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00多年前的某一天,宋仁宗趙禎在和近臣閑聊時說:“昨晚我睡不著,肚子又餓了,好想吃燒羊。”近臣詢問道:“陛下何不命御廚去做呢?”宋仁宗搖搖頭答道:“如果我開了這個頭,以后大家就會爭先效仿,外面的人恐怕會把此作為制度去施行,我擔心此后晚上宰殺牲畜的事就會成為慣例,這樣造成的危害會十分大。”
這段君臣對話被記錄在《宋史·仁宗本紀》中。趙禎不愧被稱為“仁宗”,吃點羊肉也要想這么多,最后寧可自己餓肚子。
宋代的皇帝都喜歡吃羊肉。宋真宗時御廚每天宰羊350只,宋仁宗時每天要宰280只羊,宋英宗時減少到每天40只。
在宋代宮廷中,烤羊肉有煙熏、火烤、炭煨、石烹四大燒烤技巧,細分下去按照不同食材的搭配,又有20多種烤制方法(據(jù)《夢粱錄》《東京夢華錄》)。這件事從側(cè)面也透露了宋朝時御廚烤羊的技術(shù)很精湛,難怪連宋仁宗這位吃慣山珍海味的皇帝,也會半夜饞這一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從官員到民間,羊肉成了宋朝餐桌上的頭等肉食。民間無論婚喪嫁娶,或是中秀才舉人,還是燒香還愿,如果沒有一只羊在案上放著,都不好意思招待客人。著名的吃貨蘇東坡甚至吃羊肉吃到膩味(“十年京國厭肥”)。
既然從天子到百姓都這么愛吃羊,宋朝的養(yǎng)羊業(yè)也迅速膨脹起來,宋仁宗年間,昔日的產(chǎn)馬重地陜西,每年就要牧羊16000多只。刑州、洺州等地都設(shè)立“牧羊監(jiān)”。大片原先養(yǎng)馬的草場,從此全改成養(yǎng)羊。
大宋的戰(zhàn)馬數(shù)量卻也從此急劇萎縮。被羊“驅(qū)趕”失去牧場的馬匹,就算存活下來,也是“急有征調(diào),一不可用”。待到宋夏戰(zhàn)爭爆發(fā),乃至后來金兵南下,北宋統(tǒng)治者不止一次驚奇地發(fā)現(xiàn):大宋竟然沒幾匹馬了。宋仁宗在位時就嘆息“戰(zhàn)馬乏絕,何策可使足用”。
當北宋西北買馬通道被斷絕的那年冬天,宋真宗對宰相呂蒙正表達了憂慮。“帝謂宰臣曰:‘御廚歲費羊數(shù)萬口,市于陜西,頗為煩擾。近年北面榷場貿(mào)易頗多,尚慮失于豢牧。’呂蒙正言:‘洛陽南境有廣成川,地曠遠而水草美,可為牧地。’”(《續(xù)資治通鑒長編》)
皇帝擔心的居然是皇宮每年要吃幾萬只羊,得從陜西買,卻還是不夠吃這件事情,對于沒地方買馬這件事兒是一點都不擔心。宰相回答很貼心,洛陽南面有個地方水草豐美,可以用來養(yǎng)羊。然后這么少數(shù)幾個可以養(yǎng)馬的地方就這么被養(yǎng)了羊。
馬是國家的重要戰(zhàn)略物資,強大戰(zhàn)斗力離不開戰(zhàn)馬,而北宋竟然有三分之一的騎兵沒有戰(zhàn)馬,這也導(dǎo)致北宋沒法和當時的遼、金、夏抗衡,最終逃到杭州變成偏安一隅的小朝廷。
南宋的皇帝并沒有改變對羊肉的喜好。宋高宗愛羊饌,更青睞羊血粉羹,并喜歡用它作早膳。宋孝宗宴請大臣,打頭陣的總是羊饌。宋寧宗過生日擺宴席時也忘不了羊肉,“侑食首以旋(用羊肉制成的醬),次暴脯,次羊肉,雖玉食亦然”。
當時的杭州酒樓林立,專門設(shè)有“豐豫門歸家、省馬院前莫家、后市街口施家、馬婆巷雙羊店”等肥羊酒店,還有一批兼營羊饌的小店。南宋的《楓窗小牘》中說杭州最有名的是“薛家羊飯”和“羊肉李七兒”兩家羊肉店。直到今天,杭州人還有愛吃羊肉的傳統(tǒng)。
南宋從皇帝到百姓高高興興地吃著羊肉,而遙遠的北方,蒙古大軍正趕著望不到頭的羊群,從草原浩浩蕩蕩地出發(fā),羊群就是游牧民族軍事活動的糧食倉庫。
那一晚宋仁宗咽了咽口水,他很想吃點羊肉,但想到半夜吃羊肉勞民傷財還是忍住了。宋仁宗有所不知,這一口美味的羊肉,其實還關(guān)乎著宋朝的國運。
李金鋒//摘自2024年6月28日《杭州日報》,首師大好好工作室·李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