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朱拉”觀傳統民間舞蹈的多元發展

［摘 要］ “朱拉”作為國家級非遺傳統舞蹈，出現在文工團、春晚舞臺、劇院以及藝術院校晚會中，呈現出傳統民間舞蹈發展的多元樣貌，其“向下扎根”與“向上生長”的發展路徑，不僅賦予傳統民間舞蹈源源不斷的存續力，更使其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符號”的代表，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

［關 鍵 詞］ “朱拉”；“十二木卡姆”；傳統民間舞蹈；多元發展；非遺保護

在新疆支教的這段時間，筆者有幸去到于田縣文工團觀摩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十二木卡姆”經典選段《朱拉》。比較有緣分的是，此前筆者在天津大劇院觀看過的大型音舞詩畫《掀起你的蓋頭來——新疆是個好地方》中就有舞蹈《朱拉》。此后在“奮進新征程 共筑家國夢”主題晚會以及歌舞劇《庫爾班大叔》中又見舞蹈《朱拉》。在于田縣近距離地看到“朱拉”后，筆者對其端莊尊貴、典雅大氣的舞蹈風格印象深刻，感受到民間藝術自然淳樸的魅力，由此引起了筆者對傳統民間舞蹈多元發展的思考。

一、在民間扎根的“朱拉”

朱拉，意為美麗的贊頌。“朱拉”是維吾爾族“十二木卡姆”宮廷文化最集中的體現和最具代表性舞種，過去多是在宮廷中為達官貴人表演，分為獨舞與群舞兩種舞蹈形式，其姿態挺拔、舞姿舒展、步伐穩扎穩打，充分展現出宮廷文化的高貴之美。“木卡姆”一詞源自阿拉伯文，原意為“最高的位置”，轉義為“大型套曲”。“十二木卡姆”由十二套大型樂曲組成，產生于14世紀，始于民間樂舞文化。在16世紀，通過王妃“阿曼尼薩罕”的挖掘與整理，經過不斷地加工，并經歷數百年的歷史變遷，逐漸形成現在的擁有宮廷文化背景的大型套曲。其中每套均由“木凱迪滿”“瓊乃額曼”“達斯坦”“麥西熱甫”四個部分組成，包括序歌、敘誦歌曲、敘事組歌、舞蹈組歌、間奏曲及即興樂曲等，共近三百首，完整地演唱需要20多個小時。2005年，新疆維吾爾木卡姆藝術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遴選為第三批“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木卡姆是維吾爾族歌舞藝術形式最杰出的代表。

存在于“十二木卡姆”第二部分“瓊乃額曼”中的“朱拉”，其樂曲是由數十位歌者配合領唱者，在“卡龍琴”“彈布爾”“都塔爾”以及“達普”等傳統樂器的演奏下完成的，節奏為4/4節拍，曲調優美、旋律典雅，隨著樂曲后半段節奏的加快，舞蹈動作也由端莊沉穩變得歡快且有力量。由于“朱拉”是在宮廷文化中沉淀而成的，過去表演者多為貴族婦女，造就了其高貴典雅的風格，因此對表演者的要求為已婚婦女，那些被歲月洗禮過的氣質更符合“朱拉”特有的美感。隨著現代社會的發展，現在年輕女子也可以跳“朱拉”。其不僅風格高貴典雅，表演服飾也頗為華麗，表演者身穿長裙，外配長及膝蓋的馬甲，顏色以大紅色或玫紅色為主，頭戴絨毛質地的平頂維帽，耳旁別有一朵玫瑰花并戴耳環進行裝飾，更為維吾爾族女性增添了一絲貴氣。

于田縣文工團版的舞蹈《朱拉》（見圖1）就是由“十二木卡姆”第二部分中的“朱拉”改編而成，歌曲以歌頌愛情生活為主要內容，舞蹈張弛有度、沉靜穩重，以頭部輕點、眼神傳情、手臂舒展、翻腕彈指、旋轉優雅展現了維吾爾族女性的韻味之美。“軟手”是“朱拉”較為典型的動作元素，在舞蹈中多次出現，如表演者單膝跪地，左手放于腿上，右手分別在膝蓋上、胸口前、額頭前、頭頂上做軟手，并配合移頸動目；抑或左臂屈肘架于胸前，右臂屈肘高過頭頂，腳下旁點步，做四次軟手并配合移頸由8點轉向2點方向。在后半段快板部分，動作變化更豐富也更迅速，表演者雙手拎起裙擺，腳下前點步快速交替，身體配合動作左右擺動，隨后雙手手心向上經過頭頂盤腕落至胯旁，同時迅速轉身經過后—前—后做三次，盡管后半段動作變化速度加快，但表演者仍保持著立腰拔背的端莊姿態。因此，無論是慢板還是快板部分的“朱拉”都體現著氣息下沉、步伐平穩、姿態端莊、神情溫婉的風格韻律。筆者在文工團向演員學習動作時，深刻體會到“朱拉”雖沒有大的動作起伏，但在走或轉的過程中都要時刻保持身體平穩、四肢舒展，同時面部表情要隨動作展現出細微的變化，比起作為觀者去看如此沉著的舞蹈表達要難得多，表演者需要長時間地練習、感悟，方能將“朱拉”作為宮廷文化代表所呈現出的內在情感積淀演繹得淋漓盡致。

二、于舞臺生長的“朱拉”

非遺傳統舞蹈作為民族共有的文化記憶，以從“經驗”到“審美”的轉化動力與邏輯，在當下被激活、被看見、被傳承。無論是春晚版《朱拉》、劇院版《朱拉》還是學院派“朱拉”，都是在保持文工團版《朱拉》的文化氣質之上，吸收當下文化的先進成分，呈現出傳統民間舞蹈發展的多元樣貌。

（一）春晚版《朱拉》

中央廣播電視總臺2024年春晚分會場春節特別節目《美在新疆》中的歌舞樂《我的愛獻給祖國母親》，同時融合朱拉、頂碗舞、薩瑪瓦爾舞等經典技巧型舞蹈元素，并對這些藝術形式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其中群舞《朱拉》（見圖2）煥發時代光彩，呈現出新時代新疆女性的美麗和自信以及對黨和祖國的熱愛之情。舞臺上姿容靚麗、舞姿端莊的姑娘整齊劃一盛裝登場，在把握其特有的形態、神態、情態以及動律基礎上，更展現出維吾爾族女性的活潑靈動。演員們動作快速有力但不失穩重之態，不僅有軟手、右手中指指尖輕點于左手中指指尖之上、動肩彈指配合移頸等經典動作的運用，更有雙手置于胯旁旋轉或向斜上打開旋轉或拎起裙擺快速旋轉的多次加入，粉中帶黃的長裙在旋轉中綻開，姑娘們宛如火一般熱烈盛開的花朵，不僅彌漫著青春氣息，更增添了舞臺視覺效果。此次在春晚節目的亮相展現出“朱拉”在舞臺藝術發展之中的大膽嘗試和豐碩成果。

（二）劇院版《朱拉》

2023年4月24日由新疆藝術劇院排演的大型音舞詩畫《掀起你的蓋頭來——新疆是個好地方》在天津大劇院上演，其中向我們展現了“十二木卡姆”經典片段《朱拉》（見圖3）。劇院版《朱拉》最大的亮點是舞蹈全過程由樂團現場伴奏，難度和豐富度前所未有，將“朱拉”歌中有舞、舞中帶樂的歌舞曲風格淋漓盡致地呈現出來。在舞蹈動作方面，領舞馬依熱·艾買提江講道：“在原舞蹈的基礎上，舞蹈動作和技巧方面有了新的編排和創新，既保留了傳統舞蹈的韻味，又展現了新時代的新疆風情。”“朱拉”相比其他民間舞蹈的動態元素變化較少、相對單一，但《朱拉》多次運用旋轉、下胸腰、下旁腰展現了女性曼妙的身姿，并融入穿手點轉、圈平轉等技巧增加了舞蹈的技藝性，編導將活躍在新疆大地上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活化利用，為其注入新活力，使其綻放出新光彩。

（三）學院派“朱拉”

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2021級舞蹈表演（英才班）專場晚會中的《維吾爾族女子朱拉風格性組合》（見圖4），動作簡練不拖沓，且組合的設計與編排符合宮廷文化中的“沉”與“穩”，每一個眼神、動態、走位都是一種美的生活的再現，整體風格干凈整潔，如雙臂屈肘于體前、手心相對指尖輕點體現出女性大氣的文化素養以及端莊的表情狀態。不同的是，相比文工團版《朱拉》，進入課堂中的動作無疑是經過嚴謹、規范后的，如同樣的步伐“三步一抬轉身后退”在課堂中有固定的步數與方位，但在民間沒有被固定、被規范，還是隨心所欲、隨欲而舞的自然狀態。即使在規范化與標準化的動作模式下，中央民族大學的《維吾爾族女子朱拉風格性組合》表演風格并沒有被淡化，編導在不脫離民族屬性的高雅審美的基礎之上，嘗試動作的各種發展與延伸的可能性，使傳統民間舞蹈在當代社會中延續生命力，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

三、傳統民間舞蹈發展的多元路徑

不論是在教室還是劇院，甚至是能夠在春晚舞臺，我們都可以尋找到傳統民間舞蹈的身影，正是得益于不同身份的行動主體以不同路徑對其進行的傳承與發展，傳統民間舞蹈才能在當下呈現出如此多元的樣態。一方面，在國家高度重視非遺保護這一語境下，傳統民間舞蹈抵抗住了現代化進程中對傳統文化的沖擊，仍然能以持久的生命力在民間存續下去；另一方面，在專業藝術工作者的助力下，傳統民間舞蹈進入課堂、走向舞臺，又進一步提高了其代表性與傳播力，成為展現中華民族風格、弘揚中華民族精神、凝聚中華民族力量的“文化符號”。

（一）非遺下發展

21世紀初，“尋根”二字在整個文化領域成為熱潮，民間舞面臨著如何突破傳統、找尋生命力的問題，于是不少學者對傳統民間舞蹈進行舞臺化的行為存在質疑，認為在“脫域”語境下遠離了本土文化環境的民間舞較難得到社會認同。基于此，非遺保護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語境下國家的一項基本文化戰略，這種跨民族的、全民性的文化發展趨向迅速推動了各民族文化認同轉變為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的進程。在非遺語境下，首先確保了傳統民間舞蹈的整體性傳承，即保護傳統民間舞蹈的藝術形態及其生存空間；其次在尊重傳統民間舞蹈文化的基礎上，推動民間舞蹈的創新與發展、尋求新的突破，讓傳統民間舞蹈煥發新的生機和活力。文工團版《朱拉》就是在民間自然傳衍、沒有經過刻意加工、保留著原汁原味動態的舞蹈，這樣促進傳統民間舞蹈擺脫了“專業化”發展一條腿走路的困境，使其能夠回到民間尋找到另一條可持續的發展路徑。

（二）專業化發展

民間歌舞藝術的發展，都經歷了原生態、次生態、再生態、衍生態的衍化，在經過提純化、理性化、規范化、技術化、審美化、舞臺化的改造過程后，原生態民間舞成為具有深厚民族文化積淀，能夠反映各族人民精神生活、思想情感和理想愿望的藝術形態。在推進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進程中，傳統民間舞蹈更渴望有一個“權威”的文化身份代表國家和民族，于是民間舞蹈不自覺地邁向“民俗—民間—民族—典范”的發展路徑。如春晚版《朱拉》、劇院版《朱拉》以及學院派“朱拉”都是經過專業舞蹈藝術工作者對原生態“朱拉”的提煉、整理和重構，進而形成具有典范意義的、源于民間又高于民間的“朱拉”。民間舞蹈的資源豐富，但是將其搬上舞臺卻不易，尤其是二者間內涵的一致性和風格的統一性，舞臺民間舞的呈現不僅要與民間話語資源的外在形態保持統一，更要與民間舞蹈話語的傳統語義相一致，判斷一部舞臺作品是否是民族民間舞作品，風格與民族精神的貼合應該是核心。因此，通過走向舞臺的《朱拉》讓我們看到于舞臺生長的傳統民間舞蹈守住了“語言純正”的底線和“文化內涵”的回歸，實現了身份“升格”，訴說著新時代人民群眾的精神寄托和追求，延續了傳統民間舞蹈旺盛的生命力。

四、結束語

21世紀以來，傳統民間舞蹈的發展經歷了從“民間向舞臺”到“民間與舞臺兼備”的轉向，其發展路徑也由“專業化”向“專業與非遺兼備”進行擴展。傳統民間舞蹈在非遺語境下“向下扎根”，在專業化發展中“向上生長”，為實現其在新時代的活態化傳承與創新性發展凝聚了力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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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天津音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