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在海邊的礁石上,你對著一本打開的詩集發呆,聽海浪沉重的敲擊,和白鷗空蕩蕩的叫聲,你就這樣浪費,那些藏在詞語背面的汗珠與腳印,還有海上,正澎湃的蔚藍。你用稻草,編成的遮陽帽,以及百合裙擺,都被海風記住,借著無數次遠眺,吹散成沙灘上美麗的浮沫。
此刻,孩子嬉鬧著搭建微型城堡,情侶挽起彼此的手,看落日。你在閑適的孤獨里,撕下詩集的一頁,疊紙船,并在上面撒下一粒沙,如果它沒有,被巨浪打翻,到了對岸。如果它能,長大好幾倍擁有金屬外殼,和冒著蒸汽的鼻孔那個長滿,藤壺的海螺,就會冒出一串嘟嘟聲,通知你,即刻出發,將自己從漫長的等待中取回。
在灰暗的城市里,我們幾近失蹤,倚著圍欄上生銹的風,淚水如焚。我們不顧體內紙張紛飛,將坐標上謎一樣的數字,匆匆寫下,然后等待從霧中掙脫。樓宇上空的飛機將尾部的云拉長,火車轟鳴聲帶有作舊的綠色,共同認領我jr5Rr8f6NIDaLlZQxLOx0w==們的疲倦。我拾起布滿塵埃的手電梯,打開柱狀的路,用一串腳印,輕呼你的名字,而你用另一串,回應著。我們路過斜飛的鳥群,晦暗的雨,最后一起拐進街角,一起回頭,為險些枯竭的城市著色。
從枯葉的破碎聲中,找到你輕盈的腳步。在這個,曾路過的秋天。太多事物帶有你,姓氏般的烙印,我知道,午后的光,曾彌散在你的臉上,像是滾燙的眼神,而枯瘦的樹枝,輕易地戳破,你的薄外套,溢出漫長的雨季,就連衰弱的蟬聲,也摻雜了你的輕語,因街邊的花壇,獲得了形狀。此刻,洇濕過鼻尖的露水,仍在落下,曾照出影子的小潭,已長滿藻類,那首非要寫下的詩,不用落筆了,現身吧,在這個秋天,我已從事物內部,將你的輪廓取出,并在身側,設下了一張,過分空無的椅子。
拷貝兩棵樹。并將他們凝固的碧綠從更多樹中分離,此刻,蟬聲干枯如殼,有偌大的內部。我們就一起走進這里,一起緩慢地蛻皮,而車流霓虹燈,更多事物,在兩側經過隨后潰散成塵。我們開始旋轉,看街道被無限拉長,行人接近自己的影子,隨后起飛。看樓宇漸漸退還成生銹的腳手架,游出幾條泡沫狀的魚,我們好像快要成為,酒杯一樣的器皿,讓對方停滯在體內,不容醒來,或沉睡,天空昏藍,斑駁的光,在我們身上隱隱退去。有什么,正借著眼淚溢出,葉子紛紛落下,崩潰如一個劇場,諳熟了離別的人,將對視,封存成兩棵樹,或近或遠的間距。
讓我們走進這里的究竟是什么?另一個街道?或許是一個鏡頭,在存滿,舊相機的商鋪里,我們全身發燙,正被聚焦,想起,那些曾見過的顏色,在此刻,從撲面而來的遠山,以及中層巴士上,不斷剝離,來到這里,被光選中。
有人按下快門,讓街景經歷一次,抽離般的閃光,從此好像缺少了,最為迷人的一部分。有人在取景器里,返回幽深的童年,聽陣陣蟬聲,在榕樹下,喧囂成拂面的風,我們學著他們的模樣,將一臺,尚有余溫的舊相機買下。
那里面殘存的記憶,需要取出,我們的記憶,也需要存放。日子已經如同膠片了,我們找到了一些詞語,將它洗得嶄新,然后拼命思索著我們是如何,以眨眼,讓那些已經消逝的瞬間,留有刻度。
在金屬質地的旋轉中,你正逐漸遺忘著什么。天空有枯葉瀉下,好像一場過度飽滿的雨。你將自行車的前輪抬起,擦拭干凈,然后擰緊變形的螺母這樣就夠了嗎,記憶正被翻新,碾過所有笑聲與哭聲,留下狹長的車轍。
你的腰,被秋風環抱著,背部緊貼鳥群稠密的叫聲,它們同時懷有某種目的。讓你想起,被一次次浪費的陡峭山路,以及書的扉頁,多年來,你駕駛的技藝,逐漸生疏 只有相信,她已枯竭在自行車后座上才能安心駛過,一片樺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