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照料員

1

我想，你可能和我一樣，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收到一封“火山照料邀請函”。邀請函上說他們那里有一座非常特別的火山，邀請人們輪流看護。學會照顧這座火山的人，自己也會變得更健康。

我的好奇心照著地址把我領到那座神秘的屋子前。開門的是一位頭上戴著黑色蝴蝶結、身穿黑色花苞連衣裙的女孩。

那時，太陽靜靜掛在天空，周圍熾熱又明亮。而眼前這座屋里，竟完全是夜幕的領地。女孩站在屋里，左手握著大門的手柄，從潔白的手臂，到烏黑的連衣裙，再到微笑的臉頰，每一處反射出的光澤，好像都來自月光。不像站在屋外的我，同大地、花朵、樹和小鳥一樣，身上披著的是夏天太陽的光。

“再不進來，太陽光就要進來啦！”女孩笑著說。

果然，這座屋子，太陽光是進不去的。

2

自從她關上大門后，我便不覺得屋外的天空里還掛著太陽。屋里涼爽得像秋夜，墻上掛著的暖色壁燈和偶爾發出“咯吱咯吱”聲響的木地板，大概一直以來都只聽秋風、夜晚和星星的歌。

屋子中央啞光的方木柜上，擺著一座布丁大小的火山，冒出小小的火焰，小巧精美。

“這就是需要照料的火山嗎？”我問。

“不，這是為客人準備的紀念品。走，我現在就帶你去看那座火山吧！”

女孩轉過身，走到墻邊一個立式的雙門冰箱前。張開五指，掌心對著冰箱前一放。綠色的指示燈“嘀嘀嘀”閃了三下，冰箱右側的門打開了。原來左半邊門打開是冰箱，右半邊門打開，是另一番世界。

“怎么是晚上啊……”我驚嘆著走出門。

“火山噴發之前，這里的天空就會這樣，變得黑黑的。”女孩笑著說。

從陽光下穿過一座屋子，來到月光下，掛在夜空的星星每一顆都潔白明亮。

“來這兒坐下吧。”女孩招呼道。于是，我們坐在黑色的大地上，遠遠地守望著火山。

火山噴射火焰的時候，星空里劃過許多尾巴悠長的流星。火山口蹦出的橙紅夾雜著黃色的火焰，為如同黑影的火山裝飾出一頂顏色鮮亮的帽子。背后是一望無際、綴滿了星星、藍寶石般深藍的夜。

我忽然慶幸自己也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裙，和女孩一樣，和火山下延展向無限遠方的黑色土地一樣。我沒有打擾到這連串的黑。

3

“好美的火山……”我抱著雙膝感嘆著。

“是啊，其實人們心里的火山也是這樣的。”女孩說。

“心里的火山？”

女孩點點頭。“心里生氣的時候，也像一座火山這樣。假如知道怎么照顧它，也就能照顧好自己的心了。”女孩轉過頭對我笑了一笑，然后又把目光送回火山那里。

“要怎么照顧這座火山呢？”我問。

“你看那火焰。”女孩伸出手，她的指尖向著山頂上不斷向外噴出的滾滾烈焰，白色的煙霧在星空下聚成一團，變得像一朵迷路的云，不小心闖入別人的視線里，又迅速向四周消散開來，把自己藏到沒人知道的地方去了。

“生氣的時候，心里也會像這樣。”女孩說，“現在，靜靜地望著它。”

“只要靜靜望著就行了嗎？”

女孩點了點頭。“等它的火焰消了，我們去擁抱它吧！”她期待地說。

4

于是我第一次看火山，也是第一次如此認真而平靜地注視著一座山。柔靜的目光似乎成了烈焰尋找的港灣，所有的火焰被攬進它的懷抱，連火花都懶得開了。

女孩開心地笑起來，她站起身，招招手，我便和她一起奔向火山。在火山黑色的身影下，我們是兩個沒有影子的人，我們的影子早已和火山的影子抱在一起。

我倆跑啊跑啊，跑到離火山一步之遙的地方，女孩忽地一蹬腳，朝火山撲了過去。臉上笑開的樣子，好像小孩子撲到了母親的懷里。

“快瞧！成功了！”女孩高興地說道。我也張開雙臂，抱著火山。眼前這座火山很柔軟，即使到處長著看得見的棱角。

我準備回去的時候，女孩把屋子中央那座布丁般的火山給我留作紀念。她說我以后生氣的時候，一定也能照顧好自己心里的火山。

（本刊原創稿，李雅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