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布菲奎,遼闊其實是一種簡單
消逝與下沉的陽光,衍射一種神性的啟示
干枯的宿命,被殘喘的老牛反復咀嚼
縱馬的少年和我被路過的風劃傷,苦難
再一次在暮色里與我對視,誘惑或者恐慌
我忍著疼痛,手里攥住虔誠的韁繩
隱隱看見一只金色的野鷺在向我道別
凄厲的尖唳穿透云層,刺入我的心臟
我在山頂的巖石上刻下:
“我向往一種純粹,那朝向碧綠的孿生;
我想成為一切可能的迷茫,沒有邊界;
我沒有耐性,只想大口大口地呼吸……”
這是一片原始的寧靜,屬于原野的世襲
低伏的野草只露出窺視的鷹眼,與我對峙
我的眼睛里注滿了遺憾和枯萎,太陽落下
草籽是卑微的,童年的夢好像也是
我撿起披氈走向曠野,走向那淡去的余暉
在馬布菲奎,草就是草,山就是山
我再沒有情緒,也再沒有可以抒寫的詞藻
我所擁有的虔誠,是屬于荒野的黑夜
在沒有星辰的天幕上化為一顆流星
燈火下的瓦房,筑起癡人的夢鄉
驕傲被葉子劃傷,忍著疼痛
河谷正在開墾,野性的花
若隱若現,把稚嫩引渡為成熟
柴禾堆起的古寨,在復活儀式中倒塌
泛濫的河流湮滅了遺落的種子
露珠躺在落葉上,短暫安眠
而我倒在河灘上,捂緊自己的腳印
瘋長的青蒿穿透時間,也穿透我的身體
瑟縮的胸膛。冰冷的石頭刺激著
恐懼在我的手心處勉強生長
星光沉落,噩夢與蝙蝠對峙
我的呼吸微弱,死亡與救贖被風吹散
一株野草的葉脈里,我再度呼喚了自己
俄塢壩上的野花
夏天的山野有一種靜靜的美,當我說這話的時候
漫山遍野的小花在這里連成了一片
預言和沉默一樣多余,一匹小馬駒
承載著前世的約定和后世的輪回
向著天空嘶鳴,噴薄出一抹生命的亮色
那些隨意丟棄的石頭,裸露出了時間的痕跡
我絕對相信,只有一種縱馬馳騁的急切
能讓人忽視那些不期而遇的苦澀、沉重和疼痛
頭頂上的藍天,也在大雁翅膀下藏匿著世代因果
至于那些蒼茫,寂然和鋪滿乾坤的翠色
祈福的唱經里出現了空白
如果是夜晚,如果是一聲清幽的牧笛
不妨聽聽脫韁的老馬的長吁短嘆
窸窸窣窣的聲響,使空曠更加遼闊
那只歸巢的夜鳥,因嘈雜而漸失了應有的耐心
——大口大口地呼吸
那些過往,那些沾滿泥土的所有剩下的
這是俄鳩壩的夏天,這是不可分離的故土的夏天
飛馳的蹄影留下靜止的真實
我嘗試著,把自己想象成為一株俄鳩壩上的荒草
在微醺的夕陽下刈割悲憫的風聲
沒有人煙
那些褪色和黯淡的花瓣,還有密不透風的旅程
一定在空曠的眼睛里藏著荒涼
我以為,4359米的海拔,不過是
鐫刻著遷徙民族跋涉史的顯影
穿過竹庫乃烏的麥田,一邊在古基乃解揮鞭馳騁
一邊在大槽河清洗眼睛里粗糲的風沙
當蒼老的馬匹卸下包袱,脫落的馬蹄陷入泥濘
我僅僅聽完父輩講述的那段傳說
如果對峙死亡,或者凍結一個年代
那些牛羊、燕麥、遷徙者、零星部落
帶著時間的刻度昏睡,只剩下空茫的白
黑夜茅屋里有人念唱招魂
不如站在山巔上眺望,哪怕是一次獻祭
這樣的苦難和昭示,不知湮滅了多少虛榮與悲愴
如同那些追索的亡靈在幽暗中若隱若現
留下婆娑的世界,以及赤裸裸的謊言
我相信這愛憎分明的抒情,來自蒼茫,預言——
振響法器,飄飛魂幡,以及游走的靈魂
我所關心的是,一只哀鳴的大雁低低地飛翔
一把絕情的鐮刀斬斷了甘爾社上空灰色的輪回
鋪滿乾坤的翠色,飄忽的黛影
古老傳說帶走了血液,留下遺憾、悲憫、悼詞
在靈魂沉睡的暮色,在被風雕刻的年輪里
三兩根光禿的樹枝斜曳,盤算著山下的繁衍生息
時光
寂靜的黃昏,風是玫瑰色的
夕陽的消逝與下沉,充滿決絕的意味
大風欲起,沒準兒,會馳騁在高速公路上
或倒在暴雨的中心,無處奔逃
我渴望一場飛翔:從愛情到天空
浩瀚無邊的蔚藍,就是我的告白一
窺視的鷹眼。明亮但無熱情
回望的時候,山峰丘陵、島嶼林莽全然消失
我不敢面對這么深邃的天空,呆立著
我像野草一樣綻放。萬點星光之下
將無翅的身體悄悄打開,以一種奢侈的姿態
塑造自身的重量、形狀和膚色
拋開孤獨,我借房頂上的一只白鴿
高托起入夜的燈盞?;蛘?/p>
騎上一輛銹蝕的機車,向未來
送去水一樣溫柔,明澈和微醉的黃昏
羽毛脫落:不能飛翔的日子
脫落的羽毛,凝固成晶狀的絮語
有些黯淡,有些涼意,有些頑固
人煙稀少,落葉之下涌動著時光的漩渦
命運在露珠上翻滾,每一棵小草都有陽光的溫度
遠行的摔打或有啞然的相遇,風吹即散,天性
是被拋入粗糲風沙的骨架。廝磨
風化后的信念彌留在夜色里,我有一把生銹的鐮刀
斬不斷生銹的日子,天空像是亡靈的匯聚之地
我對夜晚和星辰感到恐懼。我丟失已久的故園
被一條流經的河帶走。悼念之詞從黑夜走出
猶如瘋長的青蒿,在我的心口恣意復制和繁衍
不用太遠地眺望,不必凝視。一個林中酒館
在冬天或在夏天,小馬燈,長條椅
舒緩的民謠,醉酒的歌手和酒徒聽見自己脆響的生命
那時淫雨已浸濕了我的雙翅,誘惑仍是誘惑
我打開晚風的窗口,一只夜鶯飛馳而過
責任編輯:沙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