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一群素昧平生的人相處三年,從見面的第一眼就已經開啟了離別的倒計時,時針不停地轉動,我們也未曾停歇。
課桌上層層的書壘到看不見人影,課間十分鐘是我們美夢誕生的地方。鈴聲一響,老師走進教室,聽了千百次的“上課”這次竟然聽成了“三二一,看鏡頭”。我從睡夢中迷迷糊糊地站起,一縷光打到了我的臉上,想伸手去遮,手卻放在臉旁邊,自己比了剪刀手。相機咔嚓一聲,至此,我的三年青春落幕,而我只是在某個課間趴在桌上小憩,再從臂彎里抬起頭就迎來了猝不及防的離別。
畢業那天,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個氣球,在上面寫上自己的理想。松開手中的線,看著天上五顏六色的夢想,大膽飛吧,別怕!我們懷揣著熱忱走上了不同的路,彼此說的最后一句“再見”竟成了最大的謊言,我們都深知,放開學校這根命運的線,我們都將“再也不見”,可我們還是不約而同松了手,因為我們相信“彼方尚有榮光在”。不論做何選擇,縱使前路布滿荊棘,愿不同路上的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離校的最后一天,我走過圖書館長長的臺階,在閘機處刷卡,聽到“無效卡”的提示音時,我瞬間手足無措起來。
我慌慌張張地和門衛叔叔解釋:“我今年大四了……很快就離校了……走之前想來圖書館再看一眼?!痹緡绤柕氖迨逡菜查g變得寬容起來,他大手一揮:“去吧去吧,去看看!”
我在轉身的那一刻淚如雨下,只能偏著身子和門衛叔叔說再見。
考研的失敗一下子把二十多歲的我推進大人的世界,我攥緊了手里破爛的行李,想讓世界對我多一份溫柔與偏愛。大學最后幾個月的時光,我被實習弄得焦頭爛額,甚至都沒來得及趕回學校參加畢業典禮。
我是宿舍里最后一個離校的,當看著四把鑰匙完完整整地被放在桌上,我一下子就想起美劇《老友記》的大結局,同樣的鑰匙,同樣的告別。
《老友記》的最后,瑞秋提議:“Shouldwegetsome"coffee?”(去喝杯咖啡怎么樣?)而錢德勒幽默一問:“Where?”(去哪兒喝?)《老友記》陪伴了我四年的大學時光,屏幕里的他們最愛聚在CentralPerk(中央咖啡館)喝咖啡。我還沒有找到自己的CentralPerk,但好在前路漫漫。
那天走在圖書館的每一步,都讓我多了一份“說再見”的勇氣。
當畢業成為一個拋在身后的概念,一個詞就注定無法概括所有的思緒。
高考之前,同學們幾乎日日夜夜在一起,并肩作戰,默契無間,某種意義上卻也生疏。繁忙的學業奪去了我們多余的愛好和興趣,我們的日常話題那樣瑣碎:晚自習課間一起去接水?文綜卷子寫完了嗎?這個數學題怎么做?當校園這個共同生活的環境逐漸遠去,我與別人幾乎失去了一切可以繼續談論的話題。
不是所有人的情感都受到了畢業的沖擊,他們擁抱著人生節點的離別,珍惜最后一個晚自習同吃的小零食、最后一晚的宿舍夜談,而我在貧瘠的腦海里尋不出一個高考之外的話題,我站在同學之間,重新變成了一個似乎是因為過度內向而近乎透明的人。
畢業典禮那天,我拿到了闊別三四年的手機,卻突然不知道應該怎么玩兒。初三時被家人收去了手機,那會兒還沒有未成年限制,現在卻告訴我因是未成年人,不是特定時間不能打開游戲。我迷茫地接下厚厚的報考指南,看著兩個親密的同伴坐在花壇的臺階上打游戲,忽然被失去的過去和模糊的未來拍擊在原地。
孤獨抓住了我——而我已經畢業了,我仿佛再也抓不住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