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式雷締造的建筑瑰寶

雷氏家族為中國古代皇家建筑乃至世界建筑史上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享有“一部樣式雷，半部古建史”之譽。那么，這個曾經書寫了輝煌歷史的家族為什么被稱為“樣式雷”？又在哪種精神的催動下代代相傳至今？

當你輕嗅北國的涼風，立于北京城縱貫7.8千米的中軸線上，視線穿過古松的枝杈，向著云霞染紅的天際極目遠眺，是否看到霞光為那巍峨皇城鍍上的金色輪廓線正描摹出“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雄渾氣象？又是否聽到遠處裹挾著寺廟香火余煙的陣陣鐘磬聲正環繞在皇家園林的朱墻黃瓦之間？

赫赫紫禁之威，凜凜天家氣度；煌煌城闕排布，熠熠錦繡雕梁。從氣魄雄偉、莊嚴浩大的紫禁城到禮祭天、地、日、月、先農的壇廟建筑，從垂柳拂紅墻、亭臺映波光的北海到蒼柏掩層樓、長虹臥碧波的清漪園（現為頤和園）……這些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令人耳熟能詳的古典建筑杰作，究竟是經由怎樣技臻化境的能工巧匠設計營建或擴建出來的呢？這里不得不提到極具傳奇性質的清代皇家御用建筑世家——“樣式雷”。

有清一代，無論宮殿、園囿、壇廟、皇陵，還是宗親府邸、官員衙署，都經由傳承八代的雷氏家族之手，他們為中國古代皇家建筑乃至世界建筑史上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享有“一部樣式雷，半部古建史”之譽。那么，這個曾經書寫了輝煌歷史的家族為什么被稱為“樣式雷”？又在哪種精神的催動下代代相傳至今？

頤和園在光緒年間改建完成之前名為清漪園。風乍起，昆明湖的碧波泛起漣漪，攪動了萬壽山上蒼柏的倒影。當余暉穿過十七孔橋，粼粼的波光與佛香閣琉璃瓦上躍動的光斑交相輝映。

中國古代建筑之營建兼具科學性和藝術性，所謂“樣式”便是設計營造者根據這一法旨，繪制于營建之前以供帝王批閱、匠人參照的圖樣和同比縮小的模型燙樣。在制作燙樣方面，家傳豐厚、匠心獨具的雷氏家族可謂個中翹楚——由他們剪裁制作的燙樣模型精巧美觀，可以靈活拆卸，便于根據帝后的建議隨時修改。加之那個時候皇家建筑的最高設計建造機構便是隸屬于內務府的“樣式房”，雷氏子孫又憑借超絕的技藝而八代執掌“樣式房”，故被冠以“樣式雷”之名，寫入了北京城的歷史。

不過，締造了北京城瑰麗圖景的雷氏家族可不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而是輾轉千里、為事業奔襲而來的“北漂”。入京前，世代居于江西永修的雷氏家族便是當地頗具名望的建筑世家。康熙二十二年（1683）某個再普通不過的晌午，一個身穿煙灰色棉布長袍和黑色馬褂、頭戴六合帽的中年男子于舟車勞頓之后舒展開蹙起的眉峰，聆聽著胡同上空激越的鴿哨聲，滿懷憧憬地踏入“四九城”，掀開了中國建筑史的一頁嶄新篇章。

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神秘人物”就是江西雷氏家族本代杰出子弟雷發達。彼時他正和堂兄雷發宣一道應召離鄉，赴京參與紫禁城太和殿的修建。入職內務府之后，兄弟倆憑借出色的營造技藝得到了康熙皇帝的賞識，帶領家族子弟廣泛參與到皇家宮殿與園林的營建之中。“樣式雷”熠熠閃耀于中國建筑史的累世傳奇由此正式揭開了序幕。

說起來，雷發達入京之初還只是眾多參與宮殿建筑修建的木工匠人之一，后來因為木工技藝出眾得到了康熙皇帝的青睞，被拔擢為工部建造所長班并終其一生任職于清宮營造所，直到古稀之年方才卸職。可以說，對于奠定家族在建筑史上的重要地位，“樣式雷”鼻祖雷發達具有開創之功。他的長子雷金玉頗具其父遺風且青出于藍，從營造所被征調參與修建暢春園后得到了皇帝的嘉賞，并由此平步青云，被欽點為樣式房掌案，成為“萬園之園”的總設計師，為蜚聲國際的圓明園工程做出了卓絕的貢獻。

掌案可絕不是個輕松的職務，非一般人可以勝任，需要精通風水、精確選址、精繪圖樣，還要實際參與營建施工。雷金玉顯然憑借超群的技藝經受住了重重磨煉，扛起了重若橫梁的歷史責任和家族榮光。在他七十歲壽辰之時，當時還是皇子的乾隆皇帝遵照雍正皇帝之命，親書“古稀”匾額賜予雷金玉。這塊由智慧和汗水鑄就的匾額如今依然懸掛在“樣式雷”位于江西的祖居祠堂，被視為家族的無上榮耀。

先農壇是明清兩代皇帝祭祀農神、祈求豐收的地方，其在清朝中期的擴建工程亦有“樣式雷”的參與。

“樣式雷”傳承至第六代和第七代之時，家族的聲望再創新高，幾乎家喻戶曉，慈禧太后更是數度親召雷思起、雷廷昌父子近前奏對。咸豐帝定陵的修建和圓明園的重修都是那一時期進行的。雷思起父子還在圓明園重修過程中繪制了大批圖紙、燙樣。這些珍貴的藍本與“樣式雷”遺留至今的萬余件圖樣文獻一道，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了《世界記憶名錄》，幻化為一座規模宏大、內容豐富、驚艷世界建筑界的“紙上博物館”。

當清王朝終結的大幕合攏，這個技藝從未旁落的建筑世家最終隨著山河飄搖而隱匿于歷史的塵埃之中，成為中國古建筑最后一個高峰的締造者和見證者。

折松曉拂天壇雪，長橋夜映清漪月；斧落榫合殿臺起，雕梁畫棟筑新顏。那些仿佛天生便扎根于史冊當中、規模宏大的杰出建筑工程背后，許多都鐫刻著“樣式雷”奔走于廊廡間的倥傯身影，凝結著雷氏家族“滿眼生機轉化鈞，天工人巧日爭新”的智慧和巧思。

綿延、傳承二百余載，無論設計、營建還是維護、修復宮殿建筑，雷氏家族從不墨守成規，用嫻熟超絕的技藝和匠人精神打磨出了閃耀于世界建筑史的顆顆璀璨明珠，不負大國工匠的使命傳承。有道是“薪旺萬代家業隆，火留子孫沐春風”，“樣式雷”笑傲宮城的建造技藝和在建筑設計領域的重要地位從未被時光浮云遮蔽于歷史長河之中，而是薪火相傳，不斷于瓦畔梁間重現百年華章。

（本刊編輯部摘自《美育》九年級上冊，人民美術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