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近年來,廣西少數民族舞蹈作品逐漸克服創作中的平面化傾向,采用現實題材進行敘事建構,注重強化民族舞蹈文化的表達與傳播。創作者深入挖掘民族文化內涵,推動舞蹈作品與文化資源的深度融合,拓展了民族文化在當代藝術中的表現形式?;谶@一現狀,分析近年來廣西舞蹈賽事中的代表性現實題材作品,重點探討空間敘事、平民敘事及身份認同向民族文化認同轉化的三個維度,旨在通過敘事性建構視角探索廣西少數民族舞蹈創作的創新路徑及成功因素,為未來同類舞蹈藝術作品提供借鑒,并為新時代廣西少數民族文化發展提出建議。
[關 鍵 詞] 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創作;空間敘事;文化認同
自黨的二十大報告進一步強調“‘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推出更多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的優秀作品”[1]以來,廣西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創作數量逐年增加,并呈現出在保留民族文化獨特性的基礎上,通過人文關懷回應社會轉型問題的共性特征。這類作品展現出鮮明的引領作用,拓寬了社會討論的空間,提升了廣西少數民族文化的影響力。創作者以當代廣西真實的少數民族生活為基礎,采用以情感共鳴為核心的敘事性舞蹈策略,為該領域的發展指明了新的方向。同時,空間敘事、平民形象塑造以及身份認同向民族文化認同的轉化,已成為廣西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作品敘事性建構的關鍵策略。
一、空間敘事營造當下少數民族景觀
近年來,廣西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創作在敘事性建構中表現出顯著特征,即通過作品真實展現廣西少數民族文化景觀。這一特點與廣西少數民族舞蹈及現實題材的本質屬性密切相關。作為文化載體,廣西少數民族舞蹈扎根于獨特的文化土壤,承載民族精神,展示文化景觀。現實題材作品注重時效性,立足當下語境,以社會事件和人物為表現對象。在創作過程中,編導兼顧作品的現實性與民族文化的刻畫,并高度還原劇中場景,同時舞臺布置也重視心理空間與社會景觀的延展性。這些特征使廣西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作品與其他題材區分開來,為舞臺藝術創作提供了獨特視角和方法。
從具體作品創作來看,廣西少數民族的真實生活景觀通常是以“空間敘事”手法進行展現。與傳統敘事依賴時間線索的特征相比,空間敘事多是以“橫向結構式”敘事方法打亂時間軸或將多個角色置于同一空間來呈現多元內容。這一手法能有效突破時空局限,使舞臺上能展示更為復雜的情節與形象,進而提升觀眾的審美體驗。如第十二屆廣西音樂舞蹈比賽的壯族舞蹈作品《再唱咿嗬嗨》運用了“空間敘事”手法,將舞臺轉化為多層次敘事空間。作品以一位壯族彩調民間老藝人為核心,通過“三人、一桌、一故事”的構造表達其內心世界。不同于常見的以流動性和動作性為主的民間舞風格,該作品通過靜態場景切換和空間層次遞進,使觀眾能感受到角色外在行為與內在情感的交織。編導在場景構建中,利用視覺所及、心中所思和情感寄托三個不同的空間層次,展現了老藝人對傳統文化的堅守與傳承,使舞蹈不僅能再現生活場景,更成為民族精神的縮影。空間敘事手法借助物理空間與心理空間的交織,賦予舞蹈作品深刻的敘事意涵。同樣,同屆比賽的另一部作品《趕圩歸來》運用了“空間敘事”手法,把長凳、車站標牌等物件作為道具,將物理空間具象化,創造出充滿鄉村集市氛圍的場景。這些場景符號為作品提供了清晰的敘事背景,彌合了舞臺與現實生活的距離,使觀眾能快速進入設定情境。人物在場景中的活動與互動讓觀眾感受到集市的繁忙,延伸了作品的時空環境至社會變遷的層面。通過精心設計的物理空間和情感活動的延展,作品構建了一個兼具真實性與藝術性的敘事空間,提供了全景式的民族生活體驗。
這兩部作品成功超越了傳統舞蹈對動作美感的追求,通過細膩的空間層次呈現,將人物情感與社會背景交織,使舞臺成為現實生活與民族精神的映照場域。這種空間敘事手法有效提升了舞蹈的表現力,增強了觀眾對民族文化及變遷的理解,為廣西少數民族舞蹈的現實題材創作提供了新路徑。
二、平民敘事折射當代民族典型群像
平民敘事是一種以具象化、通俗化、故事化和生活化為核心表達的敘事方式,其目標并非宣傳宏大的歷史,而是關注個體命運和社會議題,其主要特征表現為形象塑造的個性化、敘事視角的多元化以及內容細節的深入刻畫[2]。廣西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創作根植于真實的社會生活和獨特的民族風情,以獨特性與藝術性構建外在敘事結構,以普通民眾的精神狀態為核心,從平民視角客觀呈現普通人物的日常生活,挖掘少數民族群體鮮為人知的故事,從而激發觀眾的共鳴。在此過程中,人物形象的塑造尤為重要。近年來,廣西少數民族舞蹈創作探索以微小個體的生命歷程映射當代民族群體形象的敘事手法,增強了作品的敘事表達力。
(一)具有弧光的人物形象
“人物弧光”這一概念源自英文的 Character Arc,指在敘事性媒體中,角色從故事的開端到結尾所經歷的個人成長或變化過程。這個過程通常體現為角色在性格、信念、態度以及情感狀態上的轉變,使角色不再是靜態、扁平或單一維度的形象,而成為具有深度與多層次特征的個性化形象。美國劇作家羅伯特·麥基在《故事》中闡釋人物弧光:“最優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在過程中表現人物本性的發展軌跡和變化,無論是變好還是變壞。”[3]近年來,廣西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創作逐漸增強了對人物形象塑造的關注,尤其在角色典型化方面表現突出。這種刻畫是角色呈現的核心環節,也是提升整體藝術表現力的關鍵。通過細膩描繪典型人物特征,舞蹈作品能更有效地傳達情感與主題,從而增強觀眾的代入感和作品的感染力。例如,第十一屆廣西音樂舞蹈比賽的群舞作品《您的模樣》通過塑造鄉村支教第一書記的形象,完美契合“人物弧光”的概念。該作品以脫貧攻堅為背景,講述一位大學書記赴廣西百色地區擔任鄉村教師的故事。編導通過服裝和動作的個性化處理,賦予角色鮮明性格,展示了其從普通人到奉獻者的成長過程,尤其通過教學動作和舞蹈細節展現了支教教師的內心變化,從意志堅定到情感升華。這一人物弧光使觀眾產生深刻的情感共鳴,展示了支教教師的轉變及其在民族地區教育發展中的重要意義。典型人物的成功塑造,通過弧光強化了作品的敘事張力與教育意義。
(二)具有個性的人物形象
鮮明個性的角色形象是觀眾理解劇情的關鍵因素,它引導觀眾深入探究故事的脈絡,從而領悟作品的核心思想。通過人物的多重敘事視角,使作品符合觀眾日益傾向的去中心化和非線性觀劇體驗,讓他們能夠更加全面、立體地把握劇作背景,并形成對作品的整體理解。在廣西少數民族群舞作品《趕圩歸來》中,這種個性化形象得到了充分體現。作品以趕圩活動為創作基點,刻畫了一位性格鮮明的老奶奶作為核心人物。雖然她的舞蹈動作看似簡單詼諧,但其人物形象通過與其他角色形成對比因而尤為突出。她身著具有民族特色的服飾,背帶、背簍道具的呈現進一步體現了她質樸的高尚品格,這些外在元素在視覺上塑造了鮮明的個性化形象。更為重要的是,編導將老奶奶的情感與時代背景緊密結合,通過舞蹈中的細節展現了她與當時社會發展的聯系。作品不僅呈現了人物的個性化特征,而且通過將“小家”融入“大國”的歷史背景,使這一形象具有更深層次的社會象征意義。老奶奶的個人情懷與國家發展的宏大主題交織,特別是與“二胎”政策等社會議題的關系,使作品在呈現個體故事的同時,反映了當代社會變遷中的普遍情感和價值觀。這種通過人物個性化塑造實現的時代性表達,既增強了作品的敘事層次,也深化了觀眾對人物和主題的理解。
(三)具有細節的人物形象
細節的真實性不僅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關鍵,而且能有效傳遞故事的核心思想。在近年來廣西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作品的敘事性建構中,通常通過對真實生活的細膩刻畫來增強作品人物形象的情感張力,并成功建立觀眾與角色之間的共情橋梁。趙大明曾指出,現實題材的核心在于作品是否源于真實的生活事物,而題材的真實性往往比時間性更為重要[4]。這一觀點強調了通過細節呈現真實生活情境的重要性,以激發觀眾的情感共鳴。例如,改編自“七一勛章”獲得者及“全國脫貧攻堅楷?!秉S文秀事跡的舞蹈作品《扶貧日記》,通過對細節的精細打磨,作品成功塑造了一個既樸素又富有深刻內涵的主人公形象。劇中,演員的皮膚展現出深色的質感,主人公身著紅色馬甲,運用貼近生活的舞蹈動作展示她的日常工作。這些細節不僅真實地再現了黃文秀的形象,還通過視覺q0Dvp/vfZwSUSAklDkPs96EUh2cb2Kc9S3CxeQmO6ac=和肢體表達增強了人物的真實感和質感。為了確保細節的真實性,創作團隊深入黃文秀生前工作和生活的地區進行實地考察,采訪了相關群眾,挖掘出如當地少數民族服飾、典型動作和生活語言等真實細節。正是這些作為中介的細節,構成了劇中人物形象的重要基礎,幫助觀眾更好地融入劇情。
這些現實題材的舞蹈作品在角色的“弧光”、個性塑造和細節處理方面力求卓越,運用典型人物來代表群體形象,致力于為普通百姓書寫傳記。通過平民視角深刻敘述人民故事,在主體形象的個性化、多元化敘事視角及細節化表現下,一個個充滿張力、栩栩如生的立體人物被成功塑造。他們不再是某種抽象理論下的刻板化形象,而是對億萬普通人生活經驗與人性的高度凝練。
三、身份認同到民族文化認同的核心價值敘事
“身份認同”一詞源自拉丁語中的 idem(意為相同或一致),后發展為英語中的“identity”。早期對身份認同的研究主要基于哲學范式,并根據主體論的發展將其分為三種模式:一是以個人主體為中心的啟蒙身份認同,二是以社會為導向的社會身份認同,三是后現代主義強調去中心化的身份認同[5]。到20世紀60年代,身份認同的概念擴展為個體對所屬群體身份的認同和歸屬感。在舞臺舞蹈作品中,觀眾身份認同的構建受到多種因素影響,這些因素包括身體符號的互動、集體記憶的激發和民族精神的傳遞。現實題材舞蹈作品通過生動的敘事方式、鮮明的人物刻畫和真誠的價值觀傳達,能夠有效引發觀眾的情感共鳴,進而建立個體、社會與國家之間的聯系,最終使觀眾的身份認同從個人層面擴展到對民族文化的認同。
藝術作品需通過感官激發觀眾體驗,觸及心理與情感。在舞蹈作品中,身體符號與觀眾的互動是引發共鳴的關鍵,同時還能促使身份認同。例如,第十二屆廣西音樂舞蹈大賽作品《瑤繡·云端》,以賀州瑤族瑤繡為靈感,展示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魅力。作品通過演員靈動的手勢與腳步,運用身體語言刻畫了瑤族勞動者的質樸形象,并創新性地引入“手機”這一現代符號,增強了舞蹈的現實性。這種現代元素與傳統文化結合,不僅拓展了觀眾的審美視野,還強化了情感聯系,幫助觀眾在作品中找到共鳴,進一步實現個人身份與社會角色的認同。同時,廣西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作品的敘事性構建凸顯了獨特的本土文化特征,觀眾可以在其中找到歷史記憶,架起個人與民族文化認同的橋梁。例如,《再唱咿嗬嗨》展現了壯族采茶文化;《趕圩歸來》通過趕圩民俗活動表達了獨特風情;《瑤繡·云端》圍繞瑤繡展開創作,彰顯了瑤族文化的魅力;《爺爺的鼓》通過傳統老藝人與現代年輕人之間的對話,展示了銅鼓文化的傳承。這些作品通過多樣表現形式,將廣西少數民族獨特文化呈現給觀眾,增強了對民族文化的認同。此外,舞蹈作品還通過敘事性表達反映國家的發展歷程,如《您的模樣》《扶貧日記》和《糯香香》展示了脫貧攻堅中的感人事跡?!囤s圩歸來》則通過“二胎”政策的表現,融合現實議題與藝術表達。這些作品通過真實動人的故事情節,搭建個人與國家命運的情感橋梁,加深了觀眾的身份認同與文化自豪感。
廣西少數民族的現實題材舞蹈作品有效喚起了觀眾的情感共鳴,使他們在自我身份認同與民族文化認同上產生深刻體驗。這一過程從個體感受拓展至群體反應,形成更廣泛的社會共情傳播。觀眾通過這些作品對廣西少數民族文化產生強烈認同,建立以身體表達為核心的情感共同體,激發了自我身份認同,促進了民族文化的傳承與發展。
四、結束語
面對當下舞蹈藝術的新發展和新趨勢,廣西少數民族現實題材舞蹈作品不斷涌現,展現出與時代脈動相契合、回應民族情感及反映社會現實的優秀成果。這些作品成功突破了受眾群體的界限,并在傳播渠道與創作方式上實現了創新。通過敘事的手法,這些作品展示了獨特的民族風貌,反映出當代民族的典型形象,借助小人物的故事實現“觀一隅而見全局”的效果。在敘事空間的變化中,這些作品激發了觀眾的情感共鳴與時代認同。它們不僅強調“基于現實,描繪現實”,還“凝聚現實,改編現實”,為觀眾提供了深刻的社會寓意,并增強了對國家、民族、文化和歷史的自發認同。這些杰出的舞蹈作品在空間營造、主體刻畫和藝術形式方面進行了有益探索,展示了廣西少數民族舞蹈的新風貌,使舞蹈作為一種生動的藝術形式在舞臺上實現了硬主題的柔和表達與宏大概念的微觀敘事,為增強文化自信與自強提供了新的路徑,同時指明了未來舞蹈藝術創作的借鑒方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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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蕊.從平民敘事到人民形象的構建:“講好中國故事”的策略分析:以《人世間》為例[J].電影評介,2022(6): 85-88.
[3][美]羅伯特·麥基.故事 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114
[4]趙大鳴.現實題材與現實主義方法之于舞蹈創作[J].北京舞蹈學院學報,2022(1):4-9.
[5]張淑華,李海瑩,劉芳.身份認同研究綜述[J].心理研究,2012,5(1):21-27.
作者單位:廣西科技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