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曠野的風

1

誰執暮秋的筆，用落葉寫出“冬”的蒼茫，在大地上。

穿過曠野的風，捎來水的脂粉，往山岡上一遍遍地抹，繁華落幕的世界，便以煥然一新的成色出現在時空的舞臺上。

緋紅的云朵，暮秋點燃最后一支火把，照亮了遠行的人。即便有冷冷的秋雨也一筆帶過。

穿過曠野的風，仿佛是我多年前牽過的那溫柔的手，輕撫生活的滄桑。風過之后，沒有一絲余香沾染衣袖。

我隱藏多年的秘密，終被一盞星光識破。愛與哀愁，像這冷冷的秋風，一次次充盈我的眼角。

在秋風里行走，是一場靈魂的裸浴。我曾仰視過那些卑微的落葉，飲幾絲風雨，枕一片秋霜，甘心在歲月的沉淵里，獨自腐朽。

穿過曠野的風，河流一樣漫過我內心的田疇，行將冬眠的玫瑰，等待飲理想的春雨。

2

秋雨打濕的曠野，粗糲而荒蕪。我不再指望上銹的理想能為自己的命運來一次徹底的拋光。

穿過曠野的風，將容光煥發的青青野草摁在地上，同揉碎的月光、鳥鳴，還有流水一起回到泥土的故鄉。

風暴的中心，誰面若桃花？

枯萎的雪片封堵了奪門而出的奔跑。風暴中的桃花，瘦成病原體的模樣，潛伏在最靠近心臟的地方。我割讓的疆土，種植了太多的忘憂草。包括一個人的溫柔，還有甜蜜的笑。

我知道，秋的風雨是一劑長在曠野的良藥，傳說從歲月中走失的人，都握著熬制的訣竅。

3

穿過曠野的風，攜著秋收的糖，穿過你的名字和黑發，可做我越冬的巢。風里夾雜的甜，可慰勞我的饑寒。

我試圖從骨頭里取出微不足道的鈣，加入糖，混合著來自眼眶的流水，給一把尋訪天涯的劍淬火。

我邀你策馬仗劍，為每一朵遲開的花都取一個名字，再從這些名字里取出墨色。待殘陽日暮，大肆渲染曠野和鳥鳴。最后，用一句唐詩——“恨別鳥驚心”作為題款。

4

穿過曠野的風，穿過稻田，鐮刀的鼾聲已吵不醒沉睡的秋水。只有那些被季節弒去頭顱的稻莖，一邊呼吸著人間煙火，一邊復習著春天的夢，給人以假設那不是秋天的田野，蝴蝶就不會退回蛹里，用一生的亮麗換來黑暗的蝸居。

水渠在秋風里固守著水的波瀾不興。這是石頭和水泥合作的書寫，岷江一樣的言辭，聲浪滔滔。

我從開滿芙蓉花的故地出發，秋風糾纏著荒蕪的發際，試圖窺探我的行蹤與旅跡。

我看見沿途的花房紛紛褪去從春秀到秋的裙裾，金色卷起的旋風，在葉片上烙下觀念和意識的突變。

5

穿過曠野的風，穿過鄉村集鎮。像田畦布局的一段弧，攬住了吆喝聲，也攬住了久違的岷江號子。此鄉是吾鄉，有情緒像一縷理不直的發絲，迎接風的安慰。

泥土做的街道已還給了歷史，青石鋪成的步道敲響了晚歸的人。我認不出酒肆的幌是哪一年的遺存，時光的門楣張貼了祝福。

已是晌午時分，天空已成為秋陽的曬席，可以晾曬潮濕的心。而我需要晾曬的是一種被稱之為精神的糧食。這些長在智慧和汗水里的水稻或玉米，延續著愛我所愛的命。

穿過曠野的風，捎來天邊的云，那是漂泊異鄉的情人。水做的衣裳，夕陽做的胭脂。唇留下的那一抹玫紅，可作一幅萬里江山一片紅的丹青，像曠野廣漠的秋景。

試問，紅得發紫的愛，是誰在經營？

6

在曠野，楓是一把向晚的燈盞。

挽起蒼茫的暮色告訴夜行的游子——蓉城以南，那位穿紅風衣的俠客，仗劍天涯的命途，將穿過內心建造的壁壘？

視線邊緣的衣袂，兩朵黃桷蘭佩飾的胸襟，暗香盈鼻。我早生的華發，似乎需要一粒秋水洗凈的詞，裁成踽踽獨行的韻。

獨立風中，所謂的柵欄實則是一道虛掩的門。一萬只小鹿高舉鑰匙，飛奔而至。

燈火闌珊的城，一半延續白天的敘事，而另一半已燈火熄滅。無論是醒著的，還是熟睡的夜，都不再關切秋風將以怎樣的方式將偶遇寫成日記，或一首詩。

轉角處，我們相視而笑的問候已恍然隔世。心旌如水，泛起冷冷的浮冰，像一闋被冬天凍結的頌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