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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女人

2024-12-26 00:00:00盛可以
萬松浦 2024年6期

闊別二十年,凌希重回故里,已經沒有人能認出她來。街貌還是從前的樣子,不過多了些家庭旅館和游客,小鎮及周邊的油菜花成了旅游資源,過去的五金鋪、糧油店、供銷社消失不見,全變成了賣民族服裝的,花色濃艷,整條街都充滿了喜慶。唾在地上的檳榔渣證明,嚼檳榔的傳統仍在延續。

凌希短發,單眼皮,小臉尖瘦蒼白,有一種敏感多疑的警惕,春日的明媚像玻璃的反光,映得她的臉干凈透明,更顯冷漠。她看起來完全是個異鄉人。

在鳳凰客棧前停了片刻,凌希邁過門檻走進去。只見小廳堂規整有序,兩把官帽椅分擺八仙桌兩邊,一套青花瓷具艷壓桌面,大把的油菜花散立花瓶。

凌希受花粉刺激,打了一個噴嚏,眼圈紅了,有片刻恍惚。

她朝空蕩蕩的四周喊了一聲,聽到一陣呻吟,從一扇開著的門里傳出來。

凌希盲人似的輕摸過去,立在門口,看見床上一個身體蜷曲的女人,雙手按著腹部,正承受某種疼痛。

凌希曲指敲了敲門框,問有無空房間,那女人只是扭動身體。凌希又問是否需要幫助。女人這才抬起臉,她四十左右,圓臉,膚白,眉眼端正,頭發綰在腦后,散亂的幾綹被汗水濡濕,沾在飽滿的額頭上。

女人用胳膊肘撐起半截身子,雙目向來者射出怨恨冷光,仿佛被人攪了好事。

“臨河單間五十塊,臨街的四十塊……”女人拋出冰冷的聲音。

“您應該去看醫生。”

“樓上有一間大的,貴……一個人住不劃算。”女人倒了下去。

“您的臉色白得嚇人……”

“空房間門是開著的,合不合適,自己看。”

女人身體彎曲成蝦,臉像只白貓躲進懷里,不作聲了。

凌希還是立在門邊,看了一陣,明白女人是痛經,并無大礙,便說自己需要大一點的房間,用來擱畫板。

不知怎么,女人突然來了精神,聽聲音仿佛她已從床上一躍而起:“噢喲,畫家呀……這油菜花一開,你們這些小蜜蜂就嗡嗡地飛過來了。”

凌希說:“我不畫什么花花草草,只畫女人體。”

“沒什么不同,一樣被采摘,被扔掉。”

“女人天生是被采摘的嗎?”

“我說話比較隨便,不喜歡就當耳邊風。”女人坐了起來。

“不,恰恰相反,我覺得您說得很對。”凌希認真地說,她喜歡女人的坦率。

女人下了床,對鏡理順頭發,整好衣衫,恢復客棧老板應有的樣子。她叫冷紅,帶凌希上樓看完房間,登記身份證住宿時,問凌希是不是第一次來蘭溪。凌希說她在蘭溪生長,十歲時全家遷到長沙。冷紅手中的筆頓了一下,又沙沙地涂抹寫錯的字,嘴里說二十年物是人非,只有某些無形的東西頑固不化。凌希點頭認同,“有些烙印,就像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就算過去一百年,也不會模糊。”

從窗口看出去,水面的垃圾浮積在廢棄的碼頭周圍,臺階的石縫里長出青草,開著野花。二十年前,這里是個繁忙的商埠,數十艘運載貨物的烏篷船停靠,人聲嘈雜。跑縣城的客船,綠漆身紅漆頂,清晨嘭嘭嘭駛離港口,黃昏時裁開夕陽染紅的水面,停歇在固定的位置。

凌希望著空蕩破敗的碼頭,“你現在是個破爛貨了……你要是說出去,我會殺了你,把你的尸體剁碎……”二十年前的那個聲音又在她耳邊叫囂。

她轉過身,慢慢脫掉白襯衣與牛仔褲,光身走進浴室,雪白肌膚上不規則的傷痕,像抽象的畫。片刻她又走出來,打開行李箱翻找,最后將東西全部倒在床上,從塑料袋里拿出一團鐵絲。她經常用鐵絲洗澡,將皮膚擦出血來,讓染紅的泡沫從眼前流走;她也會在手臂上撳滅煙頭,看皮膚嗞嗞冒煙。

這么做她感到愉快。

住下來之后,凌希開始張貼廣告,招聘模特,無所謂有沒有人應聘,她就是回來無所事事的。

這天下午,她正在天臺上畫畫,五六個婦女爬上來,見到凌希,便像一群怕凍的雞,挨擠著不敢上前。有個膽大的矮女人像一顆球從人堆中分離出來,滾到凌希眼前,問,真的兩小時五十塊錢?她說她擺一天水果攤也就掙這個數。見凌希隨和,女人們就放肆了,露出嘻嘻哈哈的本色。鬧了一陣,聽說要脫個一干二凈,便逃命似的,全跑了。

凌希不在意。她點燃一根煙出神,腦海里又是那叫囂的聲音。

五分鐘后,她騎著自行車穿過麻石街,一路騎出了小鎮。路邊的雜花野草茂盛起來,東一簇西一簇,紅一朵白一朵,是童年熟悉的樣子。不過卵石路上鋪了水泥,兩邊水杉排成行,貞婦烈女似的筆直高聳。油菜花緩緩鋪開,大地流淌金黃色,一會兒從山坡傾瀉下來,一會兒纏繞村莊農舍。凝固在金湯中的白墻黑瓦的建筑物,像是地里長出來的。

凌希一口氣騎到鳳凰小學,但見學校已成廢墟,荒草齊人高。

蜜蜂嗡嗡的。她揉搓著油菜花,在一堆亂磚上坐了許久。

冷紅對烹飪有興趣,每天給凌希做營養美食。她有時說粗話,和喜歡的住客接吻上床,無所顧忌。凌希有幾回碰到她在客房門口,被一只大手薅住屁股;也聽過她在房間里面呻吟,像痛經那樣。不過,冷紅說,男人都是低級動物,不講德行的。

有天黃昏,她們在天臺吃飯。春光曖昧,河流豐滿,河那邊是金黃的油菜花,更遠處有丘陵。冷紅登記證件時記住了凌希的生日,做了一桌子菜,剁椒魚頭、小炒肉、烤蘑菇、熟石灰蒸鴨蛋,兩個人喝了半瓶白酒,臉上有了桃花。

冷紅問凌希為什么只畫人體。凌希說如果肉體和精神互為牢籠,她想知道精神能不能從肉體中解放出來。她不斷地畫畫,關注每一顆痦子,每一道傷疤,每一處折損,甚至每一個毛孔……她想知道肉體和精神,哪一個更脆弱。

“我覺得你在躲避某種現實。”冷紅直言。

凌希仿佛豎起了耳朵:“何以見得?”

“你眼里的復雜藏不住。”冷紅淡淡一笑,竟有些凄然,給凌希舀了一勺鴨蛋羹,繼續說,“依我的經驗,怕什么,就跟它打個照面,瞪著它。”

凌希沒吭聲,埋頭把蛋羹吃了,問:“你怕什么?”

“……怕愛。”

“也瞪著它?”

“一眼就瞪穿了。”

“聽說女人生了孩子就不會痛經了,結婚或許利大于弊。”

“這兒不痛,那兒痛,痛不可避免。”冷紅呷了一大口酒,挑起魚眼放進嘴里,吐出眼核,“二十年前我有過一個孩子,已經會在肚子里踢腿了,可是……”冷紅停止了講述,“算了,你不會喜歡聽這種事情。”

凌希說她從不勉強別人,人總有自己不想觸碰的東西,比如她自己。她沒對任何人說過她童年的遭遇,包括她的父母。她抽出一支煙,點火時手明顯抖動。她說為什么只有女人的身體像一塊玉,易碎易壞,碎了壞了就無法復原,多少年都不能黏合。

她的煙灰掉進菜碗,灑落酒杯,手卻端起煙灰缸,差點喝下煙灰湯。意識到自己快要砸杯子大哭一場時,她及時閉上了嘴巴,不想失態。

她們陷入沉默,一場體己對話戛然而止。

不久各自回了房間,連蛋糕都忘了切分。

凌希酒量淺,吐了些穢物,和衣倒床睡了過去。

冷紅在鏡子前,默默流了一陣眼淚,從梳妝盒里捏起一張舊照片,是她和一個中年男人的合影。那時她剛演出完,一身華美戲服,沒有卸妝,滿臉愉悅。那男人算得上英俊,只是眼神有點躲閃。

她對他說了一堆情話、狠話,臟話、胡話,把照片壓在胸口,閉上眼睛。酒勁上來了。

早晨,有個女人前來應聘,黑瘦高挑,剪著老式的西瓜皮發型,眼睛亮得怪異。凌希正在天臺調色,看了女人一眼,自顧自說起裸體畫的起源,生命與自然的美。一般她說上兩三分鐘,應聘者受不了,要么打斷,要么離開,就像冷紅說的,鎮上的女人情愿跟男人睡覺,也不會為了藝術在光天化日下脫光。凌希早就不抱希望。

但是,當凌希轉過身來,女人已經脫掉衣服,一絲不掛地站在那兒。她的肌膚像魚一樣,泛著鱗光。身材仍像少女,一只乳房堅挺,一邊仿佛砍掉的樹墩,留下碗口大的疤;小腹處一道十幾公分的粉紅刀疤,像一條肥大的蚯蚓。

女人抬起右手,半截手臂表皮損壞,光溜溜的,像剝了皮的樹。她緩緩扯下頭發,那是個假發套,露出半邊青絲,半邊粉紅頭皮。

“畫吧。”女人迎著東邊投射過來的陽光站著。

鴿子在屋頂走來走去,咕咕地叫。有一只飛起來,落在女人的肩上。

凌希從震愕中清醒,對方突然下了戰書,她毫無準備,只好硬著頭皮應戰。

“請你跟我聊點什么,”凌希開始畫她,“我需要了解所畫的對象。”

女人從容配合,說她名叫李青梅,鄉下人,三歲被開水燙壞了,十六歲用處女的貞操,從一個老家伙那里換了這個假發套,整整戴了二十年。

“我是個剛放出來的殺人犯。”李青梅的重點落在這句,她等待凌希的反應。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可能是兇手……”凌希的畫筆沒有停下,“謀殺青春,謀殺童貞,謀殺似水年華……”

“一九九七年,我殺了我的父親。”

風猛烈地搖了一把,天臺上的夏威夷竹子沙沙地響。

一只鳥尖叫一聲,像流星劃過天空。

凌希投入作畫,一直畫到中午十二點,李青梅受邀在客棧吃飯。她吃了很多,吃飽后像上了發條的鐘,不斷地說話,圍繞自己殺人的核心,一圈一圈地轉。

她的經歷大致是這樣:父親是個怪物,一貫厭惡女兒,為了延續李家香火,他暗施詭計,讓未出嫁的李青梅頂了兒媳婦的包。當晚李青梅睡得正沉,特別行動隊的人沖進來捉住她,連夜送到醫院結扎絕育,傷口感染發炎,爛了很久。一年后,她嫂子的肚子又鼓了起來。李青梅無意間聽到兄嫂的談話,知道是父親的安排。她找父親問理,父親態度粗暴,一巴掌將她扇飛,她倒在一把斧頭邊,便順手操起斧子,劈開了父親的腦袋。為此她進了監獄,足足十五年。

“我只想問他,為什么厭惡生女兒,他自己也是從女人的身體里出來的……可是,他沒給我機會。”李青梅像吃飽打嗝那樣,語氣隨意輕松,但終于控制不住情緒,“我像牲口一樣勞動。我一直想弄明白。我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我是女的,女的,女的怎么啦?”

沒有人吭聲。這個問題三言兩語說不清。寂靜像只貓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你能殺死父親,但不能殺死制度。”冷紅打破沉默,“二十年前,我也差點殺人,殺死我最愛的人……可是,我能殺死他,卻不能殺死我的愛……他跑了,我找不到他。”

凌希嚇了一跳,等著冷紅說下去,她卻站起來收拾碗筷,叫凌希陪青梅去買假發套。

鳳凰客棧共五間房,由冷紅自己收拾整理。她暗自挑選顧客,喜歡的,給房間,不順眼的,就說住滿了。她總是保留最好的那個房間,等合意的顧客住進來,再伺機勾搭。她的日子像打盹兒的貓,懶洋洋的,有什么響動,就睜開眼睛瞄一眼,再淡定地合上。不過,她干起活來卻是頭肌腱發達的豹子,她能用半天工夫把天臺地面刷成朱紅色,用四天時間給凌希織一件淡粉色毛衣。凌希看她白天洗衣做飯,幾乎沒有拿過針,知道她在燈下開夜車,心里特別溫暖。凌希說這樣的事情,她媽媽也沒有做過。冷紅笑著說,織毛衣防老年癡呆。她已經收留了李青梅,讓她幫忙打理客棧,也給她織了帽子和圍巾。青梅戴著新的短發套,顯得干凈利落,她說她從沒這么迫切地盼望冬天的到來。

她們相處愉快。

綿綿陰雨不絕,她們窩在客棧斗地主。冷紅定的規矩,兩小時后結算,贏家可以問輸家任何事情,輸家必須真實回答,齷齪的、邪惡的、骯臟的、難以啟齒的,要無所不談,不講真話的,出局,不再做好朋友。

有一陣春雷滾滾,風推開了窗戶,大雨持續了半小時,漸漸收斂。

結果凌希分數最少。

雨又細又密,有風時變成煙,被逐得滿河奔跑。

“好吧,我老老實實說……這根刺卡在我的喉嚨里,二十年了,我早就想拔出來了……我承認,我一直在逃避。”凌希收回目光。

“一九八九年,我十歲,上五年級,那段時間我父母突然鬧離婚,怕影響我,父親把我送到鳳凰小學當寄讀生。我很快樂。父親給了我足夠的零花錢,我經常去小賣部買麻辣雞翅、豆腐干……問題就出在這兒。”

凌希吞咽了一下。

“店老板是個老頭,臉上麻麻點點,我們私下里喊他陽春麻子。有一天下了課,我又去買雞翅,架子上沒貨,陽春麻子去里屋翻找,把我叫了進去……”

凌希想抽支煙,桌面的煙盒空了,重新摸出一包,半天才撕掉煙盒外面的塑料膜。她的手微微顫抖,火機打不著,只冒火星。她把火機從窗口甩了出去,手指夾著沒點燃的煙,注意力并不在這件事情上。

“那個畜生強暴了我,還威脅我,恐嚇我。我很害怕。我對誰也沒說過,不敢說,長大后更不敢,這樣的恥辱……我三十歲了,沒談過戀愛,沒碰過男人,我厭惡身體,別人的、自己的,統統厭惡。”

冷紅走近凌希,伸手撫過她的后腦勺,順著她漆黑的短發滑下,落在她的肩上,慢慢用雙手攬住她,眼淚無聲奔涌。

李青梅呆呆地坐著,這件事擊蒙了她。

凌希的裸畫接近尾聲。畫中的李青梅更黑更瘦,后背微躬,面貌做了模糊處理,切去的乳房和半邊癩頭閃著刺眼的光,像注視世界的眼睛;小腹上那道粉紅的閃電,映出了子宮的內部結構。她給畫取名《三個女人》,這幅作品后來在畫展上被外國藝術家看中,他們邀請凌希去國外參展,引起不小的轟動。

天色終于放晴,氣溫上升,街上有些人穿起了短袖。

天臺上晾滿床單。李青梅扯著布沿,用勁抖動,這樣干了之后不會起皺。她仔細對待每一條床單,每一個污漬。白床單輕快飄揚。她在洗衣粉中添加了蘋果味的柔化劑,客人上床就能聞到蘋果的清香。她還弄了些小花瓶,每天去外面摘野菊花插在瓶中,擺在床頭和洗手間,連馬桶里也會浮著一朵,睡蓮似的。

冷紅說講究細節的人,性情柔軟,心中有愛,李青梅把客棧收拾得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

在好天氣里干完活,解下腰圍巾,李青梅找凌希,叫她跟自己出去一趟。兩人騎車經過小賣部,凌希買了包煙,轉身撞到一個年輕男子,煙從手里跌落。年輕男子手快,撿起來還給她,跟她搭訕。凌希奪了煙就走。

李青梅不說話,一路悶頭騎車,經過鳳凰小學,問要不要下去看看。

風吹過,野草俯首低腰。細碎的野花微微顫動。

“無非是一片廢墟。不看了。”凌希加快車速。

天是藍的。地上都是油菜花。曠野中的兩個女人,像爬行在金色蛋糕上的螞蟻。偶爾一棵大樹挺立,小鳥落進葉叢。

又騎了十幾分鐘,繞進山丘,在一片亂墳堆前,李青梅下車,把自行車放倒在地,走近其中一塊墓碑,慢慢跪下,磕頭。

墓碑上寫著:李陽春之墓(1945—1997)。

“是的,他就是我的父親,”李青梅回答凌希的震愕無言,“凌希,請你原諒我的父親……他臨死前,說自己對一個小女孩作了惡……他沒得好死,拖了一夜才咽的氣。”

凌希怔怔地站著,半晌才蹲下去,抱緊了自己的身體。

“之前我說了謊,我并沒有進監獄,但我是活在牢籠里的。父親說他是自己不小心跌傷的,他保護了我……我聽從父親的遺愿,一直在找你……今天終于把你帶來了,父親要親自跟你說對不起。”

下一場雨,油菜花就謝落一層,金色褪淺,漸漸露出淡綠的底色,結籽的青殼一天比一天飽滿,枝稈朝同一方向傾斜。

游客少了,鳳凰客棧的房間基本閑置。凌希不知道那個替她撿煙的男子什么時候住進來的,他脖子上懸著徠卡相機,早出晚歸。冷紅和他挺熟,知道他叫史康,一家地理雜志的攝影記者。凌希猜想他們已經上過床了。

這天下午,李青梅留守看店,冷紅和凌希在蘭溪河里劃船。春水是綠的,水底有藍天白云,偶爾有鳥飛過,仔細些還能看見魚和水草。凌希不知道蘭溪河原來這樣美,她讓腳像槳一樣落在水里,看八字水紋擴散消失。

船經過巨大的河灣,落日正輝煌,冷紅對著岸上的男子喊:“史康,給我們拍幾張照片。”

男子打出OK的手勢,把鏡頭對準她們。

“你別以為我跟他睡了,我不想糟蹋他,他是那種配得上愛情的人。”冷紅小聲說,繼續往前劃槳,“你和他一樣,你也是那種配得上愛情的人。”

凌希轉身背對著攝影師,望著河邊開花的樹,“我?千瘡百孔。我吸過毒,在戒毒所關了半年。我是陰暗中生長的植物,怕光。”

“你始終是那種配得上愛情的人。”

凌希說:“我知道你一直在給我陽光,你想影響一棵植物的生長,但是你自己卻躲在陰影中。”

“我算過來人了。”冷紅回答。

“我們搬到長沙第二年,我媽就跟我父親離了婚。我跟我媽住。”

“……你媽夠狠。”

“我一直恨我的父親,如果不是他在外面搞女人,不把我送到鳳凰小學,就沒我那一茬。后來我媽不讓我父親見我,我也不想見父親。五年前,他得了肝癌,我才去看他。他一個人,萎靡不振,挺可憐的。不過,他臨死時我和我媽都在他身邊。”

冷紅手里的槳亂了節奏,驚問:“他死了?”

凌希說:“嗯。只挺了四個月。”

槳散開了。船在河心打轉。

“他臨死前說了什么?”

“說他對不起愛過的另外一個女人……你怎么了?”

冷紅臉色蒼白,彎著腰,沖著船底說:“痛經。”

她們劃不下去了,棄了船,一路走回來。河流就像一條被舞動的綠綢帶,綢帶上點綴著閃光的亮片。她們無心欣賞,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匆匆地趕回去。

到了客棧,只見史康坐在廳里玩相機,他沒帶房間鑰匙,找不到人開門。他說話時看著凌希。他有健康的膚色,像一棵樹,枝干結實。凌希突然想到,要是小鳥在那濃密的樹枝里筑巢,必定是安全溫暖的。她在心里笑了,哪知這笑是艘橡皮艇,從心底浮起來,泊在臉上。

“看看,照片很漂亮。”史康走近橡皮艇,把相機伸到凌希眼前。凌希看見自己被放大的臉部。顯然,在她進門之時,他正在讀她。

她接過相機,食指碰到他的拇指,突覺人在船里,船浮水上,波光瀲滟,一陣搖晃。她在心里撐開兩腳平衡身體,臉上升起太陽。

照片里的姑娘很陌生,不過凌希一眼看出,那是個很好的姑娘,她對自己一見鐘情。她留下了Email地址,請他把照片發給她。史康說沒問題,他愿意再給她拍一些,在鎮上、橋頭,連同那些古老的建筑,他覺得她天生屬于這兒。

凌希正要說她家三代都是蘭溪人,冷紅打斷他們,遞給她一張紙條,“青梅走了。”

紙條上寫了三句話:原諒我離開你們。有緣再見。想念。

冷紅似乎被青梅的離開擊垮了。晚飯沒吃,第二天下午走出房間,兩眼泡腫,眼珠難得一轉。這么行尸走肉般過了兩天,她像失水的蘋果,干癟起皺,頓時老了許多。凌希不知道怎么安慰冷紅,就坦白青梅是為她來的,青梅一直在尋找她,又把她和青梅一起去李陽春墳地的事情說了。

“她要我原諒她的父親。”凌希低聲,“……我已經原諒她的父親了。”

冷紅那表情,仿佛要噴出一口血來。

“我這幾天要回北京,準備畫展的事。你這樣子,我不放心。”

“……走吧。” 冷紅吐出一口氣,鴿子飛起來。

“在我心里,你像我的姐姐,我的媽媽,我的一個親人……”

冷紅打斷她:“我想靜一靜。”

夜里,凌希打包畫作,行李收拾完畢,正要躺下休息,冷紅敲開了門。她看起來心情好轉,神色愉快,屁股落在沙發上,順手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很不熟練地完成一系列動作,被嗆了一口。

“你睡你的。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也好死得心安,”冷紅打開長篇大論的架勢,“二十年前,我還是劇團的花旦,和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好了。我懷了孕,他打算離婚娶我。有天早晨,他買了牛奶雞蛋,興沖沖地來到我住的地方,說他妻子同意離婚了,只要湊夠八萬塊錢給她。他把已經借到的兩萬交我保管,又給我煮了牛奶雞蛋。胎兒在肚子里踢我蹬我,當時,我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是沒多久肚子疼起來,見了血,他把我背到醫院。醫生說胎兒不行了,必須引產……”

冷紅臉色發白,鼻尖開始冒汗。

“痛了兩天一夜,沒有動靜……最后,他們把孩子在子宮里搗碎,一塊、一塊、一塊、一塊地卸下來……”

她很吃力,仿佛搬著重物上臺階。

“血肉模糊……醫生提醒了我,我明白是他給我下了藥。我沒有揭穿他,我想看他怎么表演下去。他一見我就愁眉不展,說籌不到錢……”此時冷紅的語調突然高了起來,“籌不到錢,啊,你這個騙子,我什么都知道!你可以不離婚,但不該弄死我肚子里的孩子,你這個殺人犯!”

她停頓片刻,極力使自己保持冷靜。

“他給我跪了下來。”

冷紅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流眼淚,除了講述,她對其他一切都失去了知覺。

“在這之前,因為他妻子的關系,我已經被劇團開除。我什么也沒有了。我恨,我睜開眼就想著報復……我知道毀滅什么,最令做父母的痛苦,我要剜他們的心尖肉。”冷紅轉頭盯住凌希,“我想到了你。”

“我?!”

“沒錯,你。因為你是凌守城的女兒。”

凌希赤腳下了地,驚恐地站著,她穿著粉紅色吊帶睡衣,疤痕裸露。

“你身上怎么有傷?”冷紅變回充滿母性的那個女人。

“別管我,你說,接著說。”凌希叫了起來。

“……我自然要說,說個一清二楚,不然,在沒有神明的世界,將死的人該向誰懺悔?……那天你到客棧,我第一眼見你,就知道你是凌守城的女兒,你跟你父親長得太像了。他很愛你。他殺了我的孩子。我去鳳凰小學,我知道你在那兒。我物色到一個人,小賣部那個可憐的家伙,被搞計劃生育的罰得連瓦片都沒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我要報復,我把你父親給我的那兩萬塊錢給了他,我親眼看著他糟蹋了凌守城的女兒……”

凌希怔了兩秒,突然拔腿沖出門外。

冷紅醒過神,慌忙追了出去。

街上昏昧不明,有時一截漆黑。凌希赤著腳,嗓子里發出野獸般的哀號,她的身體和聲音都在飄蕩。

熟睡的房子睜開了眼睛,窗口映出探頭的人影。

冷紅緊跟在后,她與凌希保持一小段距離。冷紅偏胖,很快喘得厲害。她沒有叫喊,只是奔跑,也任凌希奔跑。

她們一前一后,像參加一場馬拉松賽,默默地挑戰自己的極限。

凌希的哀號聲變成抽泣,漸漸微弱,速度也慢了下來。

整個小鎮響起她們拉鋸似的喘息聲,木屑從天空落下來,輕輕覆蓋著鎮上的一切。

凌希拖著兩腿跑到亭子里,癱軟在美人靠上。亭子底下,流動的小溪閃著詭秘幽光。

冷紅滿頭大汗,在十米外站立片刻,然后慢慢走近凌希,像靠近一只小鳥,怕她受驚突然飛掉。

冷紅小心地靠著凌希坐下,劇烈的奔跑使她說不出話來。

凌希緩慢地挪轉身體,腦袋枕在冷紅的腿上,就那樣在美人靠上躺下了。

冷紅的手摩挲凌希的頭發。風夾裹寂靜掃過亭子間。

“我們都是女人。”凌希仿佛說了一句夢話。

2024年5月

(盛可以,作家,現居廣東深圳)

責任編輯:王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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