以表現為中小國家在特定議題上的相對優勢。國際規則自主性指國際規則一旦形成后對具體決策與行為的廣泛功能性,具有高度自主性的國際規則為特定領域提供宏觀規范和指導原則,廣泛影響著特定領域中行為體的認識和行為,避免頻繁更迭對權威性的沖擊[9]。此時,與高自主性的國際規則之間具有緊密聯系的國家相應獲得在國際規則權力結構中的穩固地位,并從中獲得新的國家權力。
當前數字經濟領域主要國家的規則性權力分為數字貿易規則制定強能力國家、數字貿易規則制定國家與數字貿易規則參與國家三類權力層次。數字貿易規則制定強能力國家既掌握數字經濟治理中的既有國家權力,又與數字貿易規則息息相關,是當前規則性權力的主要施行方。數字貿易規則制定國家能在兩種優勢中占據其中一個方面,與數字貿易規則之間保持著動態聯系,是未來規則性權力的可能施行方;而數字貿易規則參與國家則既不具備既有國家權力,又與當前數字貿易規則之間的聯系較少,但能夠參與到包含數字貿易規則的貿易協定中去,與數字貿易規則之間建立一般聯系,是長期以來規則性權力的被施行方。
未來全球數字治理中的規則性權力態勢,其核心變量在于“權力的獲得”與“權力的失去”。一方面,對國際數字貿易規則設立起關鍵性作用的強能力國家群體式微,既表現為現存強能力國家的既有國家權力的失去,也表現為國家聯系規則的能力的失去。例如,在當前的貿易保護主義理念下,美國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在全球數字經濟治理中的自主性將進一步下降,影響規則的能力將逐漸弱化,直至觸及其根本國家利益,美國將會放棄以WTO為代表的多邊治理,減少國際商務談判議程,轉向單邊主義,直至無法主導或參與設立全球性的國際數字貿易規則[10]。另一方面,全球經濟治理是不可逆轉的未來趨勢。今后,越來越多的規則參與國家將加入到規則制定過程中去,參與規則制定權力和國際秩序話語權將不再為少數發達國家集團所壟斷,未來的國際規則與國際秩序能夠滿足大部分國家的利益與訴求??梢园l現,當前的區域數字經濟合作框架正在蓬勃發展,以東盟十國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不再依賴發達經濟體所壟斷的既有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轉而以區域數字貿易合作協定為平臺,創建符合大部分發展中經濟體的數字貿易規則。未來全球數字治理中的規則性權力的應然態勢是更加公平、合理的權力分配。
(三)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規則性權力的實現方式
在追求規則性權力的過程中各國際行為體可以采取多種方式,但根本目的都是通過權力運行主導國際秩序的重塑,以謀求自身根本利益的實現。具體表現為四種方式:主導新建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參與制定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改革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退出和破壞(阻害和抵制)日本成立亞洲貨幣基金組織的提議遭到了美國的強烈批評和反對,并導致該倡議的最終流產。參見余永定《貨幣基金組織亞洲化嘗試——〈亞洲貨幣基金〉和亞洲經濟合作》,原載《國際貿易》1999年第8期,第17-19頁。國際數字貿易規則。
上述四種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議題內實現規則性權力的方式,有三個共同特征。一是要求實施國具備實力要素,即有實力進入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體系,而不是被動地游離于全球數字經濟治理之外。二是要求實施國具備能力要素,具體而言,包括本國數字技術創新能力、數字經濟發展潛力、外交談判能力等。只有具備基本的實力和能力要求,一國才能夠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過程中實現程度不一的規則性權力。三是要求實施國具備關系要素。在國際社會實踐中,上述主要方式往往并非獨立出現,而是協同作用、互為手段的,如一國在改革現有的特定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時可能采取建立新的數字貿易規則的方式。
(四)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的規則性權力提升理論框架
首先,提升規則性權力的首要手段是掌握前沿數字技術并提升自身數字貿易合作實力,從而能夠在穩固相對國家實力的同時,保持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間的聯系。由于數字技術與技術標準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當代的數字技術競爭不僅是數字技術的物質性實力的較量,還包括技術標準制定的制度性和觀念性權力的爭奪[11]。 這就要求國際行為體掌握必要的外交談判能力,能夠廣泛地參與到雙邊或多邊數字貿易協定中去,從而發揮自身影響力,提升話語權。
其次,具備基本的實力要件后,國際行為體為實現規則性權力的提升還應當具備設立和推廣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能力要件。行為體只有提高在國際數字貿易體系內的議程設置能力和決策能力,才能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過程中規避由其他行為體設立規則帶來的不平等約束和過度責任義務。具體而言,設立和推廣數字貿易規則體系要求國際行為體具備多種能力。包括:
有與其他國際行為體共同簽署有效數字貿易協定的能力,即具備正常的數字實力與外交能力;具備構建有效數字貿易規則的能力,有效的數字貿易規則應至少具備合法性、前沿性、宏觀調配性和中立性[12];具備創建新興國際數字貿易規則的能力,一味地通過參與的方式加入其他國際行為體的既有數字貿易規則體系,不利于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設立;具備將多個獨立的數字貿易規則形成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能力,保證數字貿易規則之間從結構與功能上相互匹配,并獲得通過規則進行約束的合法性。
應當注意到,單個區域貿易合作協定數字貿易章節中的數字貿易規則難以形成成熟的規則體系,單個協定中的數字貿易規則也并非只能體現一種數字貿易規則模式,如美歐在數字經濟興起之初,通過主導《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和《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協定》(TTIP)等協議的簽訂,逐步形成了國際數字貿易規則的“美國模式”和“歐盟模式”,建立其具有全球影響力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掌握國際數字貿易新規則的主要領導權。
再次,關系因素也是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過程中的核心要件之一,數字貿易規則領域中的價值觀盟伴作用在行為體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其原因在于,無論是發達國家內部的理念分歧,抑或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數字鴻溝導致的貿易規則不均衡,實質上都反映了數字時代的認知與觀念差異,例如產權保護等議題遲遲無法達成國際范圍的廣泛共識。為擴大符合利益一致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影響力,從而獲取更多的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國際行為體所主導建立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應該追求凝聚更廣泛的共識,服務于更廣泛的行為體利益。
二、日本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謀求規則性權力的動因
日本在二戰后便開始了對規則塑造的外交追求,以區域主義戰略為指導謀求對秩序變革的影響力。如今“印太戰略”已成為美國及其盟伴體系在亞太區域內護持其霸權體系的核心戰略工具。美日謀求合力共塑亞太地區地緣政治結構與區域經濟秩序,美日同盟成為美國主導的亞太聯盟體系甚至其全球單極規則與秩序中的關鍵支柱。在數字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的當前,日本尋求通過掌握新興科技領域的領導力與話語權,重塑區域秩序過程中的政經合流互動。具體而言,日本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謀求規則性權力有歷史、經濟和政治的三重動因。
(一)歷史動因:以數字領域為陣地謀求國際地位
二戰以后,日本的經濟實力逐步增強,并于20世紀80年代邁入經濟大國的行列,其經濟大國地位與二戰戰敗國家的身份對沖,使日本不懈追求國際政治領域的話語權與存在感,而數字領域的大國競爭充當了其此時的前沿陣地之一[13]。一般認為,戰后日本的外交戰略有三重特征。首先,戰后日本的外交包含兩個外交傳統:適應并致力于美國領導的自由秩序;塑造亞洲地區秩序以及日本的經驗和身份。其次,這些傳統與冷戰后的國際主義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致力于傳統的國家安全問題,而是主要關注經濟和非傳統安全問題。再次,由于美國自由主義霸權的衰落,21世紀以來的日本越來越致力于傳統安全領域的自由秩序管理,當前更是通過外交手段和均勢思維尋求在經濟領域護持“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
中國的崛起以及大國競爭的加劇正在對日本的外交政策產生重大影響。2006年安倍晉三提出“價值觀外交”以前,日本很少將促進“自由、民主和法治”等價值觀作為外交政策的一部分,也很少在西方國家之前發起國際倡議。然而自2000年代中期以來,當中國的崛起變得更加難以忽視,日本開始不遺余力地倡導基于價值觀的國際倡議,一個典型的例子是“自由和開放的印太倡議”(FOIP)。作為日本外交最重要的工具之一的官方發展援助(ODA)也受到日本外交政策的這些重大變化的影響。
(二)經濟動因:數字全球化背景下重塑經貿規則
數字經濟已逐漸成為國際貿易的關鍵形式[14],日本政府開始積極應對,從宏觀戰略層面出臺了連續性的數字政策。2013年6月日本政府發布了《創建世界最先進的IT驅動型國家宣言》,這是塑造日本未來信息技術(IT)和網絡安全政策的一項重要戰略,強調了利用IT振興日本經濟和推動創新的重要性,還重視國際合作,以確保數據的自由、開放和安全流動[15]。日本總務省2014年6月發布《智慧日本ICT戰略》,敦促日本利用信息與通信技術(ICT)推動農業、教育和醫療服務等領域的數據驅動創新[16]。此外,《2015年網絡安全戰略》強調,2020年東京奧運會將為日本提供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建立安全可靠的智能社區,創造高質量的ICT服務和產品[17]。2015年6月,國際電信聯盟(ITU) 制定了到2020年實現第五代移動通信技術(5G)服務的總體路線圖,稱為“國際移動通信-2020”或“IMT-2020”。該文件的發布為日本政府指明了開發可信賴和穩定的IT基礎設施以連接日本與世界其他地區的重要性,以及加強網絡安全以增強國家安全、風險管理和全球競爭力的重要性?!癐MT-2020”發布后,包括日本在內的國際社會開始討論如何推出和發展5G的國際立場[18]。
(三)政治動因:在數字時代下搶占大國博弈先機
數據是當今全球經濟中最寶貴的資源之一,但管理數據的規則并不均衡,不利于有益的跨境數據流動。關鍵規則體系的缺失為大國競爭留下了空間。日本與美國出于“泛安全化”的單一地緣政治思維,在同化中國的所謂“基于規則的自由秩序”策略受阻后,日本開始了對區域規則的掌控嘗試,努力建設一個所謂“開放、自由和充滿活力”的數字世界,試圖將中國排除、至少是限制在以美國和日本盟伴體系為基礎的區域秩序之外,從而限制中國在經濟上甚至于政治上的崛起。日本學者認為,采取“基于規則的自由秩序”導向的排他性方針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效的,其中電子商務或數據治理將成為未來大國競爭的主戰場之一[19]。
而在一系列數字技術中,5G技術發展又在大國博弈的風口上重新被推向了國際競爭的前沿。下一代信息通信技術戰略是日本21世紀移動通信技術創新的政策基礎,5G及以后的服務將在社會經濟活動和國家安全中發揮重要作用。對于5G服務來說,安全性和信任比4G服務更為重要,因為更多的設備將連接到互聯網,將產生更多需要保護的數據。日本學者認為,必須加強與美國之間的聯盟關系,并確保包括無線和非無線(核心)網絡在內的5G基礎設施的供應鏈風險管理。美國和日本正在尋求推動5G及以上核心網絡的研發,以支持可持續利用的、清潔健康的海量數據交易。后量子密碼學,包括量子密鑰分發(QKD)被認為是保護數據安全的另一個優先事項。美國和日本通過政府投資使擁有敏感數據的組織能夠廣泛使用這項技術,從而確保日本、美國和其他合作伙伴成為21世紀數字經濟創新驅動國家,在經濟和國家安全日益交織的時代中保護國家安全[20]。盡管地緣政治和技術挑戰巨大,但美日等國家已經開始解決這些問題,其行業和政府正在謀求在供應鏈風險管理、數據安全保護和國際合作等方面實現進一步發展。
三、日本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中提升規則性權力的實踐
日本的數字貿易戰略反映了日本在歷史、經濟與政治三重因素共同作用下對未來本國數字經濟能否長足發展的擔憂,同時也表現出日本參與到區域經濟秩序重塑進程中的強烈意愿。在此背景下,日本在當前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過程中采取了一系列手段,積極謀求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
(一)國際數字貿易規則中日本提升規則性權力的實力因素
作為數字經濟大國,日本在電子商務發展之初便設立國內配套科技戰略與數字制度,把握了國際數字貿易的先發優勢,現仍擁有全球第三大電子商務市場。然而隨著數字全球化的深入發展,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在數字技術與經濟貿易上取得長足發展成果,這對于日本等數字經濟先發國家而言,在國際數字貿易發展進程中的數字經濟相對優勢正在呈現逐步減弱的趨勢。
第一,從數字經濟發端與發展來看,日本數字產業具有較強的創新能力,數字科技與數字經濟具有先發優勢,主要表現在掌握前沿數字技術以及獨特的文化娛樂產業優勢方面。日本是世界上最早的“創新國家”之一,并于2016年開始通過五年“科學和技術計劃”實施國家創新戰略,在半導體、移動互聯網、消費電子、視頻游戲、智能能源、發光二極管(LED)照明系統和其他電子商業領域具備全球競爭力。
第二,從數字經濟的創新潛力來看,日本長期以來對實用技術的興趣以及動員政府和工業界共同追求國家經濟目標的傾向,使日本以其技術商業化的能力而聞名。人工智能、機器人技術和大規模數字化時代為日本產業轉型創造了新的機會,并為激進的政府創造了技術重塑的可能性[21]。在2016年的七國集團(G7)峰會上,日本宣布了“Society 5.0”國內宏觀戰略,旨在通過整合新技術(人工智能、機器人、物聯網)來應對全球和國內的經濟和社會挑戰,通過開發和促進顛覆性創新來創造未來產業,解釋了日本將如何迎接數字化革命的問題。在這個框架中,“通信技術有望進一步發展,從而創造一個網絡和現實無縫交互的世界,以便它們能夠協調和協作。
第三,日本的數字貿易戰略與合作具備前端優勢。日本作為技術前沿國家,很早就開始重視數字經濟與技術安全問題。日本政府在制定“經濟安全保障推進法案”的過程中,就將數據科學分析與應用列入20項“特定重要技術”清單中[22]。日本政府積極搭建宏觀數字貿易戰略框架,推動日本參與到國際數字貿易合作進程中去。到2023年為止,日本數字化交付服務出口居全球第10位。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數據顯示,2005—2020年,日本數字化交付服務出口由439.24億美元增加至1 147.41億美元,數字化交付服務進口居全球第7位,跨境電商零售額居全球第5位。2019年日本電子商銷售總額保持全球第2位,達到34 160億美元,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67%[23]。
第四,在數字發展上,日本具備一貫的配套宏觀數字貿易戰略。自2001年起,日本政府相繼推出了一系列旨在推動數字信息技術與經濟社會深度融合的戰略計劃。及至2019年,日本全力推進“數字新政”戰略,重點投資于“后5G”信息通信基礎設施。此后,2020年的《量子技術創新戰略》將量子技術確定為未來10~20年的國家戰略,并提出了基于量子技術的三大社會愿景和五大創新戰略。日本自安倍晉三第二次執政后進入了一個數字法制發展的加速期,出臺了諸如《網絡安全基本法》(2015年)、《官民數據活用推進基本法》(2016年)、《特定電子平臺透明性及公正性促進法》(2020年)、《地方公共團體信息系統標準化法案》(2021年)、《數字化社會建設基本法》(2021年)、《數字廳設置法》(2021年)等一系列法案,旨在順應數字經濟發展潮流,既要促進數據流通便于經濟發展,也要確保安全,避免因數據安全威脅經濟安全。
第五,日本同時致力于國際數字貿易合作促進數字經濟發展。日本經濟產業省2024年7月發布的《通商白皮書》中指出,由于當前跨境數據傳輸量不斷上升,要在快速發展的全球數字經濟中抓住機遇,必須把握數據利用相關前沿技術,從而為解決社會問題和提升企業價值作出貢獻[24]。早在2019年1月以數字經濟未來為主題的達沃斯論壇上,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便提出了“信任的數據自由流動”(DFFT)構想。除了WTO框架外,日本還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平臺上,主導了一個名為“經合組織清單項目”的倡議。該項目由日本出資,于2020—2022年實施,旨在整理與數字貿易相關的現有規則和原則,以增進國際社會對數字經濟的共同理解。
(二)國際數字貿易規則中日本提升規則性權力的能力因素
如前所述,國際行為體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過程中提升規則性權力需要有強大的數字能力。具體來說,提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要求行為體具備創設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能力,以及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博弈中獲得相對收益的能力。而日本在發展本國數字貿易實力和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構建過程中雖然已經具備部分必要的國家能力,但由于其國家實力和國際優勢的相對下降趨勢,可以對其在提升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過程中的隱患與難題作基本的預見。
1.積極創設日本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
對于全球數字貿易規則的現狀,日本學者認為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領域的競爭已經不可避免。如飯野文關于數字貿易全球化的研究表明,數字貿易在全球范圍內蓬勃發展后,自由貿易協定(FTAs)的制定發生了轉型或演變,導致“貿易規則制定者”的再次出現[25]。對此,日本學界的共同觀點是,日本應該積極投入到全球數字貿易規則的制定中,并提出了不同視角下參與全球數字貿易規則的制定與推廣方案。一方面,部分研究強調日本應該首先從區域內部的數字貿易規則主導權開始著手。如三浦秀之認為,美國領導地位的不確定性、中國的經濟崛起以及印太地區的權力真空促使日本加強了制定國際數字貿易規則的主動性,強調日本應該積極構建印太數字貿易規則框架[26]。伊藤亞圣則提出“數字共同創造伙伴”概念,從而擴大日本在新興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數字化進程中的經濟參與[27]。另一方面,也有研究認為日本對于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主導權的追求應該從拓寬現有數字貿易協定覆蓋范圍及規則文本的適用范圍入手。藤野克認為,為推進數字貿易規則的制定,可以從擴大現有區域多邊貿易框架的成員數量著手,擴大數據流通領域,提高規則的適用性[28]。
綜合以上觀點,日本學界基本認為,若要參與到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構建過程中,日本面臨的首要問題就是在當前全球數字治理的分歧困境中,創設符合日本國家利益、契合日本數字治理理念、服務日本國內經濟長足發展的特色數字貿易體系。在該問題上日本政府迅速作出反應,并在創設數字貿易規則體系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第一,為創設符合本國利益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日本首先進入參與和改革數字貿易規則的融合階段?!犊缣窖蠡锇殛P系協定》采用了最具創新性的數字貿易規則之一。美國退出 TPP 后,日本帶領其余TPP成員國在澳大利亞等其他中等強國的支持下,建立了《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CPTPP 最具創新性的特點之一是其關于數字貿易的規則文本,尤其是關于電子商務的章節,其中包含許多條款,旨在通過消除扭曲的貿易壁壘(如對數據傳輸和數據本地化要求的限制)來加強數據傳輸這一重要經濟部門。這些條款對CPTPP的兩個最大締約方加拿大和日本應該很重要。這兩個國家都是高度發達的經濟體,都在尋求提高其在環太平洋地區的數字貿易能力[29]。英國在脫離歐盟后不久于2021年2月正式申請加入CPTPP,并于2021年6月開始加入程序。此后,日本進一步加強與英國的合作,促進供應鏈韌性和基礎設施投資等各個領域的合作,包括在印太地區推廣基于規則的貿易體系。該計劃還包括與印度的經濟和安全合作[30]。CPTPP是一個重要的潮流引領者,經常被吹捧為現代特惠貿易協定(PTA)的基準,特別是對于自由化的數字經濟而言[31]。最近簽署的幾個PTA中的條款(特別是關于數據流和相關問題的規定)要么受到CPTPP的啟發,要么直接移植自CPTPP[32]。
第二,日本的綜合型數字貿易規則模式已現雛形。巖田一政指出,當前全球數字貿易規則領域中,美歐分歧難以彌合,而中國數字模式基本成型,日本數字經濟發展的政策挑戰在于,如何解決在現有數字貿易協定關于平衡數據自由流動和隱私保護條款的基礎上,實現個人數據的跨境自由流動問題,否則,全球數字貿易就有可能被劃分為三個“數字經濟區”:中國(國家權力系統)、美國(“通知—共識”系統)和歐盟(隱私中心系統)[33]。在日本學者看來,日本的數據治理體系是一種綜合型治理模式,與歐、美、中皆有區別[34]。它既不同于基于所謂“人權”原則的歐盟模式,也不同于基于產權原則的美國模式,亦不同于基于公共利益的中國模式。日本既可以在數據處理原則上采取美國數據自由流動的模式,也可以在監管手段上與歐盟的《通用數據保護條例》(GDPR)對接,亦可加入《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還可追求基本安全例外[35]。
第三,日本積極推行其“大阪軌道”數字治理辦法。日本政府意識到,需要調和跨境數據自由流動和個人數據保護等具有潛在沖突的目標。2019年1月,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將“可信任的數據自由流動”(Data Free Flow with Trust,DFFT)作為全球數據治理的新模式。同年6月日本在G20大阪峰會上提出DFFT倡議,成為日本參與并引領國際數據規則制定的核心議程。日本大力推廣DFFT理念,試圖引領全球數據治理規則構建,強調DFFT的目標是培養一個更加可信和可互操作的全球治理體系來支持跨境數據流動。該理念主要包含兩方面:一是積極提倡數據跨境自由流動,促進數據驅動型經濟的發展;二是努力建立數據安全基礎上的信任,嚴格保護國家安全利益和個人數據隱私。簡單地說,DFFT的概念是促進數據的跨境自由流動,同時確保對隱私、安全和知識產權(IP)的信任。“信任”是DFFT概念的核心,但其在實際政策術語中的定義仍然模糊不清[36]。DFFT理念體現了日本希望在美歐數字治理分歧上充當橋梁角色并獲得歐盟、美國等認可的意圖。
2.加入國際數字貿易領域的規則博弈
日本為在全球數字治理中掌握規則制定的話語權力,積極構建符合本國利益的數字貿易體系,還通過積極的外交手段參與到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博弈進程中去。日本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博弈可分為“參與規則”“重塑規則”和“推廣規則”三種遞進式手段。
第一,日本通過與數字經濟優勢國家簽訂包含數字貿易章節的自由貿易協定,提高數字貿易規則標準,實現日本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過程中的“參與規則”。在日本對外簽署的CPTPP、日歐《經濟伙伴關系協定》(日歐EPA)和《美日數字貿易協定》(USJDTA)中,日本主張禁止強制公開源代碼和算法,禁止政府對包括加密技術在內的特定技術的使用施加強制性要求,“源代碼”均被作為單獨的一項條款列出,并規定不得將公開源代碼作為市場準入條件。USJDTA中的“使用密碼技術的信息和通信技術產品”條款規定,雙方不得將使用特定的加密算法作為ICT產品制造、銷售、分銷、進口和使用的條件。2019年,歐盟—日本數據共享協議生效,歐盟通過了對日本的數據保護充分性認定,實現了日歐之間的雙向認定。日本也已加入美國主導建立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跨境隱私保護(CBPR)體系。通過簽署“日歐EPA”和USJDTA,日本實現了與美國和歐盟間的數據跨境自由流動。
第二,日本通過在國際組織電子商務談判中主導規則談判方式“重塑規則”。自安倍晉三第二次執政以后,日本將重心轉向WTO框架下的數字貿易規則制定,積極向WTO提交相關提案,并以G20峰會為平臺大力推進數字經濟議題。從2016年的杭州峰會至今,G20峰會一直是各國商討數字經濟與規制創新的重要平臺。日本2019年擔任G20峰會輪值主席國之前,美、歐、日就專門設立了推動數字貿易的三方部長級會議[37],2019年G20大阪峰會上提出的“大阪軌道”設想,明確了一種制定數字貿易規則的國際談判方案。
第三,日本通過借用區域數字經濟合作框架實現“推廣規則”。日本在追求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過程中,除參與創設國際數字貿易規則之外,還將既有規則推廣至更廣地理范圍,以提升本國的全球數字經濟治理話語權力。該推廣規則行為突出表現在《區域自由貿易協定》中的電子商務章節中,CPTPP和《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中的數字貿易規則在談判過程中均不同程度受到了日本的影響。日本主導簽署的CPTPP要求各成員國制定跨境數據流動規則,限制數據本地化存儲,涉及多個深度層面的透明度原則。CPTPP顯然遵循了美國在提高企業整體透明度方面的傳統和排他性利益準則,并專門設立了處理透明度規則的章節[38]。在CPTPP、RCEP、《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和東盟電子商務協定四項協議中,CPTPP關于透明度的規定在承諾和范圍方面是最深入的。日本正在以CPTPP為平臺實現對美式規則的深化與推廣,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三)國際數字貿易規則中日本提升規則性權力的關系因素
數字經濟全球化背景下,數字貿易發展的國家間相對差距開始出現減弱態勢。發達國家意識到通過確保技術優勢、減少關鍵基礎設施的威脅以及與盟友和“志同道合的國家”協調來確保其議價能力非常重要[39]。美日同盟從“用于保護的同盟”向“用于力量投射的同盟”轉變趨勢明顯[40]。
1.日美同盟下的日美數字戰略合作與數字規則推廣
詹姆斯·肖夫(James L.Schof)指出美日聯盟被認為在實踐中遠不止于單純的安全聯盟[41]。從1960年的《相互合作與安全條約》(Treaty of Mutual Cooperation and Security)開始,美國和日本長期以來一直將他們的聯盟框架視為不僅有安全合作,還包括密切的經濟和政治接觸。這就為各種科學對話開辟了道路,例如1961年的科學對話委員會和1963年的合作科學計劃[42]。
首先,美日受“泛安全化”理念影響,在數字經濟領域強調大國競爭緊迫性,并將數字技術與高科技戰爭相掛鉤,聯合盟伴國家建立統一數字貿易規則,推動戰略合作與政策協調。日本學者土屋貴裕指出,中國確定為下一代重點產業的“戰略性新興產業”向軍隊轉移的風險很高,需要密切關注其技術發展的動向,例如積極促進人工智能的雙重用途等[43]。日本學界認為,應對這些舉措的挑戰應該包括確定關鍵和新興技術、在新領域回應中國的標準和規則制定、與盟友和志同道合的國家合作,并認為有必要建立日本自己的經濟保障體系,并應加強與中國的經濟關系。在此背景下,拜登政府大力推進印太經濟框架(IPEF),將包括日本在內的盟伴體系框架用于跨區域的力量投射;積極推動“北約東擴”,希望早日將日本和韓國納入這一軍事同盟中來,日本首相石破茂也給予了積極的回應;全力推進美、英、澳三邊安全伙伴關系(AUKUS)核軍事演習,吸納日本加入后,設立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數字技術與核潛艇攻擊能力培養的“第二支柱”,加快人工智能(AI)技術的軍事利用,形成經濟、安全與意識形態的復合盟伴體系。
其次,美日繼續加強兩國在數據安全方面的合作。美日數字協作的重心首先放在了數據安全與技術保護上。1980年美日系統與技術論壇正式確立了適用于國防的科學合作,該論壇成為兩國協調涉及國防裝備和技術的雙邊合作的主要對話[44]。2010年美日發起了一項新的經濟對話,以互聯網為主旨考慮新技術市場的政策影響,以及它們可能對企業產生的影響[45]。2015年,兩國在修訂《美日防務合作指南》時將1980年的系統與技術論壇更名為“雙邊企業”[46]。
最后,美日兩國通過合作形成示范效應,推動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標準制定和規則推廣。美日在規則制定上的聯合行動主要體現在TPP和UJDTA兩個協議的數字貿易章節中,并在后來的CPTPP以及更廣闊范圍內的RCEP上得到日本的大力推廣。此外,IPEF的落地生效也將推動美日主導的數字貿易規則的推廣。2019年10月簽署的《美日數字貿易協定》是經過數字貿易壁壘磋商后,基于《美國-墨西哥-加拿大協定》(USMCA)達成的“最全面、最高標準的貿易協定”[47]。該協定包括11項內容,例如對數字產品的非歧視性待遇、所有供應商都可以訪問跨境數據傳輸,以及禁止采用旨在限制數據存儲的數據本地化措施[48]。可以預見,未來美國與日本將在自由貿易協定談判等多邊場合繼續使該數字貿易規則模式滲透到更多跨國數字貿易規則協定中[49]。
2.日本與其他發達經濟體關于數字貿易規則的協調
在日本謀求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的過程中,除了利用美日數字協作在大型貿易協定中追求數字章節中的規則制定權力外,日本還利用與其他發達經濟體的雙邊自由貿易協定參與到全球數字經濟治理的過程中。
首先,日本與歐盟在數字貿易領域的聯系日益密切。近年來,美國退回到“美國優先”戰略給世界經濟外交留下了巨大的真空,也給日本和歐盟在全球推進其貿易利益和方法提供了機會。日本和歐盟應對全球化挑戰的答案是制定全球標準和加強合作。日本與歐盟的數字貿易規則協作著眼于歐盟的《歐洲數據保護條例》,該條例自2018年5月25日起適用于所有成員國,以協調整個歐洲的數據隱私法。2019年1月,歐盟委員會將日本納入了《通用數據保護條例》出臺以來的首個關于國際個人數據傳輸的充分性決定白名單。歐盟—日本EPA是歐盟數字貿易議程拼圖的重要組成部分。2018年7月17日,歐盟和日本領導人在東京舉行會議,簽署了經濟伙伴關系和戰略伙伴關系(SPA)雙重協定。與日本的這項協議是歐盟最雄心勃勃的數字貿易協議,它通過“設定高標準、促進可持續發展、遏制保護主義壓力以及在面對眾多挑戰時維護基于規則的經濟秩序”,來推進歐盟的全球貿易方式。
其次,日本積極推動其他雙邊貿易協定中的數字章節設立。安倍晉三在其第二次就職演說時強調,
日本為向全世界推廣“基于自由、公正規則建立起來的經濟秩序”,將“努力促使TPP協定早日在11個國家生效。此外將領導談判,確保RCEP成為一項雄心勃勃的協定。與歐盟開展的日歐經濟合作協定談判將成為安倍經濟學的‘新引擎’”[50]。
為實現該目的,日本在其他中小型區域貿易協定中也不懈謀求關于數字貿易規則制定的話語權。例如,在2015年簽署的日本—蒙古國自由貿易協定中,日本首次在區域貿易協定中對“計算設施非強制本地化”問題進行規范,體現出日本在推廣和設立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方面的企圖。
最后,除雙邊協定以外,日本正在積極尋求加入的大型區域數字貿易協議是以新加坡、新西蘭和澳大利亞為主要成員國的《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但由于技術與標準的多種阻礙,相關談判的推進并不順利。DEPA代表了當前最先進的數字治理模式,包含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和前沿數字合作協定模式。加入DEPA能給日本帶來國際數字貿易領域的較大話語權。DEPA是第一個數字經濟協議(DEA),其學科涵蓋數字貿易的幾個非典型新興領域[51]。DEPA作為DEA中的領跑者,作出了獨特的貢獻。它代表了更廣泛的數字貿易愿景,包含非典型領域(例如新興數字技術)的更全面的學科,并納入了靈活的實施機制[52]。以上高標準的數字貿易規則都使得日本加入DEPA的談判充滿了不確定性。
四、未來日本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體系中提升規則性權力的限度
當今世界數字技術日新月異,越來越多的國家加入到數字技術創新的行列中,如中國、印度等科技后發國家顯現出了巨大的技術潛力。在此背景下,日本在數字經濟發展實力、數字貿易發展能力和盟伴數字合作關系三方面均顯現出一定的發展乏力態勢。日本國內關鍵數字科技創新乏力與數字經濟配套機制滯后,使得日本在國際數字貿易中的優勢微弱,而此時在盟伴壓力下對接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更將對日本國內數字產業發展造成負面影響,導致日本未來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提升規則性權力面臨亟須突破的發展限制。
(一)實力限度:日本數字技術與經濟貿易的滯后現狀
日本作為全球數字經濟的前沿國家之一,在數字經濟伊始的前20年中掌握了相對的國際優勢,然而隨著發展中國家數字技術、基礎設施與國內法規的迅速成熟,在過去掌握國際數字貿易先發優勢的發達國家不可避免地囿于科技發展的固有難題,在數字技術與經濟貿易上顯出疲態,在發展更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過程中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個國家提升數字經濟發展實力需要關鍵科技創新、國內金融體系和監管機構作為支撐,只有這樣才能實現國際數字貿易與國際數字合作的順暢開展,然而近年來,日本的數字技術與經濟貿易呈現滯后狀態。具體而言,日本數字技術與經濟貿易的滯后現狀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數字技術創新疲態顯現
對數字技術的前端國家美國來說,僅依賴本國的科技創新已經無法滿足日益發展的數字貿易需求。在數字技術創新上,即使美國政府和私營企業增加了研發投資,美國在全球研發支出中所占的份額仍在下降,自2000年以來已從37%降至約25%,而且仍在繼續下降[53]。更多的日本學者表達出了對日本數字經濟發展態勢的憂慮,如:河合大輔指出,雖然日本有著高新技術大國形象,但由于2020年以來信息通信技術的投資不足,政府所推出的數字產品與服務面臨著重大的社會技術障礙,減緩了日本數字化轉型的步伐[54];市川類為明晰日本私營部門和政府部門在全球數字化進程中的比較發展態勢,構建了“數字創新體系”模型,對日本和美國的信息系統投資和數字創新的制度結構進行了比較分析,指出日本與美國在數字創新制度上存在著結構性差距[55]。
實際上,互聯網產業化以來,日本一直是數字經濟發展的領先國家。該國在移動計算、視頻游戲和動畫方面的商業發展領先于世界。雖然這一作用仍在繼續,但日本一直在三個領域與“數字孤島”現實作斗爭:無線行業,該行業試圖向全球擴張但失?。粩底謨热菪袠I,一個活躍但以日本為中心的行業;數字服務行業,這些服務沒有像預期的那樣擴展到非日本市場。最近的數據顯示,美國最大的五家公司——亞馬遜、臉書(Facebook)、蘋果、微軟和谷歌(Alphabet)的研發支出將很快超過日本整個私營部門的研發支出[56]。這一持續趨勢表明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孤立地主導或控制技術創新。因此,日本政府意識到,在當前只有同“志同道合的國家”聯合采取多邊合作的應對措施,才能保持技術領先地位和開放、穩定的國際體系。對于日本來說,有效的美日技術協作是實現這一目標的必要條件。
數字時代的創新模式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從以政府支持的國內基礎科學和國防研究為特征的模式轉變為更加注重軍民兩用的模式,更加依賴私營部門和國際化。日本學者安部憲明分析指出,日本在數字經濟發展方面相對滯后有三方面原因:一是日本數字經濟發展潛力巨大,但數字技術利用率不高;二是日本一貫的風險規避趨向;三是日本的發明創新具有內向性特征[57]。日本政策制定者意識到應采取一種平衡的方法,即將公共部門和私營部門結合起來,平衡進攻性和防御性措施,以創造和保護新技術,并支持國內和國際研究。
2.金融體系的發展滯后于數字經濟發展
除了科技滯后困境以外,日本金融體系在過去30年中也經歷著深刻變化,金融體系的發展滯后于日本數字經濟的發展,意味著支撐日本企業參與國際數字貿易的國內金融體系搖搖欲墜。20世紀90年代初股價和房地產泡沫破滅造成的資產負債表衰退,最終導致了20世紀末的國內金融危機,導致金融機構倒閉,并引發了最大商業銀行之間的兼并浪潮。2020年日本債務總額與國內生產總值的比率超過了250%,是迄今為止在經合組織國家中的最高數值。早在1999年,日本銀行就觸及了零下限,并開始實施非常規貨幣政策。零下限意味著,對存款實施負名義利率會受到經濟行為主體可以始終持有現金這一事實的限制。為應對這一限制,日本央行(BOJ)于2001年推出了量化寬松政策(QEP),特別是在黑田東彥繼任行長后,日本央行開始了大規模的貨幣擴張,以應對通貨緊縮壓力[58]。與未償還的公共債務并行的是,貨幣基礎如今已達到歷史最高水平,即2021年6月底的650萬億日元,遠遠超過了日本的年GDP。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日本的非金融企業部門已成為該國最大的儲蓄提供者,從而抑制了對貸款的需求,上述數據與日本在數字化領域所追求的雄心不符[48]51。
此外,雖然私營部門的專業知識和主動性可以幫助促進數字支付基礎設施的發展,日本監管機構也很難跟上新技術的發展,特別是人力資源的缺乏,要求監管機構必須與私營部門密切合作,以應對創新的速度。由山岡浩巳擔任主席的數字結算基礎設施研究小組由日本三大銀行集團和主要非金融公司的成員組成。各省、日本銀行和金融廳的代表作為觀察員參加了聯合研究數字支付結算基礎設施工作小組會議。研究小組很快重組為數字貨幣論壇,更多的私營企業加入了這一倡議。對于日本社會來說,通過跨行業聯盟促進系統轉型可能是一種典型的方法。知識共享過程旨在確保新支付基礎設施的引入能夠讓金融行業、非金融公司和廣泛的民眾都受益。但日本在無現金支付方面仍然較為落后,雖然日本擁有高度發達的忠誠度積分系統,該系統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無現金支付系統的功能,但忠誠度積分系統在日本未來支付系統中的作用仍有待觀察。
3.數字貿易合作出現堵塞
日本由于其先發數字經濟優勢與關鍵的地緣位置,已經成為當前亞洲區塊鏈的中心轉臺之一。然而,在國際數字貿易合作方面,日本也面臨著嚴峻的安全信任問題。在電子商務發展之初,日本在引入加密數字資產方面反應迅速,但日本也是首次發生大規模安全丑聞的國家。2014年曾處理全球80%比特幣交易的東京加密貨幣交易所“門頭溝”(Mt.Gox)報告稱,價值4.5億美元的85萬枚比特幣被盜,Mt.Gox開始資不抵債。四年后,日本另一家交易所Coincheck也發生了類似事件,黑客竊取了價值約5億美元的數字代幣[59]。這些事件表明,日本在加密資產方面面臨著嚴重的安全問題。為了重獲信任,日本于2018年成立了日本虛擬貨幣交易所協會(JVCEA)。即使安全問題得到了解決,分布式賬本技術(DLT)中用于認證交易的去中心化共識建立機制所產生的信任也可能非常昂貴。隨著DLT應用中區塊鏈的增長,耗電量和時間方面的運營成本也會增加。在某個階段,建立一個受托管理職能的中央機構在效益上更為經濟,但這樣一來,系統無法再自行產生信任,日本面臨著重塑數字資產加密的安全信任問題。
(二)能力限度:日本強行與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接軌存在隱患
如前所述,日本雖然在國際數字貿易發展之初掌握著一定的先發優勢,但由于數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越來越多的國際行為體參與到國際數字貿易中來,日本欲通過推進其與美國、歐盟、新加坡等經濟體的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的對接,來謀求更多的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不可避免地引發強行接軌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的多重隱患。具體而言,日本在數字經濟發展相對優勢減弱的情況下對接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將面臨以下兩個難題:
1.國內技術競爭壓力與產業結構轉型難題
目前,日本國內技術競爭面臨的國際壓力主要來源于以歐盟為代表的高標準數據安全保護限制要求。為了響應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于1980年通過的隱私指南,1988年日本頒布了《行政機關持有的個人信息保護法》(APPIHAO)。APPIHAO旨在規范政府組織對數字化個人信息的處理,被認為是“日本第一部專門處理隱私的法律”[60],是日本隱私制度發展的重要一步。但對于私營部門,該法案只包含了主管行政當局應當發布相應指導方針,并不具法律約束力,這意味著日本的個人信息保護方法與歐洲的數據保護方法不同。日本的問題在于,根據數據保護指令對充分性的評估是基于相關第三國現行的“法律規則”。為了被視為確保“足夠水平”的保護,第三國需要有一個綜合數據隱私立法,而不是像APPIHAO這樣的部門立法。事實上,雖然數據保護指令對非歐盟國家的壓力導致了歐洲式隱私法的傳播,但日本是少數幾個“未能”頒布全面隱私法的經合組織國家之一[61]。
2018年,日本和歐盟同意“在個人數據高度保護的基礎上創建世界上最大的安全數據傳輸領域”,并通過相互充分決策的框架[62]。經過不斷對話,日本與歐盟的數據傳輸協議于2018年7月達成,并于2019年1月生效,日本和歐盟政府相互承認對方為個人數據提供了“足夠的保護水平”,可以被視為相互承認和監管合作之一。
然而,對該案例的仔細審查表明,日本為達到歐盟的充足性標準作出了巨大讓步。日本個人信息保護制度與歐盟數據保護制度之間至少存在三個主要差異。首先,歐洲數據保護法的適用由稱為數據保護機構(DPA)的獨立機構監督,但日本沒有這樣的第三方機構。這種缺失顯然對歐洲人來說構成了嚴重的制度缺陷,他們認為數據保護是一個社會保護問題,應該由公共機構來保證[63]。其次,雖然《數據保護指令》禁止處理“特殊類別的數據”,即“揭示種族或民族血統、政治觀點、宗教或哲學信仰、工會成員身份以及有關健康或性生活的個人數據”(第8條),但日本的《個人信息保護法》(APPI)沒有關于敏感信息的規定。最后,雖然歐盟指令規定了向第三國傳輸數據的規則,但APPI對個人信息的跨境傳輸保持沉默。因此,從技術上講,從歐盟傳輸到日本的個人數據可能會進一步傳輸到另一個無法確?!白銐虮Wo水平”的國家。值得注意的是,日本與歐盟的數據對話幾乎與2013年3月啟動的日本與歐盟之間的EPA談判同時進行[64]。然而,日本與歐盟的數據對話并不是日本與歐盟EPA談判的一部分,因為歐盟認為數據保護是一項基本權利,因此不容商榷。歐盟委員會堅持認為,“歐盟數據保護規則不能成為自由貿易協定談判的主題”,并且“關于數據保護的對話和與第三國的貿易談判必須遵循不同的軌道”[65]。
2.國際技術保護主義下科技創新動力不足
國際技術保護主義趨勢早有緣由,這直接導致日本與美國之間在技術協作上的暗合。一種情況是,國際技術保護主義很大程度上源于一國政府無論是在過去或將來都無法預測或設計技術創新的最理想軌跡,從而導致了該國對“技術轉讓”產生不安全感。例如,20世紀80年代美國的保護主義熱衷于防止美國電信巨頭摩托羅拉將過多的半導體技術拱手讓給日本東芝公司。但美國決策者沒有過度保護摩托羅拉,因為推行產業政策和技術民族主義的美國和日本官僚們無法預見互聯網的發展,以及它將如何與智能手機和其他新數字技術同步發展。另一種情況是,政府通常會對感知到的技術民族主義威脅反應過度。20世紀80年代,許多美國政策制定者和學者將與日本的技術競爭視為一種經濟戰爭,并經常對日本政府的意圖做出最壞的假設。美國擔心,日本會像將美國制造商擠出收音機和電視機生產領域那樣,在半導體、超級計算機、衛星和航空航天等技術領域占據主導地位,但這種擔心從未發生過。
因此,日本新自由主義改革將自身經濟和政治利益與美國捆綁,使其發展桎梏初現。美國和日本的科技協作框架主要是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兩國經濟和技術競爭最激烈的時候建立起來的[66]。當時日本是美國關注競爭力的主要目標,許多美國政治家和商界領袖擔心,日本要么會利用美國的技術為自己牟利而犧牲美國的利益,要么會不保護技術而被其他國家竊取,因此成立了一個私營部門顧問小組支持美國的科技聯合高級委員會,來限制而不是促進日本分享美國的先進技術。其導致的結果就是美日同盟下的高科技競爭力和創新方面的相關協定與機制發展得最慢。
(三)關系限度:日本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的盟伴陣營內部及外部阻礙
日本為追求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在提升關系因素的過程中面臨著雙重潛在阻礙。首要阻礙是來自其價值觀陣營內部的全球數字治理理念之爭,該分歧使得美歐之間無法達成統一的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體系,雖然給日本深入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留下了一定的空間,但也增加了其規則設定和議程設置難度,對日本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的相關國家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其次,日本面臨的規則推廣阻礙還來自區域數字經濟后發國家的能力限制,導致日本雖有心將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應用并推廣至更廣范圍,但受制于成員國國內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過時以及數字技術的滯后等問題而難以實現。
1.美歐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價值觀之爭
美歐之間關于全球數字治理的理念分歧主要在于對數據跨境自由流動,這雖然使得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體系內部出現裂痕,但同時也為其他國家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過程留下余地,使以日本為代表的數字經濟前沿國家得以從中扮演中間人角色,以協調的方式推行符合日本利益的“無差別化自由流動”。
根據《通用數據保護條例》,歐盟在其提案中將個人數據定義為“與已識別或可識別的自然人相關聯的任何信息”,并明確指出個人數據和隱私保護是一項基本權利[67]。2012年生效的《美韓自由貿易協定》是第一個對跨境數據流動具有約束力規定的國際條約,要求締約雙方應避免對跨境信息流動設置或維持不必要的障礙[68]。歐盟在內部優先考慮公民數據保護,并對跨境數據流動進行了完善的監管。2016年通過的歐盟GDPR進一步規定了跨境個人數據傳輸的規則,以確??缇硵祿鬏敳粫蓴_對歐盟公民個人數據的保護,同時明確指出跨境數據流動的合法路徑,包括適當的決定和適當的保障措施。與美國將跨境數據政策與貿易政策緊密掛鉤不同,歐盟提出了四項禁止限制跨境數據自由流動的措施,包括:要求使用成員境內的計算設施或網絡進行數據處理;要求在會員所在地區定位數據以進行存儲或處理;禁止在其他會員的領土內存儲或處理數據;根據會員所在地區的計算設施或網絡元素的使用或會員所在地區的本地化要求,使數據跨境傳輸成為可能。
因此,在WTO等國際組織框架下的電子商務談判過程中,日本都以扮演美歐之間關于個人信息隱私和數據境外保存理念上的“橋梁”角色為核心戰略導向,強調數字規則的“無差別化”,以彌合當前全球經濟治理中的理念與技術裂痕。
2.發達國家與后發國家間的數字鴻溝
國際社會中存在的數字鴻溝最早可以溯源至20世紀末期,計算機的普及帶來的技術保護主義興起,導致國際技術壁壘的出現。而在當前,數字鴻溝現象不僅出于發達國家的技術保護主義,也緣于數字經濟后發國家意識到了強行加入發達國家主導的大型數字貿易協定中去的風險。它們更傾向于選擇簽署雙邊貿易協定和以發展中國家為主的區域貿易協定,循序漸進地引領本國數字經濟得到穩步的、長足的發展。
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美國和其他地方出現了一場關于技術國家主義與技術全球主義的性質和相對優點的政策辯論。這兩個思想流派就政府應如何引導技術投資并塑造競爭性環境和供應鏈以造福各自的公司和公民,提出了不同的觀點。技術國家主義者認為,保護和補貼某些國內公司并限制與其他國家的技術合作最符合國家利益。相比之下,技術全球主義者認為,限制國家獲得全球創新驅動力的機會會阻礙國內投資,限制市場機會和趕走最優秀的人才,從而給本國帶來更大的風險[69]。還有一些人強調,考慮跨國公司如何與來自世界各地的員工以及涉及多個國家的公司聯盟和合資企業進行全球運營,試圖培養國家技術的絕對優勢是徒勞的[70]。技術國家主義在今天卷土重來,部分原因是許多高度先進的技術——人工智能、大數據分析、機器人技術、第5代電信網絡和物聯網(IoT)幾乎同時發生著突破[71]。
全球數字鴻溝不僅表現在技術的競爭性方面,從發展中國家的角度來說,他們也拒絕付出犧牲發展的代價加入高標準的區域數字貿易協定。例如,對于為什么各國傾向于簽署雙邊DEA而不是請求加入DEPA的問題[72],有至少兩種非排他性的解釋。首先,加入DEPA需要每個現有成員的批準,并且可能需要再與其他DEPA成員進行額外談判以加入協議時進行權衡,從而導致延誤。其次,各國可能會求助于雙邊DEA,因為這些雙邊數字經濟協議為數字經濟規則的逐步發展提供了靈活性。這種方法使他們能夠跟上當地數字技術的快速變化,例如,新加坡-英國協議涉及法律技術、人工智能、區塊鏈等[73]。總之,數字經濟雙邊主義盡管可能帶來數字經濟碎片化,但雙方能夠根據各自的需求和利益來定制談判結果。因此,在區域性貿易協定中的數字章節談判中,日本充當著在數字經濟發達國家和數字經濟發展中國家之間溝通的主要角色。
綜上所述,未來日本繼續提升其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的進程面臨著多重潛在阻力。首先,從實力提升上來看,日本在數字創新能力上面臨著國內資源、技術和人力的多重發展難題,在數字全球化深入發展的未來,其數字經濟發展相對優勢將逐漸縮小。其次,從能力提升上來看,日本已經簽署的既有數字貿易規則協定中的規則標準實質上略高于日本國內數字產業能力和數字法規建設,加上以WTO為代表的國際組織電子商務談判平臺在碎片化的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體系中表現乏力,日本未來的規則推廣與議題設置進程可能遇阻。最后,從關系因素上來看,雖然美日同盟以具備廣泛的共同利益和規范的聯盟機制為支撐,但是同盟始終未形成涵括經濟與科技議題的文本協定,加之20世紀90年代美日貿易摩擦以及長期以來美國國內政權交替給日本帶來的不安全感,使日本傾向在尋求美日協作基礎上,自主地設立并推廣符合本國利益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這也導致了兩國之間暗存隔閡,無法在更深刻意義上聯合主導國際數字貿易規則的制定。在上述三重因素的阻礙下,日本的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存在著明顯的提升上限,其主導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的目標實現進程困難重重。
結 語
在當前全球數字治理困境宏觀背景下,日本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制定過程中的規則性權力提升將在各層面產生影響。從國內政治層面看,一方面,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性權力的提升將有助于日本提升其國家能力和國際規則自主性,從而促進日本在國際經濟領域獲得更多的話語權;另一方面,提升規則性權力的過程將加速日本國內電子商務產業轉型。從體系層面來看,未來日本在國際數字貿易規則體系中規則性權力提升,可能影響全球數字格局與數字經貿規則秩序,客觀上有利于數字經濟領域后發國家的數字化進程,區域上有利于亞太數字貿易規則框架接軌國際標準。
與此同時,日本在數字經濟實力相對優勢較小而國際政治地位與經濟實力失衡的背景下,強行以國內數字經濟與數字法規對接國際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以擠進國際數字貿易體系構建過程中,在掌握一定程度的規則性權力的基礎上,一方面,有可能加劇國際技術保護主義下全球數字鴻溝。當前數字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背景下,部分國家提出的數據本地化、限制數據跨境流動以及強制源代碼披露等要求使得發展中經濟體承擔著日益增加的機會成本,再度加深了國家與地區間數字技術與數字經濟發展的不平衡,使得各國間的數字貿易摩擦加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框架在構建之初陷入了惡性循環困境。日本與美國出于“泛安全化”的單一地緣政治思維,對中國的政治和經濟制度抱持懷疑的看法。然而,日本囿于其相對實力缺陷,不能與美國采取類似的進攻性的“經濟治國方略”,因此轉向基于“規則的方法”試圖抑制區域性大國的出現。另一方面,或將加劇全球數字市場準入與數字貿易壁壘。近年來,部分國家出于貿易保護主義考慮,建立了歧視性的數字貿易體系,不僅阻礙了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使不同發展程度國家間的數字貿易溝壑橫亙,針對性的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叢立,加大了多邊數字貿易談判的難度。2024年日本正式加入AUKUS,未來AUKUS如將人工智能技術引入核潛艇國際合作,對國際核不擴散規范體系造成沖擊的同時,更可能使得數字技術發展陷入國際社會倫理陷阱[74]。當前,美、歐、日加速推進三方共識性的數字經濟統一市場,從該過程中共享大部分的核心數據與數字技術,同時設置高標準的數據保護標準和技術壁壘,強化其核心成員在全球數字經濟價值鏈中的相對優勢地位??梢钥闯觯ㄈ毡驹趦鹊拿绹捌涿税轶w系掌握國際數字貿易體系主導權的野心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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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hancement of Japans Regulatory Power in the Formulation of International Digital Trade Rules: Motivation, Practice, and Limitations
Abstract:" Under the trend of fragmented global digital governance, developed economies are vying for the power to formulate global digital trade rules, and the regulatory power in the process of international digital trade rule making has become a key arena for great power competition.
As one of the pioneering countries in the global digital economy, Japan, out of the historical, economic and political triple motivation of realizing“full normalization”, reshaping regional digital economic and trade rules, and seizing the opportunity in the digital game of great powers, has reacted positively in the digital era, and has been relentlessly pursuing the enhancement of the rule-based power in the stage of creation of international digital trade rules. The Japanese government has promoted Japans digital trade rule system through a series of macro national strategies serving the domestic e-commerce industry, actively participating in free trade agreements that include high standard digital trade rules, leading multilateral e-commerce negotiations, and actively engaging in digital trade cooperation and assistance to emerging economies. By Promoting its digital trade rules system through regional multilateral trade agreements and cooperation frameworks, Japan has achieved certain regulatory powers in the first thirty years of digital globalization. However, with the deepening of globalization of the digital economy, Japan still faces limitations in enhancing its regulatory power in international digital trade rule making due to three factors: its strength in digital economy development, its ability to develop the digital economy, and its partnership in digital trade cooperation.
Key words: international digital trade rules; Japanese digital economy; regulatory power; globalization of digital economy; global digital gover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