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午,有人從食堂后門溜出來,鬼鬼祟祟地上了樓梯間……我正在側門取快遞,撞見這一幕,不由得起了疑心,他上樓干嗎?為何不走大廳呢?
出于職業敏感,我退至墻角觀察,大概過了十多分鐘,他竟然出現在電梯口,肩上扛著一捆舊報紙,沉甸甸的樣子。我好氣憤,真想沖上去給他一拳,但還是忍住了。
小區位于城郊接合部,商住混用,人員眾多,每天產生的廢品堆積如山。我既沒文憑,又無特長,月薪不足兩千元,有空兒就幫物業管理處干干體力活,隨喊隨到,從不推諉。久而久之,可回收物資的處理就成了我的“福利”,每次能賣兩百多元,可抵一個月的水電燃氣費。這也是我不愿跳槽的主要原因,即便妻子絮絮叨叨,我也從未挪窩。都人到中年了,還折騰什么呀。
保安隊除了隊長,數我工齡最長,其他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天早上,我交班后剛邁出小區,就迎面遇到隊長,他則電線桿子一般杵在后面。
隊長指著他說:“這是新來的同事老蔡。”我瞥他一眼,上著灰藍色工裝,下穿普通牛仔褲,臉龐黑黝黝的,就禮貌地點點頭。
老蔡點頭哈腰,忙不迭地遞煙:“我是保安新兵,請多關照。”
隊長接著介紹:“老蔡是下崗工人,廠子破了產,一分錢沒拿到,全靠打工維持生計……”
我熬了兩個通宵,身子疲憊不堪,寒暄幾句就走了。只是沒想到他才來就打廢品的主意,覬覦我的“福利”,真是欺人太甚!
也許是我的沉默讓老蔡愈加放肆,他的膽子越來越大,小區各樓層都有涉獵,甚至從電梯上樓拾掇。長此下去,“福利”難保啊。我忍無可忍,氣咻咻地找到他,大聲呵斥:“老蔡,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陳老弟,我做錯什么了?”
“還裝糊涂,如果不看你是新來的分兒上……”
“你什么意思?”
我簡直肺都要氣炸了,如實道出原委,叫他不要染指我的“福利”。
老蔡有些哭笑不得,滿臉尷尬。“小區是大家的小區,個個都是主人翁,嘿嘿。”他嘟囔著離去。
此后老蔡收斂了許多,沒那么明目張膽了。然而廢品源源不斷,漏網之魚在所難免,況且他不時給我買點兒煙酒,我亦不再計較。
一天下午,老蔡跟我換班后,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C幢19樓。他要干嗎?我緊盯監控,看見他在敲1908室的門,一會兒從門縫里擠出來一個女人,警惕地注視著他,然后又進屋把門關上了。
那個女人是一名業務員,穿著時新,涂脂抹粉,不愛搭理人。她經常陪客戶到1908室洽談業務,有時在附近的廣場和車站轉悠,抑或進超市買些蔬菜水果。
半小時后,老蔡從地下車庫出來,用三輪車推著一些紙箱酒瓶,滿頭大汗地從我眼皮底下揚長而去。
次日見面,我揶揄老蔡:“看不出,你挺有能耐啊!”
老蔡愣怔片刻,隨即歉意一笑:“我只是碰碰運氣,收獲還不小呢。嘿嘿,我請客,好不好?”我狠狠地剜他一眼,扭頭就走。
過了兩天,老蔡挎著工具包出現在門口。
“你今天不休息?”
“1908室線路出故障,隊長通知我來維修,誰讓我懂電工呢。”
我就讓他進來了。
深夜,小區很安靜,人們都已進入夢鄉。我歪在椅上打盹,突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沒有警笛長鳴,幾十名警察悄悄地包圍了C棟各個出口,另有隊員分別從樓梯和電梯間直撲1908室,我心里直打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當一群男女垂著頭從大廳出來,一個個被箍著手銬押上警車時,我兩眼瞪得溜圓,趕緊打開大門。此時,一輪明月掛天際,許多窗戶的燈都亮了,警車閃爍著駛出大門。最后一輛警車停下來,駕駛位上的民警好面熟,我驚訝地說:“你,你是新來的……原來你是……”
老蔡目光炯炯,抿嘴一笑:“陳老弟,以后沒人跟你爭地盤咯。小區的安全還得多費心啊。”
我雙腳立正,抬手敬禮:“好的。”臉面卻火燒火燎,壓根兒沒想到老蔡是警察。
后來刷手機,看到一則新聞:龍城公安機關通過前期摸排、喬裝潛入、實地探查等手段,成功打掉一個詐騙團伙窩點,一舉抓獲十三名犯罪嫌疑人。
責任編輯/謝昕丹
插圖/杜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