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苦難

萬里迢迢，到了甘肅敦煌。鳴沙山像一個橙黃色的誘惑，半明半暗臥在傍晚的戈壁上。人們像朝圣似的扒下鞋襪，一步一滑地向沙頂爬去。（簡述景色美麗誘人，爬行艱難困苦的狀況。為下文爬與不爬、悔與不悔作鋪墊。）

“你是想后來居上嗎？”友人從五層樓高的沙坡上向我招手。我抱著雙肘，半仰著臉對她說：“我不爬山?！?/p>

“那你怎么到達山那邊如畫的月牙泉？”“雇一匹駱駝?！薄耙枪筒坏今橊勀?？”友人從六層樓高的沙丘上向我喊話?！澳蔷椭缓醚刂礁D過去。”“這可是鳴沙山啊！”友人已經到了七層樓高的沙峰。不管是什么山，只要給我選擇的自由，我就不爬?！拔以鲪号郎?！”我對友人喊，她已經到了十幾層樓高的沙崖，沒有回頭。她沒有聽到我的話，聽到了也不會贊同。（對話描寫，凸顯“我”不爬山的決心，引起思考。）

經歷是我們愛憎的、最初的和永遠的源泉。（內容上亮明觀點，結構上承上啟下，引出對曾經苦難的回憶。）

我曾經穿行于世界上最高的峰巒與曠野，山給予我太多的苦難。那個時候我17歲，當現在的女孩嬌嗔地把這個年齡稱為“花季”的時候，我正在昆侖山上度著永遠的冬季。（“永遠的冬季”既表明環境惡劣，又說明歷盡艱辛，生動形象。）

在最冷的日子里，我們要爬很多皚皚的雪山。我背著槍支、彈藥、十字箱、雨布、干糧、大頭鞋、皮大衣，還有背包，加起來六七十斤。缺氧使我憋悶得直想撕裂胸膛，把自己的心像一穗玉米那樣扒出，晾曬在高原冰冷的陽光中。生命給予我的全部功能都成了感受痛苦的容器，我的眼珠被冰雪凍住了，雪花像六角形的芒刺牢固地粘在眼皮上，絕不融化，眼睛像兩只雪刺猬。（運用比喻、夸張等手法，負重、缺氧、高寒令“我”受盡苦難，刻骨銘心）時至夜半，我仍未走出那座山。我慢慢地、慢慢地倒向昆侖山萬古不化的寒冰。我不走了，一步也不想走了，走比死亡可怕得多。枕著冰雪，仰望高海拔處才能見到的寶藍色天空。我愿意永不復生。參謀長幾乎是用槍逼迫我站起來重新走。從此，我懼怕爬山，僅次于死亡。（“逼迫”“槍”“死亡”說明“我”遭受了真正的苦難。）

懼怕爬山，實際上是懼怕苦難。山，這些地球表面疙里疙瘩的贅物，驅使我們抵抗地心強大的引力，以自身微薄的力量把自己舉起來。當我們懸浮在距海平面很大的山巒上，以為自己很高大，其實我們不過是山的玩偶。（歷盡苦難自以為“高大”，實則是“玩偶”，形成對比，令人警醒。）

苦難是對人的肉體和心靈的酷刑。那些叫嚷熱愛苦難的人，我總懷疑他們未曾經歷過刻骨銘心的苦難?；蛘咴鴮⒖嚯y與苦難換取的榮譽置于蹺蹺板的兩頭，他們發現榮譽飄揚在半空，遮蔽了苦難，他們覺得值。

苦難是對人的信念最殘酷的錘打。當你饑腸轆轆，當你衣不蔽體，當你的尊嚴踐踏于泥濘之中，當你純潔的期冀被苦難蝕得千瘡百孔之時，你對整個人類光明的企盼極有可能在這“黑海洋”中顛覆。命運之舟破碎了，只剩幾塊殘骸，即使逃脫困厄的風口，理想也受到致命的一擊。再要抬起翅膀，需要積蓄永遠的力量……（運用展現排比，苦難是對肉體、精神、希望、理想等美好的殘酷摧殘，有力論證了“苦難是對肉體、心靈、信念的酷刑和捶打”的觀點，見解獨到，發人深省。）

為了逃避苦難，我一生奮斗不息。（逃避苦難并不是無視苦難，而是用奮斗超越苦難。）

西域古道上，駝鈴叮當。我騎著駱駝，繞到月牙泉。“沒有爬上鳴沙山，你要后悔一輩子。”友人氣喘吁吁滑下沙丘對我說。我不后悔。世界上的山是爬不完的，能少爬一座就少爬一座吧。像逃避瘟疫一般，我逃避苦難。（把苦難比作瘟疫，啟發讀者思考苦難的本質?！安换凇笔恰拔摇眻远ǖ膽B度。）

（選自《恰到好處的幸?！?，有刪改）

賞析

這篇哲理散文由不爬鳴沙山的堅定抉擇引出“我”在昆侖山上歷經過的生死苦難，得出“苦難是對肉體、心靈和信念的酷刑與捶打”這一論斷，思想高蹈，匠心獨運。生活中總有人謳歌苦難，贊頌苦難，殊不知“世界上的山是爬不完的”，以苦難喻山，啟發讀者正視苦難摧殘人的本質，從而樹立正確的苦難觀：用奮斗超越苦難。

【許宏明／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