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隨著全球地緣政治風險不斷加劇,經濟制裁措施作為重要的外交政策工具被廣泛使用,已經成為美歐等經濟體威脅第三國主權、經濟利益的“戰略武器”。本文基于第三國視角,選取2000—2013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中國海關進出口統計數據庫與全球制裁數據庫的匹配數據,實證檢驗貿易伙伴國被制裁對中國企業出口產生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貿易伙伴國遭受經濟制裁抑制了中國企業對其出口。機制分析發現,制裁主要通過提高企業貿易成本與不確定性風險預期對中國企業出口產生不利影響。本文的研究不僅有助于明確經濟制裁對第三國貿易產生的影響,而且有助于貿易企業重視并防范因貿易伙伴國面臨制裁帶來的不確定性風險沖擊。
關鍵詞經濟制裁企業出口貿易伙伴國雙邊政治關系貿易成本
一、引言
制裁是一種被發起國廣泛使用的旨在強迫目標國改變其行為的外交政策工具,用以削弱目標國的對抗能力(Hufbaueretal.,2007)。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以限制貿易、金融、武器、軍事合作等為代表的制裁手段因其低成本、高效等特點被廣泛運用于解決國家間可能的沖突。經濟制裁(以下簡稱“制裁”)因兼具外交與經濟的屬性,最初主要被用于反恐、防擴散等領域。隨著國家間政治利益沖突頻發,制裁已然成為美歐等經濟體除發起戰爭外實現其政治目的、維護經濟利益的重要外交政策工具,也是損害目標國經濟政治環境的重要手段。作為外部環境變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貿易伙伴國(出口目的國)面臨制裁直接關系著中國對外貿易外部環境的穩定,這對中國企業出口具有重要的影響。在俄烏沖突中,以美歐為首的經濟體對俄羅斯發起全面的制裁,不僅對俄羅斯的經濟發展產生了破壞性影響,也嚴重干擾了其他國家對俄羅斯的經濟預期及與俄羅斯的合作往來。據路透社報道,歐盟委員會2023年在對俄羅斯的制裁中曾擬定針對中國企業的制裁措施,如資產凍結、禁運等,通過打擊第三國(中國)規避現有貿易限制的行為,以彌補對俄羅斯貿易限制的漏洞。在當前情況下,深入了解貿易伙伴國被制裁對中國企業出口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尤為重要。
一些文獻發現,制裁會通過擾亂貿易路線、供應網絡、貿易聯系等途徑提高貿易成本,降低經濟預期,對目標國或第三國(鄰國)的貿易往來產生負面影響(Slavov,2007;Boveetal.,2023)。中國作為“世界工廠”,其出口企業已深度融入全球貿易網絡,任何國際經濟政治安全的不確定性都可能影響中國企業的出口表現。鑒于此,本文以中國出口企業為研究主體,聚焦貿易伙伴國面臨以制裁為代表的外部風險沖擊會如何影響中國企業出口績效這一問題。這對于理解貿易伙伴國政治環境變化對中國出口企業利益的影響,為企業、政府防范應對以制裁為代表的不確定性因素,以及保障中國出口貿易穩定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目前,國內外經濟學家圍繞制裁對經濟影響的研究大多關注制裁對發起國和目標國在宏微觀層面產生的直接經濟損失,如在貿易(陶士貴和高源,2020;Ghodsi&Karamelikli,2022)、投資(Mirkina,2018;Le&Bach,2022)、經濟發展(Neuenkirch&Neumeier,2015)等宏觀層面,以及對企業(Crozetetal.,2021;Besedeetal.,2021)、家庭(Allen&Lektzian,2013)、政府(Peksen&Drury,2009)等微觀層面的不利影響,這為研究制裁的經濟后果與有效性提供了研究支持。考慮到全球經濟合作網絡的深化,鮮有文獻關注貿易伙伴國被制裁對第三國出口企業的影響,即較少研究驗證制裁是否會對與被制裁國存在經濟往來的第三國企業出口績效產生外部性影響以及其可能存在的影響機制。具體而言,一國對另一國的制裁會破壞已有的供應鏈網絡,加劇目標國不確定風險,從而對國家間貿易、投資產生不利沖擊,這些外部環境的沖擊使得與目標國有密切經貿合作的第三國的經濟主體不得不重新評估與目標國的經濟聯系并采取相應措施,尤其是中國作為“世界工廠”已深度嵌入全球價值鏈網絡,貿易企業等利益相關者難以置身事外。立足中國視角,本文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一是研究一國被制裁是否影響第三國與其貿易的問題,從理論上證實了一國在面臨國際沖突時給第三國貿易往來帶來的負面效應,這有助于企業客觀評估并防范制裁等外部風險對出口貿易的影響,助力中國出口貿易的穩定發展;二是揭示了中國作為利用出口發展戰略成功實現經濟轉型的發展中國家之一,在當前復雜國際環境下面臨的國際政治風險等現實挑戰,這對企業海外經營決策具有啟示意義。此外,在外部風險沖擊情景下,本文對雙邊政治關系是否依然有利于兩國間貿易進行了深入研究。
通過匹配2000—2013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中國海關進出口統計數據庫與全球制裁數據庫(GSDB),本文實證檢驗了貿易伙伴國被制裁對中國企業產品出口的影響效應及其作用機制,旨在回答貿易伙伴國被制裁是否以及如何影響中國企業對其出口的產品總額,并進一步探究產品總額的變化是因數量還是價格變化引起的,其是否會影響與之緊密聯系的產品質量,同時關注了考慮雙邊政治關系后制裁的影響如何等問題。
本文的邊際貢獻如下:(1)在研究視角上,立足發展中國家與微觀企業福利,首次從第三國(中國)視角,探討貿易伙伴國面臨制裁對以貿易企業為主的微觀經濟主體福利的影響,不僅拓展了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出口影響的研究內容,也區別于國家、居民等研究維度。(2)在研究領域上,將國際政治學中的國際制裁與國際貿易進行有效連接,不僅拓展了國際貿易的研究內容,也為國際制裁的有效性提供了經驗證據,從側面反映了國際政治沖突對國際經濟活動的影響;同時,將研究對象擴展到非制裁國家,證實了制裁國(發起國)對與被制裁國(目標國)存在經濟互動的第三國產生的影響。
二、文獻綜述
關于經濟制裁的研究,國際政治學家主要評估制裁政策的有效性,而經濟學家則關注制裁造成的經濟損失:一是制裁對目標國與發起國在貿易、投資等宏觀層面的影響以及對政府治理與微觀主體的影響;二是關注制裁對第三國貿易的可能影響,但相關研究僅從宏觀層面考慮且存在爭議,尚未聚焦到企業出口層面。
(一)制裁對目標國與發起國經濟活動的影響研究
一些文獻考察了制裁對被制裁國的影響。在國家層面上,制裁會通過減少雙邊貿易(Ghodsi&Karamelikli,2022;Larchetal.,2022)、資本流動、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Neuenkirch&Neumeier,2015)等渠道對目標國經濟發展產生不利影響,具體包括干擾供應鏈網絡、限制進出口貿易、撤出外國直接投資(Le&Bach,2022)、減少外國援助和財政撥款等(Hufbaueretal.,2007;Felbermayr,2019)。另一些文獻則關注制裁通過多種途徑干擾目標國經濟秩序,從而對家庭、企業、政府、個人等微觀主體的福利造成不利影響。一是制裁通過影響貿易、投資等經濟活動,不僅降低了政府的實際收入,也損害了農村與城市家庭的福利(Gharibnavaz&Waschik,2018;Felbermayretal.,2019),進一步對政府治理和民主制度產生不利影響,如破壞了公民的自由和政治權利(Peksen&Drury,2009;2010),導致人權狀況惡化(LucenaCarneiro&Apolinário,2016)等。二是制裁的實施加劇了目標國的收入不平等、貧困等問題(Afesorgbor&Mahadevan,2016),使得目標國移民流出增加(Gutmannetal.,2024)。此外,制裁會對目標國創新績效(Wenetal.,2024)、國家間知識流動(Makkonen&Mitze,2023)、環境質量(付薔,2022)、能源效率(Chenetal.,2019)、健康水平(Allen&Lektzian,2013)等產生負面影響。上述文獻多關注制裁對目標國宏觀層面和對微觀個體福利的影響,研究視角僅局限于檢驗制裁對目標國的不利影響,即探究制裁是否有效,鮮有探究其中的作用機制以及制裁對與目標國有經濟往來的其他國家在貿易、投資等方面產生的影響。
另一些文獻發現,制裁也會損害制裁發起國的經濟利益(Fedoseeva&Herrmann,2019;Gullstrand,2020;Crozet&Hinz,2020)。制裁對發起國的對外貿易產生較大的負面影響,這主要因為發起國與目標國存在經濟貿易聯系(Kazantsev,2019)。歐洲對俄羅斯制裁不僅提高了自身的貿易成本,也引發了歐洲企業和居民的不滿;而俄羅斯對歐洲進口食品的制裁不僅減少了相應的進口,也有利于保護本國的生產廠商(Bělín&Hanousek,2021)。總之,由于貿易是雙向的,制裁不僅會影響目標國,也可能對發起國的經濟造成不利影響(Farmer,2000)。但是上述研究僅聚焦于制裁對發起國在貿易方面的影響,較少關注制裁對發起國在資本流動、對外投資等方面的影響。
(二)制裁對第三國貿易的影響研究
盡管關于制裁對第三國貿易影響的研究在宏觀層面已有所涉及,但其深入討論仍不充分,并且觀點存在分歧。在企業層面,相關研究仍較為缺乏。一方面,部分文獻指出,第三國可能從目標國貿易轉移中獲益。Hufbaueretal.(1997)認為,受制裁的目標國可能會減少與制裁發起國的經貿往來,轉而與其他國家建立貿易合作(Haidar,2017)。另一方面,一些文獻指出,受供應鏈中斷、次級制裁威脅等因素影響,第三國的經濟也可能受損。Slavov(2007)發現,制裁不僅直接對目標國的貿易造成損害,還會影響全球貿易網絡。關于鄰國是否從制裁中受益,Boveetal.(2023)認為,盡管部分鄰國可能會通過走私規避限制,但是制裁仍會導致與受制裁國接壤的鄰國貿易下降。此外,制裁可能會破壞貿易路線,增加運輸成本,并影響鄰國與其他地區的貿易(VanBergeijk,1995;Caruso,2003)。綜上,現有文獻僅限于制裁對各國貿易規模的研究,有關制裁是否影響第三國出口貿易的研究尚無明確結論,在微觀層面上也忽略了制裁對第三國出口企業可能產生的影響。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經濟制裁通過金融、貿易等措施削弱目標國與外界的經濟往來,進而導致其社會不穩定和經濟停滯,并由此可能對目標國的其他貿易伙伴(第三國)產生連帶影響。
首先,基于網絡效應和相互依存關系,制裁會間接地波及第三國(zdamar&Shahin,2021)。VanBergeijk(1995)指出,制裁導致全球經濟體系變化,進而影響未參與沖突的國家,即產生制裁網絡效應。Caruso(2003)對在美國制裁下的七國集團(G7)成員國與目標國之間的雙邊貿易進行了研究,發現廣泛和深入的制裁對雙邊貿易產生了顯著的負面影響;相反,有限度的制裁反而促使目標國與其他G7成員國的雙邊貿易增長,對美國的制裁策略產生了破壞效應。
其次,為提高制裁效果,美歐等制裁發起方會從單邊制裁過渡到多邊制裁,從而限制第三國與目標國之間的經濟合作。雖然Early(2009)指出,追求經濟利益的第三國企業可能會繼續與目標國交易,但考慮到國家安全和制裁國的潛在懲罰,第三國可能會主動降低與目標國的貿易往來。這種因制裁導致的貿易轉移與自由貿易協定下的貿易轉移有所不同:前者是由制裁發起國對第三國施加壓力而產生,后者則是由合約條款而產生(Felbermayretal.,2020)。特別是美國這樣的主要制裁發起國,經常利用其在全球經濟中的中心地位將制裁“武器化”,讓外國公司在維持與美國制裁目標的交易和進入盈利豐厚的美國市場之間作出選擇(Ruys&Ryngaert,2020)。
由于中國貿易企業已深度嵌入全球生產網絡,當目標國遭受制裁時,企業考慮到政治風險,為保障自身經濟利益,通常會選擇減少與目標市場的貿易聯系。一方面,為落實制裁效力,制裁發起國通過域外管轄權或合規審查、凍結資產等次級制裁阻止第三國與目標國的經貿往來。2024年歐盟以中國企業涉及在俄烏沖突期間“支持”俄羅斯軍工組合體為借口,對與俄羅斯開展正常交往合作的中國企業實施制裁;此外,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采取各種非法單邊制裁手段和“長臂管轄”,逼迫中國切斷與俄羅斯之間的正常經貿聯系,干擾中俄企業間合作交易;為避免被牽涉其中,國際金融機構出于“合規要求”,對有關中俄企業間的金融業務加強了“合規審查”力度。
對此,一些中俄企業被迫通過第三國中介、購買黃金兌付、尋找可替代交易系統(Arnold,2016)等途徑規避“合規審查”來處理交易,這降低了金融市場交易效率(Jones&Whitworth,2014),不僅造成中俄企業的交易延誤,也導致交易費用、支付費用以及物流成本上升,造成中小貿易企業交易停滯。另一方面,在制裁預期、經營風險壓力上升的情況下,第三國企業為規避制裁風險帶來的國際聲譽或者其他國際市場業務受損等負面影響,也會被迫減少或退出與目標國的業務合作(Fershtman&Gandal,1998)。雖然大部分跨國企業并未受到由制裁帶來的監管或正式制度壓力的直接限制,但這些企業卻因國際社會組織或金融機構等利益相關者的施壓限制、聲譽受損(Beddewela&Fairbrass,2016)等非正式制度壓力、預期次級制裁而選擇退出目標國市場(Theinetal.,2024)。
雖然在理論上制裁可能促使目標國與第三國增加貿易往來,但因受到來自制裁發起國的政治風險和干預,在大多數情況下,第三國貿易企業都會減少與目標國的交易。Jin&Meng(2024)研究發現,制裁不僅削弱了制裁目標國與制裁發起國之間的相互依賴關系,也降低了目標國與第三國之間的經濟聯系。2022年,在美國或歐盟擁有業務的中國大型企業卻并未利用美歐企業退出俄羅斯市場的機遇來搶占市場
(Dem20807004fd71d033f4fe5504d9f1a717psey&Yu,2022;Jacketal.,2022)。總之,相比創造的市場份額機遇,制裁給第三國帶來的負面影響往往更大,這可能導致出口企業降低對目標國的出口數量以及價格,以避免或減少潛在的貿易損失。基于上述討論,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貿易伙伴國受到制裁會對中國企業的出口產生負面影響,具體表現為價格下降和出口數量減少。
制裁會通過提高貿易成本、增加不確定性對第三國與目標國之間的貿易產生負面影響。一方面,制裁會引發貿易成本效應。制裁通過禁運、金融和貿易限制等手段,切斷制裁目標國與其他國家的貿易供應網絡,阻礙資金流動,提高被制裁國對外運輸、交易等非關稅壁壘成本,造成第三國與其貿易成本上升。具體而言,一是當貿易伙伴國成為被制裁目標時,制裁導致目標國市場混亂,合規管理成本、合同違約上升對跨國企業經營產生不利影響(Vuola,2015;Aliasghar&Rose,2023)。二是制裁降低了金融交易效率,造成目標國的匯率波動、資金流動受限(Wangetal.,2019;Eichengreenetal.,2024),不利于目標國金融穩定或資金借貸(Pak&Kretzschmar,2016),導致其主權債務違約風險上升(Apeti&Edoh,2024),由此增加了其他國家企業與目標國企業的資金交易成本。三是制裁會影響未直接受到制裁的其他國家的供應鏈,干擾其他國家與目標國的供應鏈網絡,不僅會增加供應鏈參與者的交易成本、運輸成本以及時間成本,也使供應鏈參與者被迫保留更多庫存或面臨額外的生產不確定性(Davarzanietal.,2015)。
另一方面,制裁會引發不確定性風險上升,降低國際市場交易效率(VanBergeijkHYPERLINK"javascript:;",1995)。制裁對目標國國際經貿往來的不利沖擊會逐漸傳導到國內,對其國內經濟運行、社會穩定等產生不利影響。第一,由于制裁限制了目標國經貿活動的開展,降低了政府、家庭等部門的收入,也減少了政府對公共預算的開支,政府治理能力受到影響;制裁使得進出口貿易、外國投資和國際援助或貸款減少,導致家庭收入下降以及生活必需品供應短缺(HeineEllison,2001;Hufbaueretal.,2007),進而引發居民對政府的不滿,使得目標國的社會政治穩定性下降,對國內經營環境造成干擾。第二,目標國被制裁意味著目標國與制裁發起國政治關系的惡化,加劇了目標國的地緣政治風險,使得國際社會對其風險評估與不確定性預期上升;同時,制裁造成目標國的國內外經濟環境惡化,整體上使得目標國政治經濟環境的不確定性上升,也對目標國的國際聲譽造成不利影響,使得企業經營風險預期上升和商業信心下降(Doxey,1980)。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貿易伙伴國被制裁主要通過提高企業貿易成本與不確定性風險預期影響中國企業出口。
在復雜國際環境下,雙邊政治關系已成為影響企業出口的重要影響因素,探究被制裁國與第三國的政治關系十分重要。一些文獻提出雙邊政治關系改善會促進出口貿易發展,如企業出口持續時間(孫楚仁等,2022)、企業出口規模(王玨等,2019;孫俊成和程凱,2020)等;雙邊政治關系惡化會對貿易往來產生不利影響(楊攻研和劉洪鐘,2015;周泳宏等,2019)。然而,從第三國視角考慮,當貿易伙伴國面臨制裁時,有關雙邊政治關系是強化還是削弱企業對貿易伙伴國出口的影響,其研究結論尚不明確。一方面,雙邊政治關系較好可能會削弱制裁對中國企業向被制裁國出口的負面影響,反之則抑制中國企業對被制裁國的出口;另一方面,由于政治關系較好,企業前期與貿易伙伴國的貿易活動相對較多,但當其面臨政治沖突、經濟風險上升時,則可能會通過加劇不確定性風險對企業合同簽訂等出口經營行為產生不利影響(Li&Sacko,2002;Athanassiou&Kollias,2002),尤其是當貿易伙伴國經濟體量較小或營商環境較差時,不確定性風險上升使得企業對其出口反應更為敏感。因此,在制裁沖擊下,企業等相關利益主體感知到貿易伙伴國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上升,出于風險預期防范與經濟利益保障的考慮,其可能快速減少出口或投資,這會使得貿易伙伴國經濟陷入低迷、衰退的境地(Bloometal.,?;2007;Kangetal.,2014;Bakeretal.,2016),也間接反映出在地緣政治風險下第三國出口企業在政治關系和經濟利益之間的選擇偏好。總體上,制裁使得被制裁國經濟、政治環境面臨的不確定性風險上升,降低了該國經濟代理人與外國出口商的經濟預期,從而抑制了企業的貿易往來活動(Handley&Limo,2017;魏友岳和劉洪鐸,2017)。例如,Crozetetal.(2021)立足第三國企業視角發現,貿易伙伴國被制裁顯著降低了企業服務被制裁市場的可能性,而解除或取消制裁分別沒有或只有很小的貿易誘導影響。此外,制裁會對貿易伙伴國的社會營商環境造成不利影響,交易支付、貨物運輸的難度加大使得第三國企業面臨的貿易成本上升,進而導致出口意愿下降(Melitz,2003)。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3:被制裁國與中國的政治關系越好,制裁對中國企業向該國出口的負向影響越大。
四、模型設計與數據說明
(一)計量模型
本文使用企業—HS8位碼產品—目的國的出口數據,參考Felbermayretal.(2020)的研究,設定如下模型檢驗貿易伙伴國被制裁對中國企業出口的影響:
Exportijtk=β0+β1sanctionedjt+ηZjt+δFit+αi+λt+γj+θk+εijtk(1)
其中,Exportijtk表示t期中國企業i對j國出口HS8位碼k產品的出口情況,包括出口總額、出口數量和出口價格;sanctionedjt為t期j國被制裁情況;Zjt、Fit分別為國家、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η、δ分別為對應控制變量的系數;αi為企業固定效應,λt為年份固定效應,γj為國家固定效應,θk為產品固定效應,εijtk為誤差項。如果β1顯著為負,則表示當貿易伙伴國被制裁時,中國企業對該國的產品出口減少,即制裁對第三國貿易具有負面影響,與假設1一致。
(二)變量選取與數據說明
1.變量選取
(1)關鍵變量
被解釋變量(Export)是企業向貿易伙伴國出口的HS8位碼產品的出口總額(value);為進一步探究影響企業出口的原因,后文考慮了企業出口產品數量(num)、產品單價(price)、產品質量(quality),并對以上數據加1取自然對數處理。解釋變量(sanctioned)為貿易伙伴國被制裁虛擬變量,即當貿易伙伴國j在t年面臨其他國家的制裁時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本文研究樣本僅限于研究期間與中國沒有制裁或被制裁關系的國家。
(2)控制變量
為準確識別制裁與第三國企業出口的因果關系,本文依據混淆變量視角,從國家等層面選取既影響企業出口決策,又影響一國是否被制裁的相關控制變量。首先,考慮貿易伙伴國層面的特征。在GSDB的眾多案例中,制裁的發起者主要是以美歐為代表的發達經濟體,被制裁者主要是經濟欠發達國家或發展中國家,制裁的主要動機是保護“人權”、恢復“民主”、停止戰爭等。由此可知,貿易伙伴國的經濟發展、“人權”保護以及區域關系等情況,既是影響被制裁的因素,又是影響企業出口決策的重要因素。因此,一方面,參考Neuenkirch&Neumeier(2015)的研究控制如下變量:經濟發展水平(gdp)以一國的GDP的自然對數表示;市場規模(Pop)用人口總數的自然對數表示;外商投資(fdi)以外國直接投資凈流入額的自然對數衡量;經濟自由度(ecofree)用各國經濟自由度指數衡量,以表示一國經濟越開放、經濟實力越強,則越有利于雙方貿易往來或避免被其他國家制裁。另一方面,參考Afesorgbor(2019)的研究,控制是否是世界貿易組織(WTO)成員(wto)、是否是歐盟國家(eu)、是否參與區域貿易協定(fta)。其原因在于一國在區域合作中與其他國家的共同經濟利益越多,該國在國際經濟與政治中的國際地位越重要、影響力越大,被其他國家制裁的可能性越小,其他國家與其貿易聯系會越緊密;同時,目標國被制裁后往往傾向于選擇與其他貿易成本較低、經濟關系穩定的國家合作,以滿足其進口需求,而這一般是與其存在密切經濟聯系的貿易伙伴國。本文通過控制制裁目標國是否簽訂區域貿易協定、是否是WTO成員或者歐盟國家,以控制制裁可能帶來的正面影響。其次,控制影響一國被制裁的因素,分別用是否發生戰爭(conflict),“人權”保護程度(human)作為代理變量。其中,當一國發生戰爭時,國際社為了維護和平、防止戰爭進一步擴大,越有可能利用制裁手段向存在戰爭的國家施壓,以加速戰爭結束
;而“人權”保護越差的國家,越容易受到來自國際社會的制裁施壓。此外,考慮到貿易伙伴國的政治制度環境也是影響企業出口決策的重要因素,制裁通常也是針對政治制度環境較差、社會條件不穩定的國家實施的。即使貿易伙伴國沒有遭受制裁,因其較差的政治環境等影響,中國企業也會減少與其的經貿合作。制度質量或政治環境越差的貿易伙伴國,其被制裁的概率就越大。因此,為進一步明確企業減少出口是由于貿易伙伴國被制裁,還是因其自身較差的政治或制度環境引發,將國家制度質量(wgi)作為貿易伙伴國制度環境的代理變量進行控制。
同時,考慮企業自身特征并參考陳麗麗和郭少宇(2020)的研究,其余變量如下:企業規模(workers),以全部職工數量的對數表示;企業年齡(age),用當期年份減去企業開業年份的差加1取自然對數表示;企業勞動生產率(labor),以工業總產值與全部職工平均人數之比加1取自然對數表示;企業總固定資產(totass),以企業固定總資產的自然對數表示;企業融資約束(finance),以企業總負債占總資產之比加1取自然對數表示,反映企業的資金流動性。企業規模越大、出口經驗越豐富,越有可能出口到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制裁發起國家,而出口競爭力較差的企業則更有可能出口到以發展中國家為主的被制裁國。因此,企業自身特征也是影響企業選擇貿易伙伴國的重要因素之一。此外,模型控制了國家、產品、企業、時間等固定效應(FE),并將標準誤聚類到貿易伙伴國—產品層面。
2.數據說明
本文使用的微觀企業數據來源于2000—2013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中國海關進出口統計數據庫,依據企業名稱、法人、電話、郵編信息對兩個數據庫進行匹配。由于本文立足第三國視角,依據GSDB數據,本文剔除研究期間與中國存在制裁或被制裁關系的貿易伙伴國樣本,最終得到共8171326條觀測數據。其中,制裁數據來源于由Felbermayretal.(2020)共同構建的全球制裁數據庫,該數據庫包含了1950—2022年全球所有可公開追蹤的1325個多邊、單邊制裁案件,包括制裁案件時間、類型、制裁發起方和目標、政策目標等信息。依據GSDB數據,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各國運用制裁手段的數量逐年增加;制裁案件幾乎是由美歐等發達經濟體發起的,而制裁目標國以發展中國家為主。發起制裁數量最多的十個國家或國際組織為:美國、歐盟、聯合國、英國、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亞、俄羅斯、新西蘭、法國;而被實施制裁最多的十個國家分別是中國、緬甸、伊朗、俄羅斯、南非、斐濟、柬埔寨、利比亞、巴基斯坦及白俄羅斯;主要制裁目標按數量從大到小依次為改善“人權”、恢復“民主”、政策變革、結束戰爭、其他相關目標、防止戰爭、打擊恐怖主義、破壞政權穩定、解決領土沖突。
此外,國家層面的數據主要來源于世界發展指標(WDI)數據庫、全球治理指數(WGI)數據庫、法國前瞻性和國際信息研究中心(CEPII)引力數據庫等,雙邊政治關系數據來源于聯合國大會投票數據庫。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數據詳見表1。
3.特征事實
依據上述研究數據,本文計算了中國企業向被制裁的目標國和非目標國的出口情況,圖1是2000—2013年中國企業與制裁目標國、非目標國的出口均值變化情況。整體上中國企業對制裁目標國、非目標國的出口均值均保持增長趨勢,但中國企業對制裁目標國的平均出口額遠低于非目標國,這表明貿易伙伴國被制裁與企業出口減少可能存在一定的聯系。圖2是歷年中國企業對包括目標國和非目標國在內的所有國家的平均出口額與制裁目標國占比情況,可知兩者間存在明顯的負相關關系,即受制裁國家占比越多,企業對各國的出口規模相對就越小。
圖1企業對目標國與非目標國出口情況(單元:萬美元)
圖2歷年出口均值與制裁目標國占比(單元:萬美元)
考慮到雙邊政治關系是影響中國向其他國家出口的重要因素,本文運用聯合國投票數據庫的理想距離點數據作為雙邊政治關系的代理變量,依據每年均值將貿易伙伴國分為政治關系較好和政治關系較差國家組,并分別畫出對目標國與非目標國組的出口均值情況,具體如圖3所示。由圖3(a)可知,中國企業向政治關系較好的制裁目標國的出口規模基本上低于政治關系較差的制裁目標國,原因在于研究樣本中與中國政治關系較好的國家以經濟發展較為落后的亞非拉國家為主,其貿易基數相對較低。由圖3(b)可知,整體上中國企業對政治關系較差的制裁非目標國和政治關系較好的制裁非目標國的出口規模均存在相對較大的波動,兩者并未存在明顯差異。由此可知,雙邊政治關系可能是影響企業對制裁目標國出口的重要因素。
(a)雙邊政治關系影響下企業對制裁目標國的出口情況
(b)雙邊政治關系影響下企業對非目標國的出口情況
圖3雙邊政治關系影響下企業對制裁目標國與非目標國出口情況(單元:萬美元)
五、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
為檢驗貿易伙伴國被制裁與中國企業出口的關系,本文依據式(1)對全樣本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2所示。其中,列(1)是未控制其他變量下對企業出口產品總額進行回歸的結果;列(2)為控制其他變量后的回歸結果,其中制裁的系數估計值為-0.097,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當貿易伙伴國被制裁時,中國企業對受制裁影響的貿易伙伴國的出口產品總金額會下降9.7%。列(3)—列(4)依次為對產品單價、產品出口數量進行回歸的結果,制裁的系數同樣都顯著為負,這說明當貿易伙伴國被制裁時,中國企業對受制裁影響的貿易伙伴國的出口產品價格與數量分別會下降1.3%、3.4%。考慮到制裁會對出口產品價格與數量均產生負面影響,為進一步考察貿易伙伴國面臨制裁是否對企業出口產品質量(quality)產生影響,參考Khandelwaletal.(2013)、施炳展(2010)的計算方法,本文控制了產品與貿易伙伴國年份固定效應,產品替代彈性參考相關文獻的做法,取σ=5計算對應的產品質量。如表2列(5)所示,制裁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貿易伙伴國面臨制裁會對企業出口的產品質量產生負面影響。這與Amuzegar(1997)的觀點一致,即在缺乏可替代供應鏈的情況下,受制裁國將會轉向購買質量低、價格更便宜的替代產品。此外,列(6)—列(9)控制了產品固定效應,結論依然成立。整體上,在控制其他因素的情況下,相比未受制裁影響的國家,貿易伙伴國被制裁抑制了中國企業對其出口,進一步表現為制裁同時對企業出口的產品價格、數量等均產生負面影響,即假設1得以驗證。
(二)機制分析
為探索貿易伙伴國面臨制裁對中國企業對其出口產生負面影響的作用機制,本文參考江艇(2022)的做法,對可能存在的影響渠道進行檢驗。
channeljt=β0+β1sanctionedjt+ηZjt+δFit+αi+λt+γj+θk+εijtk(2)
其中,channeljt為可能的機制變量。
第一種影響渠道是經濟、政治等不確定性風險,為規避這些不確定風險,中國企業會減少向被制裁國的出口。本文借助地緣政治風險(GPR)數據庫,以各國地緣政治風險指數的年均值(gprc)衡量經濟與政治環境等不確定性風險,表3結果說明制裁通過降低貿易伙伴國政治經濟穩定性預期抑制了企業出口(Doxey,1980;Handley&Limo,2017)。第二種是制裁帶來潛在貿易成本的上升,減少中國企業對被制裁國的出口。本文利用聯合國亞洲及太平洋經濟社會理事會—世界銀行貿易成本數據庫中的綜合貿易成本數據(cost)來代理企業向貿易伙伴國出口的貿易成本,表3結果顯示制裁提高了貿易成本,與現有研究結論一致(VanBergeijk,1995;Davarzanietal.,2015),而貿易成本的提高對中國企業產品出口產生不利影響。綜上,假設2得以驗證。
(三)穩健性檢驗
1.替換解釋變量
由于貿易伙伴國被制裁所產生的影響可能存在時間滯后性,本文采用解釋變量的滯后一期重新進行回歸。由表4可知,估計系數仍然顯著為負,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本文對被解釋變量在1%與99%位上進行縮尾,由表4可知,基準結果依然穩健。由此,貿易伙伴國面臨制裁不僅會對中國企業出口產品總額產生影響,還會對中國企業出口產品的單價、數量和質量造成不利影響。此外,本文控制了企業—國家—產品等多維固定效應進行檢驗,同時考慮近年來美國管制加強及其在地緣政治中的重要影響力(Farrell&Newman,2019),貿易伙伴國與美國之間的政治關系可能會影響企業出口,本文又控制了貿易伙伴國和美國之間的政治關系變量,相應結果依然穩健限于篇幅,相應結果備索。
2.排除樣本
一是剔除制裁期超過50年的國家樣本。劉爾卓等(2023)指出,制裁時間越長,對目標國造成的損失越大,越不利于開展貿易活動;并且由于歷史因素、交易慣性等影響,即便制裁取消,貿易也不會恢復到預期,也會導致國內市場保護主義(Pond,2015);恢復貿易關系也需要時間,出口商將面臨沉沒成本(Evenett,2002)。因此,基于供應鏈聯系視角,這都會影響第三國與制裁目標國的貿易聯系。考慮到一些國家長期處于被制裁狀態且被制裁期限超過50年,這會導致回歸系數被高估。本文剔除制裁期限超過50年的貿易伙伴國樣本后重新回歸,表5結果顯示基準結論仍然成立。二是剔除典型被制裁國家或政治局勢處于高危的國家。本文篩選出2000—2013年國內局勢長期處于高風險的國家。這些國家在研究期間大多被美國制裁或國內安全局勢遭受重大變動,因而企業考慮避險也會自發減少對其出口。由表5可知,在剔除相應樣本后,回歸結果依然穩健。
3.剔除2008—2011年金融危機的外生沖擊影響
2008年金融危機對全球經貿往來產生強烈的負面影響,外部需求萎縮等導致中國出口企業在此期間遭受嚴重沖擊,因此有必要排除制裁與2008年金融危機的重疊影響。由于2008年金融危機產生的震蕩影響直至2012年才逐漸恢復,故本文剔除2008—2011年的研究期。由表6可知,檢驗結果依然穩健。
4.僅保留研究期間一直向貿易伙伴國出口的企業樣本
為排除可能的樣本選擇問題,本文僅保留研究期間一直向貿易伙伴國出口的企業樣本共計276117個觀測值,占總觀測數據的3.38%。由表6可知,制裁依然抑制了中國企業對被制裁國的出口,主要表現在出口總額和出口單價方面;由于剔除了大量的企業樣本且考察的是研究期一直存續的企業,制裁對企業出口的產品數量和質量并未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其原因在于一直存續的企業生產率較高,制裁時企業為快速獲得收入與降低商業風險,會采取降價策略來降低損失。
(四)內生性檢驗
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來解決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當前有關貿易伙伴國被制裁對第三國企業出口的影響研究較少,學術界尚未尋找到較為合適的工具變量。然而,查閱借鑒國際政治學、沖突經濟學等領域的相關文獻,本文認為一國面臨制裁的概率主要與其所處的地緣政治網絡關系密切,例如當一國存在戰爭與沖突、政權更迭、“人權”保障匱乏等情況時,利益相關國、國際社會可能會發起制裁以實現停止戰爭、保障“人權”等目的。因此,本文選擇一國擁有的鄰國數量(nborder)作為制裁的工具變量,該數據來源于武裝沖突與干預(ACI)數據集中的重大政治暴力事件(MEPV)數據庫。一方面,一國鄰國數量越多就意味著其牽涉的地緣政治區域越多、面臨的國際政治利益關系網絡越復雜,尤其當這些國家由于其關鍵的地理位置更容易因地緣政治沖突、領土爭端、資源或權力爭奪等問題受到國際干預和政治施壓時(Kegley,1995;Fearon,1995;Gible&Braithwaite,2013),其遭受制裁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條件。另一方面,一國擁有的鄰國數量是由其所處的地理位置、歷史因素決定,也滿足外生性的要求。
表7展示了兩階段回歸的相關結果,識別不足檢驗拒絕原假設和工具變量檢驗F值大于StockYogo10%臨界值,可以排除工具變量的識別不足和弱識別問題。因此,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是合理的。表7列(1)的結果顯示,制裁的工具變量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即一個國家所處的地緣政治區域鄰國數量與其被制裁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這與預期結果相符。列(2)結果顯示,制裁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貿易伙伴國遭受制裁抑制了中國企業對其出口,并且其數值有所提高,說明在未緩解內生性問題前,基準分析的負面影響被低估。此外,依據保護“人權”、減少戰爭等主要制裁發起原因來選擇工具變量,制裁與兒童死亡率(infant)、平民死亡率(civilians)存在正相關關系(Mack&Khan,2000;Gutmannetal,2024)
;同時,兒童死亡率和平民死亡率分別反映目的地市場的醫療水平、沖突事件中人道主義危機程度,這與決定中國企業向目的地市場出口的貿易政策、制度等關鍵因素并無直接關聯;雖然較高的兒童與平民死亡率可能反映經濟發展水平和社會穩定性,但模型中已通過控制相關變量確保其影響僅通過制裁影響出口,確保外生性條件成立。
本文還使用了聯合國數據庫的嬰兒死亡率和烏普薩拉數據庫(UCDP)的平民死亡率作為制裁的工具變量。由表7可知,列(3)—列(6)回歸結果穩健。總之,在排除一系列競爭性假說后,本文結論依然成立。
六、異質性分析
(一)制裁類型
制裁手段影響著制裁的實施效果,因而對第三國貿易的影響各異。依據GSDB數據將制裁類型劃分為六類,探究不同制裁手段對企業出口貿易的差異。表8列(1)—列(6)結果顯示,貿易制裁(trade)和金融制裁(financial)的系數顯著為負。其原因在于貿易與金融制裁工具的實施相對較容易且操作成本較低(Drezner,2015),但這些制裁手段可能通過直接破壞供應鏈、運輸網絡、資金鏈等限制貿易交易并引發市場恐慌,而敏感的出口企業出于避險動機會重新評估并調整產品出口;在美歐主導的制裁下,被制裁國可能面臨被排除在現有金融體系之外的境地,這將對投資者信心、資本流動配置、金融市場價格造成不利影響,進而影響被制裁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的貿易。旅行制裁(travel)、武器禁運(arms)、軍事制裁(military)以及其他制裁(other)的影響并不顯著,這些制裁僅為制裁發起國和被制裁國之間對特定人員來往、特定企業或機構、特定領域的限制,因而基本不會對第三國企業出口產生明顯的影響。制裁手段越多反映出制裁對該國的限制程度越大,對此,本文以被制裁國面臨的制裁類型總數(Total)來替換解釋變量,列(7)表明企業出口受到的影響效應依然顯著為負。
HQ0TqC708lQMnsSOALOp+Q==此外,依據實施制裁的主體數量,將制裁劃分為多邊制裁(制裁發起國為一組國家實施,San_mult)和單邊制裁(制裁發起國為一國,San_sing)。表9列(1)—列(3)結果顯示,多邊制裁與單邊制裁均對企業出口產生了不利影響,并且多邊制裁的負面影響更大。其原因在于多邊制裁往往意味著多國聯合對目標國進行制裁,這意味著國際沖突的進一步升級。隨著眾多制裁國對目標國采取更大范圍的經濟限制,多邊制裁的效果相對更大。
最后,將制裁發起方劃分為是否為美國(San_USA)、歐盟(San_EU)、聯合國(San_UN)以及發達國家(San_ADV)的制裁,以檢驗不同制裁發起國或組織產生的影響。表9列(4)—列(7)結果顯示,美國、歐盟以及發達國家的制裁對企業出口的負面影響非常顯著。這印證了當前以美歐為主的發達國家或組織利用其在全球網絡中的政治、經濟地位(Farrell&Newman,2019)對其他國家進行制裁,不僅影響了被制裁國的國內經營環境,還利用“域外措施”影響第三國的企業出口。其中,美國利用自身在全球經濟的地位以及占據全球貨幣主導地位的美元,采取域外威脅等手段,將美國制裁的危害擴展到其他國家;與此同時,相比聯合國制裁,美國、歐盟等發起的制裁頻次較多且執行成本較低,從制裁決策到實施面臨較少的政治阻力就可對其他國家造成損害威脅,因而制裁有效性更好。然而,聯合國發起的制裁雖然持續時間長,但是發起頻次較低,參與制裁的成員國眾多且利益各異、協商成本較高,所以聯合國發起的制裁影響相對不明顯。
(二)企業與產品層面
一般而言,企業出口貿易會因其所有制不同而產生明顯的差異,國有企業因國家形象“背書”和社會責任,整體上應對不確定風險沖擊實力較強,但反應調整速度較慢;相比之下,非國有企業對目標國的政治風險感知更加敏感、調整速度更加靈活。為檢驗制裁對不同類型所有制的第三國企業出口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本文將中國出口企業區分為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進行回歸,結果如表10所示。其中,制裁的系數均顯著為負,這說明制裁對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的出口均產生了消極影響;并且兩者之間存在顯著的組間差異,說明國有企業遭受的損失相對較大。
區分不同的貿易方式,本文將企業劃分為一般貿易企業和加工貿易企業,回歸結果如表10所示。其中,制裁對一般貿易企業和加工貿易企業均會產生抑制作用,且兩者存在顯著的組間差異,加工貿易企業損失相對較大。其原因可能在于:一是在2000—2013年研究樣本期內,中國對外貿易結構以加工貿易為主,加工貿易企業高度依賴外部市場,尤其是中間品和原材料的進口。因此,當目標國遭受制裁時,加工貿易企業更容易受到供應鏈中斷等不確定性沖擊的影響,導致出口受阻和損失加劇。二是被制裁后目標國進口商往往會采取“進口替代”策略,加工貿易企業面臨著生產成本上升與出口業務減少的狀況。三是加工貿易企業通常更加專注于特定產品的加工和組裝,市場靈活性相對較低;而一般貿易企業則可能涉及更廣泛的產品線和市場領域,具有更強的市場適應性和調整能力。因此,在面對制裁等外部沖擊時,一般貿易企業可能更容易通過調整產品結構、開拓新市場等方式來減輕損失。由此可知,制裁措施作為一種重要的政治風險預警信號(Giumelli,2011),會對企業出口選擇傳遞負面信息。因此,為了維護經濟利益和降低貿易風險,不同所有制、不同貿易方式的企業會重新調整產品出口。
不同種類商品對制裁的反應可能不同,本文參考廣義經濟類別分類(BEC),將出口產品劃分為中間品、資本品、消費品、其他產品四類進行分析。表10顯示,制裁未對消費品產生明顯的影響。其原因在于消費品主要是被制裁國居民所需的基本生活用品,而國際社會存在普遍共識,即采取制裁措施時,盡量減少對被制裁國居民基本生活需求的影響,例如國際社會存在對藥品、食品豁免的情況;同時,制裁發起國在采取制裁措施時,多傾向采取“聰明制裁”以最小化對平民和第三國造成的傷害。此外,制裁使得中間品、資本品顯著減少的原因在于其在生產端破壞了目標國的供應鏈網絡,不僅使得企業出口貨物運輸受阻,也造成被制裁國的進口企業收入下降,因而被制裁國企業為降低成本也會減少中間品進口并采用國內中間品進行相應的替代。
此外,本文依據《國民經濟行業分類(GB/T4754—2017)》,將制造業劃分為15個行業分別進行回歸限于篇幅,省略具體回歸結果。
,發現制裁主要對文化傳播類和有關技術、戰略安全的行業產生負面影響。這表明制裁不僅會影響制裁發起國與目標國之間的信息流動與技術外溢(Makkonen&Mitze,2023),也會通過限制貿易與人員流動、降低消費需求等損害目標國與中國之間的信息知識流動;而發起國限制軍工技術設備、戰略安全等行業的目的在于削弱目標國家的威脅和反制能力。
(三)國家層面
1.發展程度
考慮到制裁對不同類型國家的進口沖擊,本文參考世界銀行的分類,將樣本國家分為高收入國家、中高收入、中低收入與低收入國家四類分別進行回歸。表11結果顯示,除高收入國家外,制裁的系數均顯著為負。這說明在企業出口目的國中,制裁僅對高收入國家的影響不明顯。其原因在于:一方面,中高收入、中低收入、低收入作為被制裁的主要國家,其本身經濟實力弱、對外較為依賴,面臨制裁時其收入波動較大且對進口產品的反應更為敏感,因而受到的影響更深;另一方面,由于面臨制裁時目標國的政治環境變動劇烈,營商環境與保障機制等較差,企業也會被迫減少向被制裁國的出口交易活動。高收入國家擁有穩定的體制,政治經濟環境相對較為完善,也很少遭受國際制裁,因而其進口需求受制裁的沖擊很小。此外,本文還依據聯合國分類將研究樣本劃分為發達國家和欠發達國家分別進行回歸。表11結果顯示,欠發達國家的制裁回歸系數顯著為負。這說明制裁對企業向欠發達國家的出口產生了顯著的負面影響,原因在于這些國家整體上經濟較為脆弱且在國際上處于弱勢地位,故其難以抵御制裁的負面影響。
2.政治關系與文化聯系
為進一步探索中國與被制裁貿易伙伴國之間的政治關系是否影響中國企業出口,也即回答貿易伙伴國被制裁后與其政治關系較好的第三國是從中受益還是連帶受損這一問題,本文利用聯合國投票數據庫中的理想距離點對兩者的政治關系(relation)進行衡量,該指標越小說明兩國間政治關系越好,反之則越差。表12列(1)的結果顯示,制裁與政治關系交互項的系數均顯著為正,雙邊政治關系強化了制裁對第三國出口企業的負面影響,表明與中國政治關系越好的國家遭受制裁后,中國企業的出口損失反而更大,即中國作為第三國遭受經濟損失,這在微觀層面上說明中國作為“世界工廠”,無法在地緣政治沖突中置身事外。其原因在于:一方面,中國企業出于交易安全考慮,自主選擇避險;另一方面,即便貿易雙方的政治關系較好,但為避免遭受來自美歐等處于國際權力中心的制裁發起國的“域外措施”的打壓(Meyer,2008),第三國(中國)出口企業也會被迫選擇減少相關貿易往來(Early,2009)。因此,假設3得以驗證。
本文進一步研究與中國地理距離較近、文化較為相似、經濟聯系較為緊密的鄰國遭受制裁是否影響中國企業對其出口,即中國是否從被制裁的鄰國(contig)獲得更多轉移貿易。但表12結果顯示,相應的交互項系數并不顯著,因而無法明確中國企業是否能從被制裁的鄰國中獲得貿易轉移收益。其原因在于:一是中國的鄰國大多為經濟體量小、經濟發展相對落后的國家,在中國對外貿易總出口中占據份額較小;二是除制裁會對雙方的資金、供應鏈網絡造成破壞從而影響貿易外,這些國家與中國的合作往來還受到運輸網絡等綜合因素的影響。
3.“民主”程度與經濟自由度
“民主”與貿易是國際政治經濟學領域中的重要研究話題之一。為探究貿易伙伴國西式政治民主化是否會緩解或強化制裁對出口的負面影響,本文利用PolityIV數據庫中的政體得分(polity)作為西式政治民主化的代理變量,在基準回歸中加入交互項和調節變量并進行中心化處理后,表12顯示交互項的系數顯著為負,這說明一國政治體制實行西式民主的程度越高,制裁越容易對第三國企業的出口貿易產生負面影響,這與Wenetal.(2024)的觀點一致,即制裁的負面影響在西式民主程度高的國家更明顯。這是因為西式民主國家大多存在公共問責制和制度上的限制,西式民主國家的領導人對制裁相關的成本更加敏感,制裁發起國對其實施的政策措施更有可能成功(Susan,2008)。同時,考慮到一國的經濟自由化的作用尚不明確,本文以經濟自由度指數(ecofree)作為代理變量進行分析,發現較高的經濟自由度削弱了制裁對企業出口的負面影響,其原因在于經濟自由度越高的國家在面臨制裁沖擊時,能快速調整現有的貿易合作關系并建立新的貿易聯系。
同時,為探索中國與貿易伙伴國在政治體制與經濟自由化上的差異可能產生的異質性影響,本文計算出貿易伙伴國與中國在所謂“政治自由度”和“經濟自由度”方面的差值以衡量兩者的差距,分別對政治體制差距(politydis)和經濟自由度差距(ecodis)進行中心化處理后進行回歸分析。表12結果顯示,制裁對企業出口貿易的負面影響隨著政治體制差距的拉大而增強,而制裁對貿易的負面影響隨著經濟自由差異的變大而減弱。這說明政治體制等方面的差異仍是影響各國國際貿易活動的重要因素。
七、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使用2000—2013年中國工業企業—海關數據庫和GSDB的匹配數據,實證檢驗制裁是否對第三國企業出口產生影響。研究結果顯示,貿易伙伴國面臨制裁會抑制中國企業向其出口。機制檢驗結果表明,制裁主要通過影響企業對貿易伙伴國的不確定性預期、貿易成本對中國企業出口產生不利影響。異質性分析結果顯示,金融、貿易等主要制裁工具均會對企業出口產生不利影響;制裁對不同的貿易方式、所有權及中間品、資本品均產生負面影響,對中低收入國家、發展中國家亦是如此。考慮被制裁國與中國的雙邊政治關系后,本文發現貿易伙伴國被制裁后第三國(中國)無法獨善其身;在全球化背景下,以政治體制等為代表的差異依然是影響企業出口的重要因素。本文豐富了制裁對微觀企業出口影響的研究,創新性地從第三國企業微觀視角研究了制裁對經貿活動的影響。
本研究對企業與政府具有重要的政策啟示。對于企業來說,一是要重視風險管理與戰略調整,采取多元化市場策略。當主要貿易伙伴受到制裁時,企業應及時調整市場策略,尋找新的市場和客戶,降低對單一市場的依賴。二是要提高產品質量與價格策略。企業應注重產品品質提升,用高產品價值應對外部風險。對于政府而言,一是要提高對制裁危害性的認知,密切關注國際政治局勢,維護好自身政治與經濟利益。隨著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加劇,美歐等經濟體通過次級制裁手段干擾第三國,因此政府應審慎處理雙邊和多邊關系,以防范制裁的不利沖擊,保障國內經濟安全。二是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建立維護國家利益的制裁與反制裁的制度體系。三是應考慮加強與非制裁國家,尤其是與經濟自由度較高和政治體制較為相似的國家之間的合作。四是為企業提供有關國際制裁的最新信息和動態,以便企業及時調整市場并降低損失;通過政策引導和激勵,鼓勵企業拓展多元化市場。五是鼓勵學者關注制裁研究并提供相應資助,為政策制定提供決策支持。總之,針對國際制裁的不確定性,企業和政府應盡可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其負面影響,并積極尋找新的發展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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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思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