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前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關注議題呈多元化特征,主要體現于科技倫理、生命/醫學倫理、環境倫理、動物倫理、商業倫理、國際倫理、職業倫理等關鍵議題域。在實用哲學傳統影響下,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多具鮮明的公益性和很高的社會參與度,職能逐漸由學術研究向教學和社會治理與服務拓展;在研究與教學上具有顯著的實用性、跨學科性、前沿性。深度社會融合與跨領域國際合作范型下的協同發展是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總體態勢。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之發展在參與社會治理與服務、強化跨領域合作、提升國際化程度三個方面尤具啟示價值和借鑒意義。
[關鍵詞]應用倫理學;應用倫理研究;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
[作者簡介]張永義,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
20世紀下半葉以來,應用倫理學——間或被稱為實踐倫理學——獲得了與其短暫歷史形成鮮明對比的長足發展?!暗赖抡軐W家的工作在應用倫理學領域具有最重要的應用”[1](165)。應用倫理研究在現代社會受到廣泛關注,眾多應用倫理研究機構應運而生。這意味著在客觀意義上應用倫理研究平臺的實體建構與發展趨勢對于應用倫理研究而言具有重要的基礎性作用和依托性價值。國外較早成立的各類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絕大多數運行至今依然頗具引領性和前沿性,其發展狀況相當于應用倫理學史的重要斷面,不啻應用倫理學科發展與演進的縮影,是應用倫理學在社會實體建構層面的直接映射,當為應用倫理學科富有價值的重要研究樣本。因此,本文以專門機構為研究對象,不單純著眼于一般意義上的學術建制史研究,而以應用倫理學科自身視角對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進行特定性論析,在應用倫理學與應用倫理研究機構之間勾畫深層關系,著重研究其包括多元議題和研教特色等在內的發展現狀與態勢,從而探究更多有關現今國外應用倫理學科發展的前沿動態,為我國應用倫理研究平臺建構以及應用倫理學科發展提供參考與鏡鑒。
一、“倫理學+”模式促生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多元議題
傳承蘇格拉底、柏拉圖、奧古斯丁、阿奎那、休謨、邊沁等眾多富含道德哲學應用思想先哲的現實關切情懷,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研究議題從較早時期的正義、權利、平等、戰爭、死刑、墮胎等,逐漸轉向稀缺資源分配、動物權利、生態環境、科技向善、國際責任等社會焦點問題。當前較具集中度的研究議題主要包括科技倫理、生命/醫學倫理、環境倫理、動物倫理、經濟倫理、國際倫理、職業倫理等。由于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作用于社會生活的方式直接、具體且特定,故其議題較為多元,生成路徑大體依循“倫理學+”的模式。所謂“倫理學+”,即通過倫理學與其他學科、重要議題或特殊道德對象相結合生成應用倫理研究的一般對象并為其研究設定論域的方式,通常包含跨學科合作、社會熱點融合、倫理共同體擴展三個層面的內涵。與其他交叉學科相比,“倫理學+”模式的特殊之處在于其細密深透的擴展性和嚴密渾成的延展性。細密深透的擴展性乃倫理學學科自身特性之使然,因為在倫理學意義上,人的行為及其各種規范皆為道德選擇和價值判斷與排序之結果,而無論是道德選擇,還是價值判斷與價值排序,皆須經由倫理介入或參與才能完成,因此“倫理學+”的介入對象幾乎涵蓋全部的無爭議或有爭議的社會生活范疇,這是通常由兩個或稍多若干學科交叉而成的其他交叉學科所不能比擬的,因為它們不具備“倫理學+”細密深透而又普遍應用的擴展性。嚴密渾成的延展性蓋因“倫理學+”模式的永恒延展特性,亦即不僅倫理學應用對象個體自身是歷時演進的,而且“倫理學+”的對象群體也是永恒延展的,這在科技倫理和觀念變遷中體現得更為明顯,并且這種延展性必須嚴密周全而又渾成統籌。
科技倫理研究機構的研究焦點幾乎都由“倫理學+科技前沿熱點”的模式促生,其當前研究對象主要包括由新興科技引發的各類社會倫理問題以及預防或解決這類問題的倫理對策與工具等,集中關注與科技相關的隱私、公平、透明度及責任問題,由人工智能、腦機接口技術、機器人技術、無人駕駛技術、大數據學習等新興科技引發的社會倫理問題,科技與人文之間的關系問題等,而此類議題的共同之處是它們都遵循著“倫理學+科技前沿熱點”的內在結構,其基礎性緣由在于,“機器的自由度越大,它就越需要道德標準”[2](134)。代表性的國外科技倫理研究機構包括但不限于匹茲堡大學科學哲學中心、匹茲堡大學科學史與科學哲學系、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萍紓惱碇行?、圣母大學技術倫理中心、慕尼黑工業大學人工智能倫理研究所、圖賓根大學國際科學和人文倫理中心、牛津大學人工智能倫理研究所、成立于2005年并于2024年關閉的牛津大學人類未來研究所、斯坦福大學麥考伊社會倫理學家庭中心(社會倫理學與本科倫理教育亦長)、圣克拉拉大學馬克庫拉應用倫理中心(多議題研究亦長)等。如何利用倫理學的規范性價值對迅速發展的現代科技進行合理規制,防止科技力量超出人類掌控范圍并最終危及自身,在技術及其產物與人類價值觀之間追求合宜與對齊,是這些機構共同關心的主題。
在醫學與倫理的關系上,希波克拉底充滿道德律令意味的誓言至今仍是醫者遵循的職業倫理守則,而學術意義上對生物與生命的倫理思考和道德關懷亦早已有之——“尊重每一個生命體,視其為目的,并盡可能地善待”[3](4)。1969年成立的海斯汀中心(或黑斯廷斯中心)和1971年成立的喬治城大學肯尼迪倫理學研究所都是早期的且至今仍負盛名的生命/醫學倫理研究機構,它們為當代生命/醫學倫理研究機構傳統的形成奠定了重要基礎。20世紀七八十年代后,國外出現了更多同類機構,如哈佛醫學院生命倫理中心、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伯曼生命倫理學研究所、前身為慕尼黑道德能力中心(2005—2021)的慕尼黑大學倫理學與實踐哲學中心(多議題研究亦長)、蘇黎世大學倫理中心、貝勒醫學院醫學倫理與衛生政策中心、烏得勒支大學倫理學研究所(政治哲學、技術倫理和環境倫理亦長)、北海道大學應用倫理與哲學中心、麥吉爾大學MUHC應用倫理中心、漢堡-埃彭多夫大學醫學中心醫學史與倫理研究所、匹茲堡大學生命倫理與健康法中心等。近年來,國外生命/醫學倫理研究機構的關注范圍越來越廣,涵蓋神經倫理學、衛生保健倫理、臨床倫理、醫學研究倫理、疫情倫理等。在該類機構當前頗具前沿性的研究議題中,“倫理學+”模式的廣泛影響再次得到印證:“倫理學+現代新興醫技”是此類機構議題生成的基本方式,包括與基因技術、生物安全、AI在生命與醫學中的應用、再生醫學、精準醫療、末期病患與死亡輔助、性別多樣化等密切相關的倫理考量在內的諸多醫學倫理前沿議題幾乎都由此模式促生。
沒有人希望“最后人類情景”[4](155)的思想實驗成為即將發生的現實。大自然是否擁有權利,是否具有獨立于人的內在價值?人類是否對大自然負有道德義務?保護大自然的道德要求究竟是基于人類中心主義的理據,還是非人類中心的理由?圍繞著這些問題展開的爭論構建了環境倫理研究的基本問題域。國外的環境倫理研究機構多于20世紀80年代及之后建立,這些機構將大自然納入道德考量的視野,對自然界作為道德共同體成員的身份予以論證,通過對人與自然之間道德關系的研究提出解決現實中人與自然之間倫理沖突的具體辦法。牛津大學烏希羅實踐倫理學中心(生命/醫學倫理等多議題研究亦長)、北得克薩斯大學環境哲學中心、美國東北大學倫理學研究所、邁阿密戴德學院大地倫理研究所、紐約協和神學院大地倫理中心、環境倫理與法律中心、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莫里斯·楊應用倫理中心(多議題研究亦長)、猶他谷大學倫理學研究中心等是知名的環境倫理研究機構,其研究議題覆蓋了從環境正義、可持續發展、生物多樣性,到各種新興技術對環境的影響以及與環境相關的公共政策等廣泛領域?!皞惱韺W+”模式對國外生態倫理研究機構議題造成的影響同樣存在,而且該模式的內涵在此不僅指一般意義上的學科融合或社會熱點結合,其特殊含義在于通過“倫理學+倫理共同體新成員”的方式擴展倫理共同體范圍。在此意義上,氣候倫理、大地倫理、河流倫理、海洋倫理、森林倫理等都是“倫理學+倫理共同體新成員”模式的產物。
與環境倫理相似,國外動物倫理研究機構的議題設置也依循著“倫理學+倫理共同體新成員”的內在理路。動物倫理研究在較早時期常被歸于環境倫理范疇,其原因在于動物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對生態倫理的關注自然包含對動物的道德關懷。但是,這容易使人們忽視動物倫理的特殊屬性與地位。這不僅因為支持動物倫理的道德理由不盡相同于支持環境倫理的道德理由——主張為動物權益進行辯護的人未必對環境倫理抱持同樣的熱忱,反之,基于維護生物多樣性和生態平衡的理由而支持野生動物保護的人可能更認同環境倫理而非動物倫理,亦因近年來人們對動物倫理的重視使得動物倫理具備了獨立于環境倫理的條件,尤其在“平等考慮利益原則”[5](21)被有力地論證和推展于動物之后。在目前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中,動物倫理研究工作已經更多地由獨立運行的動物倫理研究機構承擔,而不再僅僅是作為環境倫理研究機構的一個分支主題。2006年,世界第一個動物倫理研究中心——牛津動物倫理中心正式成立。該中心通過動物倫理的學術研究、教學以及出版物等方式積極宣揚有關動物倫理的進步思想,為后起的動物倫理研究機構樹立了典范。此外,劍橋動物權利法中心、西班牙龐培法布拉大學動物倫理研究中心、荷蘭國際動物倫理研究所,亦為當代動物倫理研究的重鎮,它們致力于增進社會關于人與動物之間倫理關系的科學認知,進而提升人類社會對待動物的道德水平和對動物權利的保障水平。
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對經濟倫理的研究主要體現于中觀層面的商業倫理和微觀層面的道德領導力,至于宏觀層面的問題——經濟活動本身的道德屬性以及政府在經濟活動中的道德角色等,則非關注重點。其對商業倫理的探討較集中于商業活動中不同主體之間的倫理關系問題,道德領導力則指建基于正確價值觀、良好道德修養、敏銳道德判斷力、出色道德感召力之上的領導與管理能力。在國外,二者經常共存于同一類型的應用倫理研究機構,旨在培育更具道德感和社會責任感的行業人士,使其在社會各領域的活動中以更合乎道德的方式推進行業發展。由于此類機構的工作重心主要是面向商界人士或商學院學生提供商業倫理和道德領導力的相關咨詢和培訓,因而學術性本身或許并非重點。盡管如此,“倫理學+商業”的結合模式還是催生了它們。而且由于此類機構具有提供商業交流機會、社會資源融合、社交人脈共享等功能,通??晌罅可鐣Y金支持,因而此類研究在國外頗受重視。道德與合規倡議組織可能是最早幫助領導者創建企業道德文化、確立工作場所道德準則、加強企業誠信建設的倫理研究機構,該機構的歷史可追溯至1922年。如今,澳大利亞應用倫理研究所、德國維滕貝格全球道德中心、圣母大學德勤道德領導力中心、沃頓商學院齊克林治理與商業道德中心、弗吉尼亞大學達頓商學院奧爾森應用倫理學中心、克蘭拉納道德領導力中心、羅格斯大學商學院道德領導力研究所等具有重要影響力的機構活躍于此領域,它們圍繞商業活動中的倫理操守、工作場所中的職業精神、領導者的價值觀塑造、領導者的道德決策能力培育、公眾對企業的信任、可持續發展與企業責任等主題進行研究和教學。
“倫理學+國際問題”是國外國際倫理研究機構議題生成的重要方式。國際倫理議題的研究主要針對在國際層面和全球問題上如何適用道德原則與行為規范,關注全球化時代國家行為體和非國家行為體在國際事務互動過程中的道德責任和道德關系,旨在解決國際事務和全球議題所涉的倫理問題、道德原則和價值排序,包括但不限于國際沖突與和平、人權保護與人道責任、國際正義與全球治理、移民與難民的倫理問題、全球公共利益與道德義務、全球貧困與發展援助等,其主要思想大類可被認為包含“世界主義和反(非)世界主義”[6](199)。成立于1914年的卡內基國際事務倫理委員會是國際倫理研究的領軍機構,它在一百余年間持續探討如何在國際事務個案中公正行事,并致力于促進國際社會在多個層面對重要國際問題的倫理共識。近年來,該機構較多關注全球公共健康與倫理、新興技術治理與國際多邊主義、軍事應用場景的人工智能倫理、太空倫理、國際法倫理、全球治理倫理等。牛津法律、倫理與武裝沖突研究所則側重于國際和平與安全的倫理問題,對國際法、倫理與國際關系領域的廣泛主題進行跨領域研究,試圖深入理解與武裝沖突相關的倫理、法律與政治挑戰。伯明翰大學全球倫理中心、斯德哥爾摩大學戰爭與和平倫理中心、海牙全球正義研究所、紐約大學法學院人權與全球正義中心、利茲大學跨學科道德應用中心、林雪平大學應用倫理中心、多倫多大學倫理學中心等亦為較側重國際倫理的研究機構。以道德規約介入的方式促進和維護國際事務與全球議題中的人類尊嚴、公正平等、和平互惠,是國際倫理研究機構的主要指向。
“倫理學+特定職業”亦為“倫理學+”模式的例證。相對而言,職業倫理與應用倫理的關系顯得曖昧不清。在某些倫理學論者看來,應用倫理學中可能沒有職業倫理的一席之地。盡管二者同屬倫理學應用,但應用倫理作為一門具有特定內涵的學科,其前沿性、批判性、革命性等特征是一般職業倫理未必具備的。然而,國外職業倫理研究機構的出現與應用倫理學科的興起遵循的是同樣的邏輯,二者皆為現代性問題在倫理學領域的反映。在社會分工日益精細化、復雜化、專業化的今天,為防范高技術行業的倫理風險、明確集體行為的倫理責任、提高從業者的道德水準,以更加專業和細致的職業倫理對各行業從業者的行為進行約束成為必要。當前國外較具代表性的職業倫理研究機構包括哈佛大學EL薩夫拉倫理中心、伊利諾伊理工學院職業倫理研究中心、俄亥俄大學應用與職業道德研究所、北卡羅來納大學夏洛特分校職業與應用倫理中心、實踐與職業道德協會等。這些機構的社會參與度較高,主要職能包括提升各行業從業者、各專業學生對于本行業或本專業的道德責任感和道德決策能力,根據客戶需求制定職業道德培訓計劃,向不同行業的群體提供職業道德培訓,為不同單位定制內部特定的倫理規范與道德守則等。
由此觀之,“倫理學+”模式對于當前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議題多元化的影響是深刻的且具有普遍性的,與此同時,該模式下的議題多元化可能帶來消極影響。應用倫理學區別于倫理學理論研究的關鍵在于其實用性、當代性和具體性,緊密貼合當下現實需求是應用倫理研究的寶貴品格。但是,“倫理學+”如果被泛化或濫用,則會產生社會問題泛倫理化的風險,可能導致對“倫理學+”在不具備深刻社會意義和實踐價值問題上的簡單套用,導致泛社會化議題的泛倫理化,這就使得倫理學難以在時代變遷中展現其應有的進取品質和學科旨趣,畢竟,應用倫理研究的價值在于提供充分理據和察微知著前提下對現代社會多種有意義倫理癥候的前瞻與療愈。概言之,應用倫理研究本需解決最具前沿性和復雜性的高價值倫理難題,而非套用于經由道德常識或既有規范即可消解的議題。如果對“倫理學+”的對象不加考慮并仔細斟酌,應用倫理研究則可能被濫用,成為生造倫理話題和制造道德焦慮的工具。
二、北美實用哲學傳統鋪陳應用倫理機構跨學科研教底色
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時空分布與應用倫理學科發展特點相對應。共時觀之,它們較早出現于具有深厚實用主義哲學傳統的北美,另外多分布于歐洲的德英等國。19世紀70年代,皮爾士《信念的確定》和《如何使我們的觀念清晰》開啟了實用主義哲學先河。之后在詹姆士和杜威等先鋒學者的加持下,實用主義哲學落地生根并對思想界產生深遠影響,特別是實用主義哲學相信語言的目的不在于描述或反映現實而在于將語言和思想視作預判和解決問題以及行動的工具之觀點,與應用倫理學的學科主旨和關切特性完全相合,對應用倫理學產生了直接作用。歷時觀之,20世紀50年代以前,國外就已經有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出現,不過數量很少,發展很不充分,尚未形成主流態勢。20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是初步發展期,機構數量明顯增多,多為特定領域的專業型機構,以實用為價值取向,目的性和功能性凸顯,而同時研究多個應用倫理議題的綜合型機構則較少。20世紀80年代到20世紀末是長足發展期,機構數量明顯增加,不同議題方向的研究機構相繼出現,其中以綜合型機構和生命/醫學倫理研究機構居多。進入21世紀后,機構數量增速有所回緩,但是研究范疇繼續擴大??v觀之,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時空分布特點大體上與應用倫理學科發展歷程相對應。整個20世紀上半葉,占據倫理學研究主場的是理論倫理學研究,尤其是元倫理研究。20世紀下半葉,在戰爭反思、科技爆炸、生態運動、動物解放、羅爾斯《正義論》出版等多重因素作用下,哲學家們逐漸意識到理論研究對于解決現實社會倫理問題的局限,不再滿足于理論論爭而轉向務實探究。在此背景下,切入社會現實問題、以實用主義為重要導向的應用倫理研究遂興。
在實用哲學傳統的影響下,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關注公益、注重實效、職能日趨豐富。組織屬性方面,國外機構大體分為三類。第一類是高等院校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第二類是獨立的地方性或國家性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第三類是國際性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其中第一類是主流類別,多數機構以高校為依托,但在研究上則保持著高度的獨立性和自主性,并且常會特地說明不存在利益關系。這也與其另一特點——公益性——有關。由于前沿議題常具爭議性,或在特定場景中對公眾傳統道德認知構成某種挑戰,或與利益相關團體存在價值目標沖突,為避免其研究結論受到觀念約束,避免其客觀性與中立性受利益影響,絕大部分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保持非營利組織機構屬性,其運作資金主要來自企業或私人捐贈等社會化募集渠道,研究目標和社會責任意識較為明確。近年來,伴隨著應用倫理學重要性的日益提升,科研、教學、社會服務一體化的綜合性應用倫理研究機構越來越多。部分機構在既有應用倫理專業學位的基礎上,還增設應用倫理博士后工作崗位。此外,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常會采取豐富多樣的活動形式輔助其研究和教學,以推進其對實效性的特別關注。以教學為例,較為常見的形式包括應用倫理暑期學校、應用倫理讀書會、道德競賽、道德碗(倫理碗)、應用倫理午餐會等,其中,道德競賽或道德碗(倫理碗)的道德困境賽題或案例,通常并不來自應用倫理的研究機構或教學單位,而多由行業人士或行業協會設計和提供。
作為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基礎職能的科研與教學具有三個核心特色——實用性、前沿性、跨學科性。應用倫理學主要濫觴于具有深厚實用主義哲學傳統的北美,其自出現之日起就表現出明顯區別于規范倫理學和元倫理學研究的實用性。應用倫理學的關注點始終在于如何將倫理學理論資源應用于解決公共生活中的各種倫理問題和道德困境,它并不特別關心何種倫理學說有望通達終極的道德真理,相反,它更關心各種理論在解決現實倫理沖突中的效用。如同實用主義一樣,對應用倫理來說,重要的問題不在于理論精妙與否,而是有沒有具體的現實價值。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研究與教學便深刻體現著這種實用性。制定能夠有效預防或解決這些倫理問題的具體道德規范,設計合乎理性的倫理商談程序或公共辯論機制,參與組建倫理委員會,對特定領域的相關決策、工程、項目、計劃、實驗等進行倫理評估、審查與監督,為其重要任務。應用倫理教育亦以實用性和實踐性為導向,應用倫理碩士和博士教育以深耕社會的方式培育具有應用倫理素養的應用型和技能型人才,同時也通過輔修課程或繼續教育幫助非倫理專業學生或特定從業者提升自身專業或行業的道德敏感度和道德宏觀度,強化道德責任意識,從而實現以滿足社會需求為導向、以消解倫理沖突為鵠的。
而在通常研究中,最具現實價值的議題則是該學科的前沿問題。如前文所指,技術風險、生物安全、環境危機、動物權益、企業責任、國際沖突、職業道德等,深刻影響著當代社會生活的諸多方面,共同凸顯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研教活動的前沿性特色。作為倫理學回應現實召喚的方式,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研究與教學亦具強烈的當代性,因此注重密切關注人類文明發展最新成果帶來或可能帶來的社會影響,探究“風險技術的倫理可接受性”[7](37),以倫理學視域反思當代世界面臨的緊迫性和爭議性的問題。在此過程中,當一般的倫理學理論與具體的實踐境遇之間存在抵牾,或普遍的道德原則與淳樸的道德直覺之間發生沖突時,應用倫理所需的“反思平衡”就有可能反過來刺激倫理學基本理論的自我革新,甚或造成顛覆流俗道德觀念的道德革命。這意味著在教學上,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重視對學生批判思維能力和道德判斷力的訓練,為學生提供很多公開演講、自由辯論、道德競賽的機會,給予學生充分自由的思考空間,著力培養學生參與前沿應用倫理論爭和解決現實道德難題的能力。
“應用倫理學的魅力在于,它將不同的專業領域結合起來,為我們的日常決策提供指引?!盵8](8)不同專業、學科的結合有助于強化研究和教學的實用性與實效性??鐚W科研究是應用倫理學實現其實用哲學取向的必然要求。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研究與教學深具跨學科特點,這體現于其研究對象、研究方法、研究人員構成、教學內容和教學形式等多方面。在研究對象層面,其主要議題均深涉倫理學以外其他學科的專業知識——科技、生物、醫療、生態、經濟、公共管理等。與此相應,其研究同樣不可能僅局限于倫理學傳統研究使用的一般人文科學研究方法,而必然要求吸納更多自然科學研究和社會科學研究中常用的實證研究、經驗觀察、定量分析等方法。很多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行政事務關系存在于高等院校的非哲學的院系或研究機構,例如醫學倫理研究機構隸屬于醫院或高校醫學院,而大部分商業倫理研究機構或道德領導力中心則隸屬于商學院。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在人員構成上亦具鮮明的跨學科特性,其研究者既有倫理學人士又有其他領域的專業人士或從業人士。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生源通常來自非哲學專業。經過跨學科教育的系統訓練,學生最終取得的學位證書或培訓證書可能會顯示跨學科特性,比如美國福特漢姆大學倫理教育中心頒發醫療保健倫理學高級證書,威斯康星醫學院生命倫理學和醫學人文中心頒發神經倫理學研究證書,蘇黎世大學倫理中心頒發應用倫理學高級研究證書等。
縱觀而言,北美實用哲學傳統深刻影響了國外現今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空間分布格局及其發展水平,在此淵藪下的應用倫理研究機構日益關注公共性、注重實效性,其職能日漸豐富,在研究與教學方面呈現鮮明的實用性、前沿性和跨學科性,日益成為影響社會公共生活的重要角色。
三、深度社會融合與跨領域國際合作范型下的協同發展態勢
隨著功能向社會服務方面不斷拓展,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社會融合程度日益加深,其在社會治理中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為應對現代社會不斷出現的各種倫理問題,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研究議題和教學方式以更加多元的形式協同發展。為保證研究的實證性、教學的實用性以及研教成果的轉化率,更加深入的跨領域合作成為必然選擇。為有效化解現代社會共同面臨的世界性或全球性倫理難題,國際性應用倫理研究機構與合作平臺的重要性將更加凸顯。因此,深度社會融合與跨領域國際合作范型下的協同發展是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發展態勢。雖然這是很多學科領域的常態和趨勢,但其對于現今應用倫理學及其研究機構而言更具特殊意義與價值。這一方面乃因深度社會融合而非書齋式自我循環當為倫理學之學科使命,深刻應用于從宏觀至中觀再至微觀社會空間的倫理學,方為有生命力的倫理學,方能體現其以直接方式作用于社會公共生活為旨歸的特殊學術價值;另一方面,跨領域國際合作下的協同發展是倫理學在全球化時代——盡管逆全球化現象的不時存在與局部回流——背景下的特別因應,畢竟,若跨領域的國際化合作與協同缺失,諸如生成式AI、推薦算法、大規模自主致命武器等一系列超越領域、國界和文化的前沿事件所引發的熱點倫理問題就無從得到前瞻性回應和實質性化解。
當前,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正日益成為參與社會治理的重要主體,參與社會治理的廣度與深度不斷擴大——從政府公共政策制定到公民利益沖突協調,其社會融合度日益增強。以技術風險防范為例,現代社會很多技術是在人們對其可能存在的社會風險缺乏充分認知且缺乏與之相應的法律規范的情況下出現的,應用倫理研究機構通過開展倫理調查、提供倫理論證、擬定倫理規約、協調倫理禁區、執行倫理審核、強化倫理監督等方式作出回應。此外,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對于調解醫患糾紛、促進生態和諧、規范企業行為、仲裁勞資沖突、維護社會公正、推進民主決策、監督政府行為、提升公民素質等亦具積極作用。隨著社會認可度的提升,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參與社會治理的渠道更加多元化。除積極參與日漸普及的倫理委員會外,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還以針對性地發起倫理倡議、啟動倫理議程、提交評估報告、開辦道德診所、提供倫理診斷、編纂倫理手冊、開展道德共識或價值分歧調查等方式參與社會治理。
如果說理論倫理學的發展是有關倫理學基礎問題在學術界內部爭論不斷升級的結果,那么應用倫理學的發展則主要由倫理學之外領域的現實變革推動。20世紀80年代以前,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研究主題還顯得較為單調,多集中于生命/醫學倫理和商業倫理,綜合型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相對較少。而在當下,其研討議題已經愈加豐富,且多領域性的綜合型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已占近乎一半的數量。不難想見,隨著社會諸領域倫理問題的不斷涌現,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研究議題將更加多元和細化,人工智能倫理、數據/數字倫理、氣候(變化)倫理、公共健康倫理、國際倫理與全球倫理、武器倫理、太空倫理等范疇日益成為重要關注議題。同時,隨著應用倫理學在特定問題研究上的不斷深入,某些領域或部門研究愈發可能逐漸發展為具有固定問題域和依循特定方法的獨立的應用倫理分支,例如環境倫理語境下的水倫理等。在教學層面,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較早期主要以面向醫學生的醫學倫理輔修課和面向社會的職業倫理與道德領導力培訓為主,少數機構建立起從碩士到博士的研究生教學體系,大多數機構提供的教學方式選擇并不多,甚至很多機構不提供教學。不過這種狀況已經改變,越來越多高校的應用倫理研究機構業已積累多年培養經驗,并輔以暑期課程、繼續教育、高級研修班等更加多元化的教學方式。故此,多元研究議題和多元教學方式協同發展的綜合型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將成為主要方向。
在哲學學科體系中,應用倫理學是最需要跨領域的分支學科,跨領域合作是應用倫理學科存在與發展的基本前提。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跨領域合作既包括跨學科合作,也包括跨部門、跨行業合作。應用倫理學之“應用”屬性需要較為完備的知識結構與復合型學科背景,否則應用倫理研究的實證性和應用倫理教育的實效性便難以保證。而跨部門合作則是跨學科合作的重要實現方式,即應用倫理研究機構與其他學術部門之間的合作。例如,匹茲堡大學生命倫理與健康法中心通過與該校迪特里希藝術與科學學院、法學院、醫學院的深度合作,分別開展了對生命倫理學碩士、法律與生命倫理學碩士/博士、醫學與生命倫理學碩士/博士的培養,促進了不同部門間師資力量和教學資源的優化整合。深入廣泛的跨領域合作——尤其是跨行業合作——還有助于提升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科研成果的轉化效率和社會效益,可以促成應用倫理研究成果更直接地轉化為社會服務成果,更高效地參與社會治理。因故,此趨勢將會持續強化。
“當今許多問題的影響,是全球性的,像應用倫理學這樣的知識領域研究不可以目光短淺”[9](xiii),信息安全風險、算法偏見、責任AI、生態危機、氣候變遷、自主致命武器、核威脅、貧富差距擴大……,面對這些挑戰,難有國家或個人獨善其身。但是,在文化多元的現代社會,各國和各文明間如果缺乏充分的對話與溝通,應用倫理研究在全球范圍內的交流與合作就難以有效開展,作為一種“程序倫理”[10](15)范式的應用倫理就難以訴諸可達致普遍性目標的民主協商程序,進而,不同價值主體和利益主體間分歧與沖突的調解將愈不可期,基于民主、平等、理性等價值理念的程序共識則愈不可及。而國際性應用倫理研究機構是研究應用倫理問題的重要平臺與機制化載體,對化解全球性倫理危機和新興倫理問題具有重要價值。但是,目前國外絕大多數應用倫理研究機構依然偏小,輻射范圍有限,國際影響力還不充分,對于全球性應用倫理問題的共識與方案之達成還力有不及。因此,國際性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重要性將會愈發凸顯。相較單一性和區域性的機構,國際性機構的優勢在于:為全球性倫理難題和新興倫理困境的協商和解決提供了更具進取性的平臺,能更具建設性地促進國際層面不同觀點的交流溝通;越來越多的尤其是新興的倫理挑戰是來自世界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人們所共同面臨和亟待解決的,國際性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崛起將會提升應用倫理問題的研究效能;在國際性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協調與溝通機制下,人們通過民主協商程序達成國際社會的應用倫理共識,可以促進全球性倫理標準和國際性倫理規約的制定與實施,這在生物技術倫理、人工智能倫理、環境倫理、國際倫理等領域尤為必要。
四、啟示與結語
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當代發展表明,應用倫理研究絕非曇花一現的學術熱潮,而是倫理學針對現代社會系列重大變化所作的深度哲學反思和回應。同樣,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已然形成的發展積淀與活躍現狀亦非偶然之果,而是現代人為解決現代性倫理問題所作的有意義的實踐嘗試。
作為縮影的應用倫理研究機構之發展通常反映應用倫理學學科發展的主流態勢,對我國相應機構在參與社會治理與服務、強化跨領域合作、提升國際化程度等方面尤具啟示價值和借鑒意義。其一,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參與社會治理與服務的程度及效能是應用倫理學之“應用”在根本意義上的具象化。這種具象化反映于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諸多指標性觀察斷面上——社會治理參與能力、社會服務導向觀念、對社會管理的間接或直接作用性、公共生活敏銳度、對現代社會的滲透力與回應力等,最終指向社會治理話語權和社會服務轉化率。其二,強化跨領域合作是提升應用倫理研究實證性和效能度的主要方式。跨領域合作不局限于較為通行的跨學科研究,亦注重跨行業和跨部門的合作機制建構,因為行業與部門乃是應用倫理問題場域的濫觴之地,而實際情景下的應用倫理問題研究在議題消解力上遠勝于書齋式研究。前者的意義不僅在于對問題議程自身的參與和成果轉化,而且在于對議題養料的源源獲取,亦在于靈活高效的跨領域合作機制之建構。此外,諸多現代性與公共性問題,乃至包括氣候變化、生態環境、跨國犯罪、流行病、恐怖主義和難民與移民在內的全球特質問題,都需要國際合作范型下的協同與協作研究。故此,深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國際化水平與程度的前景是顯在的。隨之而來的應當是我國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在議題和議程上的國際影響力提升和國際話語權強化,這對于我國參與國際性應用倫理規則的討論與制定頗具意義。
雖然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的發展現狀與趨勢之啟示有助于我國應用倫理研究平臺建構及應用倫理學學科建設,但在對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抱持積極性前瞻之前,對其作出綜合評價的諸多困難也不應被忽視。畢竟,目前人們還不容易對其究竟在何種程度滿足了時代需要和社會期許作出準確的評價。這種評價上的不確定性主要在于:首先,對于以科學研究、知識傳承和社會服務為主要職能的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而言,其成果最終能否以及在何種程度上為社會所認可和采納,乃至成為社會規約,自然受到非機構自身所能決定的諸多因素之影響,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不能脫離這些影響而得到評價;其次,盡管研究議題和教學方式的多元化是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順應社會發展的必然選擇,但是人們同樣能夠想到應用倫理的邊界在哪里,諸多道德困惑是否可如人類歷史長河中一直以主流方式存在的那樣經由道德常識和公序良俗在公共生活中自然地被判斷和消解,而非危言聳聽地進入夸張式研究,從而避免公共生活泛倫理化。誠然,倫理問題普遍存在于方方面面,但是對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都進行倫理研究或許是不必要且不可能的。如果某種應用倫理研究既不能刺激、修正、豐富、反哺既有的倫理學理論,又大體上無助于實質性解決當下或未來的憑借大眾道德常識或社會公序良俗難以化解的倫理沖突,那么此研究不僅意義貧乏,而且很可能使倫理學自身失去本應擁有的可信性與可期待性。最后,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教學方式的多樣化,目的在于培養有能力解決社會倫理難題的專業人才,但是對應用倫理專業人才后續如何化解這些難題及其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目前仍然難以作出恰當評價和精準分析。畢竟,諸如墮胎、代孕、安樂死、再生醫學、基因技術、隱私權、稀缺資源分配以及生態環境與經濟發展之沖突等頗具爭議性與復雜性的問題,并不會在每個具體的倫理場景中輕易得到解決。盡管存在這些疑慮,人們還是可以注意到,相對于漫長的哲學史,無論是應用倫理學學科還是應用倫理研究機構,其生命力和賦能力尚未充分展現。因此,對國外應用倫理研究機構進行更加客觀而準確的評析,不僅需要使其社會效用性得以充分顯現的長周期,也需要倫理學理論和應用倫理知識體系觀照下的經驗研究、思辨研究和質性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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