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權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的適用困境與優化路徑

摘" "要：由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僅規定了意定居住權的設立方式，這一固有局限使得居住權的立法初衷無法盡數實現。限于此，離婚后無房可居一方的居住權權益缺乏法律保障，居住權在離婚糾紛相關司法實踐中鮮被適用，婚姻存續期間共同居住的一套住房如何保障離婚后兩個人的住房需求就成了新的難題。為了保障離婚后弱勢方的居住權益，可從價值理念、現實生活利益等方面肯定居住權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的合理性。適用條件不明確、消滅情形缺位、法定居住權形態尚未確立，成為居住權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亟待解決的難題，應當通過完善居住權的適用條件、增設消滅事由等方式予以解決。

關鍵詞：離婚經濟幫助制度；法定居住權；適用困境；優化路徑

中圖分類號：D923.9" "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3-291X（2024）24-0157-04

一、問題的提出

居住權制度的起源背景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法。設立居住權制度的初衷是為了保障缺乏或者失去勞動能力的人的基本生活居住權益，使得百姓“住有所居”。作為一項基本的人身權利，居住權逐漸受到各國重視并得到法律保護，202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增設“居住權”，作為用益物權的一種。第366—371條分別就居住權的概念、居住權合同的設立形式及內容、設立方式、權利限制、居住權的消滅以及遺囑設立居住權等問題進行了規范。但關乎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居住權的規定少之又少，缺乏相關制度的法律支撐。在目前的法律條文和司法解釋中并未保留《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中第27條的內容，據此，《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并未明確規范婚姻家庭關系中的法定居住權。

目前，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居住權的可行性存在爭議，一些學者認為，在婚姻家庭關系中引入居住權的可行性較弱，其作用和重要性有限。然而，從法庭實踐中離婚訴訟的增長趨勢來看，在現實生活中，存在一部分人群因離婚而導致居住困難，因此向生活困難的弱勢方提供離婚居住幫助，可以說是延長了原夫妻之間的贍養義務。對此，申建平教授首先提出了在婚姻家庭關系中適用居住權的重要性，同時針對居住權在婚姻家庭關系中的適用給予了具體意見，這為解決居住權在離婚糾紛中的適用開辟了一條新的思考路徑。周枬教授認為，在婚姻家庭編中構建居住權制度是符合保障社會各群體居住權益的體現，并在《羅馬法原論（上冊）》中針對居住權制度如何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提出了具體規范的意見。因此，基于我國的立法精神與目的，將離婚經濟幫助制度與居住權制度相融合，不僅可以保障弱勢方的居住權益，還可以更好地調和離婚家庭的關系。

二、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居住權的合理性分析

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于2020年被編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該制度與居住權制度相結合，是對弱勢群體的一項保護措施，是以人為本的法律理念的體現，是確保實體法對弱勢群體的保護的必然要求，也是現代社會平等原則的重要體現。

（一）價值理念相統一

自由價值理念相統一。婚姻是兩位達到法定年齡的人，基于雙方的互相承諾與認同，得到法律上的承認或社會習俗的認可而建立起來的一種親密關系。每個個體在婚姻中都擁有自主選擇的權利[1]。離婚通常伴隨著房產分割和居住權問題，而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居住權，有助于實現離婚自由，體現為以下兩點：第一，為離婚婦女提供居住保障以促進離婚自由。中國傳統的“夫家”制度和文化觀念，導致由男方提供住房成為了婚姻的前提條件之一。而正因為在中國傳統的文化背景制度下，假如夫妻雙方感情破裂，而房屋屬于男方財產，許多女性會礙于婚后無房可居或經濟能力弱而選擇不離婚。第二，保障子女的權益。在離婚案件中，子女的居住環境和穩定性對他們的成長和發展至關重要。通過確定離婚居住權，可以確保子女在離婚后仍能保持穩定的居住環境，避免因離婚而導致子女的生活受到不良影響，保障他們的權益和福祉。因此，將居住權適用于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能夠有效保障離婚自由的實現，是民法自由價值理念的體現。

人文關懷價值相統一。《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彰顯著人文關懷價值理念，王利明教授認為，我國民事立法的中國特色表現在立法理念上，比如我國民事立法關注對一些特殊弱勢群體權益的保護，這便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中人文關懷價值的有力體現。當談及離婚經濟幫助制度時，其中一種重要形式是具備經濟承擔能力的一方為無固定住所的生活困難方提供以居住權為形式的經濟幫助。此類居住權的適用，實際上是基于夫妻雙方過去的婚姻關系所衍生出的社會責任和道德義務，其目的在于為離婚后無房的一方提供生存權保障，確保離婚后雙方的基本生活需求得到合理滿足，是符合人文關懷價值的具體舉措，這種幫助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支持，更體現了社會對弱勢群體的關注與支持，讓他們在離婚后能夠保有一定的居住權益。

（二）現實生活利益的體現

有助于保障弱勢一方的權益。在離婚糾紛中為弱勢群體提供居住權幫助符合立法初衷，使弱勢群體也能擁有穩定的住所，滿足其基本生活需求。申衛星教授在談及“住有所居”問題時講到，“在我國，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國民財富持續積累，我們越發關注到弱勢群體的住房問題，而其中相當數量的離婚婦女、孤寡老人等弱勢群體的住房需求在某些情境下難以得到滿足。”[2]社會發展迅速，住房制度也在不斷改革，現代人的住房需求逐漸多樣化，此種情況下許多人都面臨著住房困擾。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居住權，能夠有效緩解部分弱勢群體的住房困境，保障弱勢一方的居住權益。

有助于滿足現實需求。當前，隨著社會結構的變化、家庭模式的多樣化等因素影響，離婚率逐漸上升，離婚家庭的居住問題也變得越發復雜。在這種背景下，我國離婚居住權制度的不足逐漸顯現。其中，最令司法部門頭疼的社會難題里少不了離婚后弱勢一方住房困難的問題，而涉及居住權的離婚爭議案件數量也逐年增加。可以看出，現代社會離婚人士對于居住權存在一定的訴求。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居住權的同時，在實踐中執行有力、高效，可以有效地解決居住權糾紛，減少案件數量的積累。因此，將居住權理念引入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能有效解決離婚后居住權問題，推動社會公平正義，保障人民的基本居住權利，具有現實意義。

三、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適用居住權的現實困境分析

羅馬法設立居住權的初衷是為無房可居的弱勢群體提供居住權益支持，但從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的居住權適用情況來看，顯然居住權制度在離婚糾紛案件中的適用還面臨著些許困境。《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關于居住權制度，主要包括居住權的內涵、居住權的設立方式、居住權的消滅情形等內容，但這仍存在部分問題需要進一步完善與改進，其中關于在離婚幫助中居住權的適用問題有待司法實踐進行進一步探索與分析。

（一）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居住權的適用條件不明確

在實踐中，法官在裁決離婚經濟幫助糾紛案件時，通常情況下更傾向裁決一方支付經濟幫助金，很少裁判提供住房給生活困難方居住[3]。這是由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尚未對離婚案件中就生活困難方居住權的適用做出明確規定。目前，我們只能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對離婚經濟幫助制度和居住權的具體條款進行分析和合理推斷，得出居住權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的適用條件：一是滿足離婚經濟幫助制度的適用條件。根據《民法典》第1090條規定，具有經濟負擔能力的一方在離婚后對弱勢一方或生活困難的一方提供經濟幫助。判定對方是否真實存在生活困難的情況是該條規定中的關鍵點。通說認為，判定離婚后生活困難的形式主要有兩種，一是離婚時經濟拮據且離婚后難以維持當地的基本生活水平，二是離婚后沒有可居住的住所。當事人只要符合以上任意一點，即可認定為“生活困難”。值得注意的是，與金錢給付請求不同，在離婚經濟幫助中適用居住權對負有經濟負擔能力的義務方來說，需要具備更高的履行能力。法律應明確義務方是否具備履行能力。假如義務人對房屋不享有所有權，那便無法履行為弱勢一方設立居住權的義務[4]。二是滿足居住權制度的適用條件。居住權屬于用益物權的一種，其設立主要依賴于當事人的意愿，即主要以意定的方式設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規定，在約定居住權的過程中，當事人雙方應共同簽署書面形式的居住權合同，隨后向相關登記機構提出居住權登記申請，居住權隨登記設立。

當然，上述的適用條件只是將離婚經濟幫助制度與居住權制度的適用條件兩者簡單合并，在司法實踐中，《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并未對離婚后居住權幫助做出明確規定[5]。只有對其進行系統性的規定，明確權利與義務的范圍，受此類糾紛的當事人才能更好地通過有效的司法途徑保障自身的合法權益，這在根本上也是一種減少司法爭議、節約司法資源的辦法。

（二）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居住權的消滅情形缺位

我國關于居住權的消滅情形，現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規定了兩種，即居住期限屆滿和居住權人死亡。受限于這兩種情形的范圍過于狹窄，無法完全涵蓋現實中其他可能導致居住權消滅的情況[6]。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規定，如果夫妻雙方就居住權的期限達成了一致，在期限屆滿后，居住權會隨之消滅。但在司法實踐中還存在著很多現實問題[7]。比如，離婚后雙方共同約定居住權，但房屋卻因人為因素或不可抗力而損毀至無法居住時，原先基于該房屋所設立的居住權是否因此自動失效。可見，《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關于居住權的消滅情形并不全面，應進一步明確對居住權消滅事由的規定，以維持司法活動的規范性。

（三）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居住權的法定居住權形態尚未確立

社會進步和家庭模式的轉變使得離婚時的財產分配越發復雜，尤其是在當下社會，作為家庭最主要的資產之一的房產在離婚過程中的處理方式將會成為焦點。對于沒有房產的一方而言，離婚后的住宿情況直接影響到其生活品質和基本生活保障。因此，確立法定居住權，為沒有房產的一方提供必要的居住保護，是增強家庭法律框架、維護當事人合法利益的關鍵手段。秉持民法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意定居住權在我國得到了認可。當下法定居住權形態尚未確立，但其作為一種對于緩解離婚后當事人之間的矛盾具有顯著作用的形式，且得到國家公權力的認可并實施，是我國居住權體系構建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現實生活中，如果夫妻雙方離婚后僅認可意定居住權的方式，生活困難的一方極有可能難以維護自身的權益。在司法實踐上，僅規定意定居住權不能充分解決現實生活中存在的法律問題，這將縮窄居住權制度的適用面，明確規定法定居住權能夠填補意定居住權無法起作用的部分。

四、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居住權適用的優化路徑

住房問題關系到千家萬戶的切身利益，就目前我國司法案例來看，居住權制度的構建并不完善。目前《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僅認可意定居住權，許多人在離婚后才意識到離婚將導致自身無房可住，這時候感情破裂的雙方再來談居住權訴求顯然是概率極低的。可見，僅以意定居住權的形式不能有效幫助到當下司法實踐中出現的問題，這也為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居住權的適用性問題帶來了新的啟示。

（一）完善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居住權的適用條件

完善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居住權的適用條件是構建民法典婚姻家庭編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關系到離婚后雙方的居住安置問題，尤其是離婚后無房可居或生活困難的一方。要想使得居住權在法律上生效，根據司法解釋中對居住權的闡述，須滿足以下兩個基本條件：一是確有必要性。居住權的設立首先基于確有必要性的原則。這意味著申請居住權的一方必須證明自己確實需要繼續居住在原住所中，以維護其基本生活穩定或滿足子女的成長需求。二是不妨礙另一方的合法利益。授予居住權不應該無理由地侵犯另一方的合法權益。也就是說，在考慮授予一方居住權時，需要平衡雙方的利益，確保授予居住權的行為不會對另一方產生不公平的負擔。

應當傾向性保護享有監護權的一方。將未成年人的福祉擺在首位，為他們創造更適合學習與生活的環境，是離婚父母應盡的責任。從我國婚姻家庭倫理道德角度出發，未成年人的成長至關重要，享有監護權的一方獲得相應的居住權將更有利于未成年人的成長。當法律賦予享有監護權的一方獲得相應居住權時，也應當相應地調整提供住所一方的撫養費或其他經濟層面上的費用，以此更公平合理地平衡雙方利益。同時，提高在司法裁判中的適用率，法院在裁決離婚案件時應當充分考慮和保護弱勢一方的居住權益，根據實際情況評估離婚后弱勢一方的居住需求和條件，以保障其合法權益。法院可以采取臨時性的措施，例如頒發居住保護令或暫時安排住房，以確保離婚后弱勢一方在訴訟過程中不會因居住問題而陷入困境。此外，在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法院還應當積極引導離婚雙方進行協商和解，以達成關于居住權的合理安排。離婚后雙方協商一致，可以更好地保護弱勢一方的居住權益，并最大程度地減少對法院的依賴和沖突。

（二）增設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居住權的終止情形

基于意定居住權，雙方需經過協商一致訂立居住權協議。但在現實生活中，當事人無法就居住權達成一致的一個主要原因是，關于居住權終止的具體條件缺乏明確的規定。隨著社會發展和家庭結構的變化，且法律具有滯后性，舊有的法律規定可能無法完全適應隨時變化的社會情況。明確居住權的終止情形，使得居住權的界限更加清晰，也更加靈活地適應社會變化。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規定，居住權的消滅事由有兩種，分別是居住權人死亡和居住權期間屆滿這兩種情況[8]。除了上述的兩種消滅事由，還可以包括以下情形。

首先，生活困難方恢復經濟負擔能力。離婚可能會為弱勢方帶來不利影響，導致其在一段時間內無房可住，因此需要居住權來保障自身利益。但是，離婚也會帶來新的生活，因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享有居住權的弱勢方在離婚后，由于身份轉變的關系，開啟了新的生活，也可能往更好的方向發展，擺脫了無房可住的困難。其次，權利人濫用居住權造成義務人合法權益受到侵害。居住權具有物權屬性，也即在一定程度上將房屋的所有權權能和占有、使用權權能進行分離，通過讓渡部分權能，以滿足居住權人的住房需求。再次，請求人自愿放棄權利。當離婚后弱勢方自愿放棄其獲得的居住權權利，那么義務方有權在合理的時間內終止居住權。若法律對居住權的期限不加以限制，很大程度上會損害義務方的合法權益，造成不公平的現象。

（三）構建離婚經濟幫助制度中的法定居住權

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關于居住權的規定來看，當事人只能通過意定（合同或遺囑）的方式設立居住權。構建法定居住權能夠彌補意定居住權的不足之處，因此，立法者在緊密結合我國現實國情的同時可以參照羅馬法或域外立法中關于法定居住權的相關規定，為了完善民法典婚姻家庭編框架體系，可以增設法定居住權的相關條款，明確法定居住權的設立條件、具體內容與實現途徑，從而確保意定居住權與法定居住權之間的動態平衡。

構建法定居住權，首先必須明確法定居住權的構成要件。其一，明確法定居住權的主體范圍。構建法定居住權必須遵循民法典設立居住權的初衷，即確保特定人的居住需求得到滿足。其中，對于“特定人”的范疇，目前學界對于“特定人”的理解大致可依據兩種核心關系進行界定，父母子女關系和夫妻關系。其二，明確法定居住權的客體。法定居住權的設立不同于意定居住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367條規定，居住權合同的設立一般包括“住宅的位置”這一條款。而法定居住權的設立并非基于當事人的明確意思，而是在某些特定情形下依據法律而設定，因此在實踐中可能會同時出現多個符合法定居住權條件的客體，此時明確法定居住權的客體顯得尤為重要。對于法定居住權客體的確定，應當符合居住權設立的目的，滿足弱勢群體對于居住權益的需求，盡量考量弱勢群體對于居住客體的連續性與便利性。

同時，還應當提供便捷的救濟途徑，使侵害法定居住權的行為能夠追究責任并得到補償。在構建法定居住權的過程中，必須緊密遵循民法典的指導思想，堅持公平、正義、平衡和保護基本權益的原則，以實現權利人的居住權益得到充分保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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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叢曉琳.居住權在離婚訴訟中的適用問題研究[J].華章，2023（8）：150-152.

[6]" "張雪峰，靳鉅堯.離婚訴訟中居住權相關問題研究[J].黑龍江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2022（7）：140-142.

[7]" "梁桂平，王萍.居住權制度的理解與適用[J].人民司法，2022（20）：47-50.

[8]" "肖業忠.居者有其屋語境下的居住權研究[J].理論學刊，2022（4）：125-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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