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批評視域中的水體生態責任意識論析

[摘 要]藍色批評主要探討文學、文化與以海洋為主體的水球環境之間的關系，水體生態責任是藍色批評的核心話語之一。文章借鑒約納斯的“責任原理”思想，從保護包括雪線冰川在內的各種水球水體生態環境與生物多樣性，保持水體自然清潔，以及減少和禁止海洋核污染等多個層面談論水體生態責任意識，以期廓清技術文明時代人類活動與水體安危的關聯，探討人水共存之道。

[關鍵詞]藍色批評;責任原理;水體生態責任

海洋覆蓋了地球表面約四分之三的面積，地球實為水球。藍色批評主要探討文學、文化與以海洋為主體的水球環境之間的關系，解讀人與水、文化與自然、生命與精神之間的關聯，以澄清人類的水球生態責任，助力構建和諧健康的水球環境。①工業文明發端于18世紀的歐洲，是一種以技術日益滲透自然、改變自然的文明。近一百多年來，資本與科技聯手互推，以謀求經濟增長為目標，在全球造成了愈演愈烈的水體環境破壞和生態危機。在空間范圍上，工業文明已經破壞到包括海洋在內的整個大自然;在時間維度上，人類及其他物種子孫后代的未來生存遭到了威脅。破壞的對立面是保護，保護的前提是責任。源于對現代技術與生態危機的思考，德裔美籍哲學家漢斯·約納斯（Hans Jonas）嘗試尋求一種控制現代技術的力量，在其晚年經典著作《責任原理：技術文明時代的倫理學探索》中提出了一種跨越時空的倫理學，倡導運用“憂懼啟示法”，實現對“這個星球上資源耗竭、環境污染、廢墟瘡痍等技術過度發展將帶來的未來災變”負責的遠距離責任承擔。②

水球上的水體包括雪山冰川、江河湖海及地下水等自然水域綜合體，水、水生生物及水域生態環境是各種水體的組成部分。在藍色批評視域中，水體生態責任意識是指自覺將水球當作一個有機的生命整體看待，并自覺保護構成水球有機體的各種水域生態環境和水生生物多樣性。為了回答為什么要對大自然和遙遠的后代負責的問題，約納斯通過目的論證明了自然作為非主體性存在物的目的是產生生命，其本身就是孕育生命的母體，①應該被守護。約納斯認為，“人類是我們所知的唯一能承擔責任的存在者”，“承擔責任是人類獨特且關鍵的特征，責任能力不僅是人的本質，而且是一種價值”，“一種作為我們責任的最終目標——星球整體存在的價值性”。②約納斯的論證使我們看到了水球和人類存在的價值，明白了人類責任的根源在于其責任能力。本文借鑒約納斯的“責任原理”思想，試圖從藍色批評的角度論析水體生態責任意識，以期廓清技術文明時代人類活動與水體安危的關聯，探討人水共存之道。

一、對雪線冰川的保護意識

冰川水體與人類生命息息相關。水球上咸水占97%，只有3%是人類可以利用的淡水資源，而其中五分之四——約3300萬立方公里——的淡水聚積在冰川以及南極和格陵蘭的冰蓋中。③全世界大約20億人（水球上每3人中約有1人）依靠喜馬拉雅山和興都庫什山上的冰川融水解決飲水或灌溉用水問題。④2013年，英國人劉易斯·皮尤（Lewis Pugh）被聯合國環保項目聘為“海洋代言人”，不僅因為他是游遍全世界海洋的海泳健將，更因為他為引起世人對冰川融化問題的關注，2007年在北冰洋、2010年在喜馬拉雅山巔的冰湖里做極限游泳。在崩塌的冰川前，皮尤將個人的生命與冰川的生命以一種環保行為藝術的方式緊密結合在一起，號召人們“拋棄過去的自以為是和妄自尊大”，“全力以赴”地“保護冰川”。⑤冰川融化加劇，流失淡水的同時帶來了海平面上升的全球生態影響。阿爾·戈爾（Al Gore）在其2006年主演的紀錄片及出版的著作《惱人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中指出了南極洲或格陵蘭島冰川融化的后果：全球海平面將升高近20英尺（約6米），全世界眾多沿海城市與地區將被淹沒，光印度的加爾各答港市和孟加拉國就有6000萬人將成為生態難民。⑥倫敦、紐約、曼谷、悉尼、上海等城市，面臨著海平面上升后沉沒的危險。⑦凱文·雷諾茲（Kevin Reynolds）1995年執導并主演的科幻片《未來水世界》（Waterworld），對冰川融化后人類的海上奧德賽處境做了最大膽的想象：2500年，由于兩極冰川融化，陸地完全消失，泥土在汪洋一片的水世界里極其珍貴。人們在咸水的世界——海洋上漂泊，淡水緊張，但與淡水和綠植相比，他們更稀罕泥和沙。陸地（Dryland）是他們一心找尋的失去的伊甸園。根據小女孩伊諾娜（Enola①）背上的地圖，海倫等人成功找到了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冰雪消融但未被海水淹沒的珠穆朗瑪峰峰頂。冰川的保護與否關系到整個水球生態環境的變化以及人類在水球上的島陸家園是否保存的問題。保護冰川既是保護人類賴以生存的淡水資源，也是保護人類可腳踏實地的島陸及人類自身生命。

中國環保作家徐剛關注水，他的視線多次停留在江河的源頭——雪線冰川。徐剛認為，“冰川也是生命，它需要適合自己的生存條件”。②祁連山的冰川雪水曾經讓河西走廊石羊河、黑河、疏勒河三大水系六十余條內流河生意盎然，但近半個世紀以來，雪線上升，河流年徑流量銳減，河西走廊開始干渴。河西走廊因豐富的雪山融水興盛了兩千多年，水荒的出現與冰川后退雪線上升有關，其直接原因是人口激增、過度放牧、亂砍濫伐、挖山采礦以及氣候變暖等。除了全球變暖等自然氣候因素之外，人為破壞是主要原因。祁連山山頂積雪，山腰多冰川;海拔2500米至3500米之間的坡地為原始森林和大片草地，構成水源涵養林，連接著積雪冰川與流水河川。20世紀五十年代初的519萬畝林地，現在僅剩212.8萬畝，林線已退向遠山地帶;毀林開荒、草原放牧等加劇了水土流失;冰川探險等旅游活動導致冰川被碾壓鑿挖，帶來了汽車尾氣與生活垃圾污染。③當祁連山的環境遭破壞，“沙漠向農區推進，農區向牧區推進，牧區向林區推進，林區向冰川推進”，冰川失去了生存條件，結果便是“冰川向雪峰推進”。④毀山則失水，祁連山下的河西走廊以每年12.5至22.5米的速度逼退雪線冰川;與此同時，河西走廊也在冰川生命的衰退中加快了荒漠化的步伐。據冰川學家統計，近30年里珠穆朗瑪峰上的東絨布冰川退縮了170米，中絨布冰川退縮了270米。⑤人離冰川越近，冰川退縮得越遠。“人要牧養山川”，⑥停止緊逼濫用，才可能留住冰源。在《長江傳》中，徐剛借長江源區護林人之口說：“冰川雪線離開長江流域區內的人們很遠很遠，卻是大江大河本身及源區環境狀態的生命線。”⑦保護雪線冰川生態環境，就是保護冰川水體生命，也是保護江河生命與人類文明。

二、對資本侵占地方水體的抗爭意識

人類以開發的名義侵占各種自然水體，對水資源過度開采，會引起地下水位下降、地表徑流減少、植被破壞、生物多樣性減少及本土居民自然生活環境惡化等系列生態危機，損害生態系統利益，為此要自覺承擔起水體生態責任意識，勇于向圈水行為與機構說“不”。斯洛維克（Scott Slovic）發現可口可樂公司在印度及全球圈水，當地環境與居民因失去水源而陷入生存危機后，開始抵制可樂產品，并以文學與環境專業教授的身份給可口可樂公司寫信數封，責其“強取豪奪”之行徑，促其“積極應對世界各地人民對（該公司造成的）水源私有化提出的憂慮”。①雀巢公司十多年里一直瘋狂濫采密歇根州米科斯塔縣（Mecosta County， Michigan）地下水以灌裝“冰山”牌純天然礦泉水，米科斯塔縣居民經過10年抗爭，終于在2009年贏得官司，成功限制了雀巢公司濫抽地下水的破壞行為。②斯洛維克以生態批評家的敏感和責任，米科斯塔縣居民以生態系統成員的堅韌，身體力行地為保護水體生態健康而努力，成為環保行動主義者對資本侵占地方水體如何進行抗爭的范例。

南非作家穆達（Zakes Mda）在其小說《赤紅的心》（The Heart of Redness）里，敘述了新時期的“開發運動”中，面對后殖民時代國外資本勢力的威脅，主人公卡瑪古（Camagu）為南非海港村落蔻洛哈（Qolorha-by-Sea）所作的發展選擇。“開發派”（the developers）支持英國開發商“砍掉所有的樹修路建賓館和賭場”，“根除當地的灌木叢林，從英國移栽其它樹種過來，建起一座漂亮的英式花園”，③并主張把漁村建設成“一個名人云集的度假天堂”。④“保守派”（the conservatives）堅持保護漁村的鳥和樹、河與海以及以前的生活方式。“保守派”代表庫克茲娃一向都是樹木保護者，有一天卻冒著被村落法律仲裁委員會審判的風險開始瘋狂砍樹。在審判臺上，她的辯護詞是：她砍下的都是有害的樹，是“外來樹種，不是科薩人祖先留下的樹種……他們使本土樹種不能呼吸，是危險的樹種”。⑤卡瑪古從庫克茲娃及其他“保守派”那兒了解到，“修建賭場和水上度假村這樣大規模的工程，避免不了砍掉本地的樹，吵擾鳥兒的生活，會污染河流、大海和大環礁湖”。⑥外來樹種與異邦資本將對漁村生態與村民生活帶來威脅。在庫克茲娃的鼓舞下，一向在“開發派”和“保守派”間保持中立、有著圖騰情結的“文化人”卡瑪古開始支持“保守派”。他的學識與視野⑦幫了忙，扎根本土的“文化人”成了有力抵抗全球化時代都市對鄉村、第一世界對第三世界進行經濟與文化殖民的武器。卡瑪古成功提出了代替海濱賭博娛樂勝地開發的可操作方案——申請農卡烏斯⑧國家級歷史文化遺產基地，開展生態文化旅游——一種綜合了國外資金與村落資源，歷史傳承與當下利益，自然與文化結盟的蔻洛哈漁村保護與發展模式。卡瑪古的選擇告訴我們，水體生態責任可以是一種“放眼世界，著手地方”①的行動方式。

為保護水體生態環境與生物多樣性，世界各國紛紛建立濕地與海洋保護區，并簽訂國際公約。1971年，由蘇聯、加拿大、澳大利亞等36國簽署了《關于特別是作為水禽棲息地的國際重要濕地公約》，把包括沼澤、泥炭地、濕草甸、湖泊、河流、滯蓄洪區、河口三角洲、灘涂、水庫、池塘、水稻田以及低潮時水深淺于6米的海域地帶等作為水禽棲息地保護起來。②由于海洋漁業收成的急劇下降，人們對濫捕等帶來的生物資源過度利用引起了注意，20世紀80年代，保護海洋生物多樣性已納入全球可持續發展戰略。根據卡森的觀點，在水體污染、核試驗破壞等方面，人類還有待更進一步增強責任意識。

三、保護水體自然清潔的責任意識

良好的水環境是水生生物以及整個水球生物賴以生存的關鍵，保護水體自然清潔是第一要責。中國娛樂大片《私人訂制》以一條骯臟的工業時代的河流邊，人類“向水道歉”而告終。我們需要反省的是，水在工業社會中被無節制地消費，在一切都可以訂制的消費社會中，在一切都可以按流水線生產為產品的工業社會中，清澈甘甜的水經過度消費后，變得黑、毒、臭，作為生命的河流終結，作為水之子的人類唯剩殘喘茍活。20世紀60年代，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出版的《寂靜的春天》一書，揭露了濫用農藥等化學藥劑給環境造成毀滅性影響的真相。河流死亡了，“然而我們卻正在容忍讓農藥通過河流和直接向海邊沼澤地噴灑而進入海水”。③“在人對環境的所有破壞中最令人震驚的是空氣、大地、河流和海洋都受到了危險的、甚至致命物質的污染。”④《寂靜的春天》對工業文明的批判引發了現代環境運動，海洋環境主義也因此走上歷史舞臺。

海明威于1935年在《非洲的青山》里描述了哈瓦那海灣強大的垃圾凈化能力，海灣每天接收五駁船垃圾海水依然清澈、蔚藍，“代表發現的廢燈泡，代表愛的安全套在唯一持久的東西——海灣——上毫無意義地漂浮著”。但1976年海明威的兒子在寫關于父親的回憶錄時發現灣流水質下降了，認為“即使是大海也只能承受那么多”。⑤海洋環境有一種通過物理、化學和生物的作用使其污染物濃度降低乃至達到自然凈化的自凈能力，但海洋的自凈能力已經承受不了人類工業社會產生的巨大污染負荷。以美國工業廢水污染為例：美國每年向海洋排放的工業廢物占全世界的1/5，僅廢水就達200多億噸，其中含有濃度很高的氫化物、酚、砷、鉛、鉻以及放射性等有毒有害物質，海洋生物受害事件急劇增加。黑海90%的水體已經變成動植物無法生存的死水，波羅的海、地中海、白令海等也先后陷入生態困境。①此外，石油和塑料污染讓情況更加嚴峻。世界上每年因游輪泄漏、船舶排放、海上鉆井、陸源排放等緣故，進入海洋環境的石油烴污染達600萬噸，對海岸水鳥和底棲生物的生存造成極大的威脅。海洋科研人員發現，在夏威夷海岸與北美洲海岸之間，存在著一個由洋流沖擊而成的面積達343萬平方公里的塑料垃圾聚積體，其面積超過了歐洲面積的三分之一，而且還在不斷增加。②由于海水的沖擊，塑料垃圾分解成顆粒，表面上看起來與海洋動物的食物極為相似，一旦被吞食，將無法消化、難以排泄，最終將導致浮游動物、魚類和海鳥營養不良而死亡。科學家們在一只因營養不良與脫水而死的信天翁幼鳥的胃里發現了12.2盎司（約345.9克）信天翁成鳥誤喂給幼鳥的塑料和其他不可消化物品，其中包括一次性打火機、瓶蓋、噴霧嘴、槍殼、衣夾、玩具等。③死鳥與其滿腹塑料垃圾的解剖圖片讓人觸目驚心，擺放成水球圓形的人造垃圾“食物”無聲地控訴著人類的罪惡。信天翁之死的悲劇再次上演，這一次死亡之箭是塑料垃圾。人類仍是箭矢之后的兇手。科學家指出，這些“塑料沙子”能吸附高于正常含量數百萬倍的水中重金屬、放射性毒素，最終會通過海洋生物食物鏈影響到人類。④

水體污染急待解決，水球水體急待解救。1952年，卡森在《大海環繞》一書獲國家圖書獎時的演講中說：“是否太久以來我們都拿倒了望遠鏡？我們首先該看到人類的空虛和貪婪，看到人類一天、一年之中面臨的問題;然后倒過來看地球和宇宙，會發現地球是宇宙如此微小的部分。這的確是偉大的真理。由此我們可以得到看待人類問題的新視角。也許我們把望遠鏡掉過來透視這一切時，才發現由于我們自己的破壞，留給我們的時間和選擇都不多了。”⑤人類中心主義給人類自己圈起了藩籬，掘起了墳墓。當看看美麗的貝殼都成了一種奢望時，當喝上一口水都擔心中毒時，工業文明的金錢價值又有什么用呢？保護水球水體，就是保護人類嬰兒自己母親的乳汁。連母親的乳汁里都有了毒液，孩子還能健康嗎？“水是母親。兒女卻把你糟踐成這樣……我知道你已經忍無可忍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后悔，后悔給了我們生命。”⑥向水道歉的人類如是思忖。水球之水給了人類生命，也會因人類自身的糟蹋而讓人類生命萎縮流逝。人類有責任也只能選擇還江河大海清潔之水，還海洋以蔚藍——水球生命的顏色。通過嚴格立法執法與水球倫理宣傳的手段保護水球水體免遭農業、工業以及生活廢物的污染，保持水體自然清潔，是水球生態責任的重要內容。

四、禁止海洋核污染的全球意識

人類承擔水球生態責任還意味著禁止在大海中進行海島核試驗與核掩埋、禁止沉排核廢物，因為核污染是對全球海洋生態環境以及所有生物的毀滅性破壞。在深入北冰洋邊緣海楚科奇海的里斯本半島上，有個阿拉斯加愛斯基摩人海港叫“希望之點”（Point Hope）。美國政府不顧當地人的反對在該地堅持做“核能和平應用”實驗，“希望海港”于是變成了“失望海港”：愛斯基摩人發現鯨魚病了，有些魚身上長出了奇怪的傷疤;半島上核廢物的堆埋使苔蘚、馴鹿、愛斯基摩人乃至整個生物群落都因輻射發生了病變。①從1946年到1958年，美國在馬紹爾北部的比基尼和埃爾威托克兩個環礁上爆炸了67顆原子彈和熱核彈。其中最大的一顆是1954年3月1日在比基尼島上爆炸的“亡命徒”，相當于750個在廣島投放的原子彈。在環礁上居住了2000年的比基尼人被疏散，成了沒有國土的環境難民。“亡命徒”爆炸后的火球整個馬紹爾群島都能看到，爆炸后的放射性塵埃因為風向的突變降落到了群島的其他居民身上。無辜的人們在目睹“第二個太陽”升起后開始流血、嘔吐和掉頭發;癌癥、畸形嬰兒也開始出現了。②當美國政治家振振有詞地解釋說這是為了“國家經濟”“國家安全”而做核試驗時，其實正是他們制造了世界政治和全球生態的不安全，因為他們無視不分國界降落的放射性塵埃，不關心水球生物包括人類中少數族裔的病變與死亡。二戰后至今，第一世界國家競相將諸多太平洋海島變成自己的核武試驗與核廢物填埋地，這種“核武殖民主義”③是人類將人為劃分的國家利益置于整個水球生態健康之上的短視行為。在核廢物的處理上，美國原子能委員會公開承認把裝有核廢物的容器沉入海底，容器受海水壓強破裂會造成對海洋生態的嚴重污染，卻照做不誤。④

核電站的核污染廢水排海更讓海洋水體污染雪上加霜。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站事故中產生的大量核污染廢水有“氫氣釋放”“地層注入”“地下掩埋”“蒸汽釋放”“排污入海”五種處理方式。日本政府放棄了成本高但環境危害小的“蒸汽釋放”方式，選擇了成本最低但環境風險高的直接排海方式。2023年8月24日開始，福島核電站事故造成的一百多萬噸核污水正式排入大海，首輪排放約7800噸，預計排放時間約30年。⑤2023年8月26日，東京電力公司承認，儲罐中約有66%的核污染水放射性物質含量超標。含氚等放射性物質的核污水在直排240天后就會到達中國沿海，1200天后就會覆蓋整個北太平洋，其后隨著洋流布滿全球海域，隨著季風進入全球水文循環。⑥卡森憂心忡忡地說：

現在我們把大海當成了放射性廢物傾倒場，放射性廢物在海底隨著狂濤巨浪而流動，誰也不知道它們最終流向何方……

曾經的好雨現在夾帶著致命的核放射塵埃從空而降。水，最珍貴的自然資源，被不計后果地濫用和浪費。河流里充斥著難以置信的各種污染物——生活垃圾、化學物質、放射性物質……這樣一來，盡管地球表面四分之三的面積是海洋，我們的世界很快就會變成一個缺水干渴的世界。①

核污染將從海洋向整個水文循環擴散，水球上將無水解渴，卡森提醒人們關注放射性物質對海洋乃至整個水球水體健康的危害。她明確指出，放射性元素傾投入海后無法收復，大海生命被其哺育的人類生物威脅，人類自身的生存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威脅。②海洋生命消亡殆盡之時，便是整個水球生命毀滅之日。禁停海島核試驗、禁止沉排核廢物入海，是對海洋環境和包括人類在內的水球生物負責。

結 語

卡森在一次演講中說：“人類總是狂妄地大談特談征服自然，現在他有能力去實現他的夸夸其談了。這是我們的不幸，而且很可能是我們的悲劇。因為這種巨大的能力不僅沒有受到理性和智慧的約束，而且還以不負責任為其標志。人類沒有意識到自己只是自然的一部分，征服自然的最終代價是埋葬自己。”③卡森認為，具備了毀滅萬物能力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高度責任心的人類，是水球最大的危險，人類應承擔起水球的生態責任。這與約納斯《責任原理》的主要觀點契合。約納斯指出，全球技術力量的應用表面上是和平的、建設性的，實質上在造成慢性的、長期的、日積月累、不可回頭的問題與威脅。④“責任原理”是當今人類所面臨的最嚴肅、最緊迫的問題，其主要內容是：“人作為這個星球上最有智能、最有力量、受益最大、權力最大同時破壞性也最大的物種，必須對所有生物的生存和整個地球的存在負起責任。”⑤卡森堅持的責任原則以及約納斯的“責任原理”，是水球人類永遠也不應忘卻的生存原理。當我們慶幸雪線草甸是冰雪劃定的天然界限，高原與極地野生動植物群落棲息地、冰雪覆蓋之地的原始生態僥幸得以保存時，人類的劫掠已經開始深入雪山極地，⑥水球上的生態災難“從砍樹到圈地、圈水而圈冰雪”的破壞而不斷“延續與深入”。⑦人類宣布：21世紀是海洋的世紀。這并非海洋生命共同體從此被賦予合法權利的宣言，而是“滲透著人類價值觀的宣示”，意味著“荒漠化正緊隨人類的腳步，從陸地走向海洋”。⑧因此，在生態危機重重的新世紀里，人類作為水球之子，必須摒棄自我中心的老路，承擔起“萬物之靈”獨有的理性責任，自覺培養并加強水體生態責任意識，守護冰源碧海，保護水體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