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評價改革助推高校分類發展

當前，我國高等教育已進入世界公認的普及化階段，實現院校多樣化發展是高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基礎和前提。早在十來年前，政府就提出，要引導高校走多樣化辦學、分類發展的道路，要求普通本科高校轉向地方性和應用型。2017年，在教育部發布的《關于“十三五”時期高等學校設置工作的意見》中，第一次明確將普通高等學校分為研究型、應用型和職業技能型三大類型，并對每一種類型的培養對象、辦學目標、標準、層次、職能、學科專業以及評價等作出了具體規定。此后，各地方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門也陸續出臺了相關政策，引導高校走分類辦學、多樣化和特色化發展道路，取得了一定成績，但問題依舊突出。一是規模上貪大，表現為擴大招生規模，追求學科專業齊全。據統計，目前我國70%左右的高校學科專業覆蓋六七個科類。二是層次上普遍求高，不安于現有定位，沒有一所高職高專院校不想升本，也沒有一所本科高校不想爭上學位點，層次競爭壓力大。三是職能上普遍向學術型大學看齊，看重縱向課題、論文專著的發表，忽視生產實踐的需要。由此造成高校辦學定位、目標與模式趨同，培養出來的專門人才規格素質單一，不適應經濟社會和市場需要，也導致了教育資源的巨大浪費。

出現上述問題的原因，既有輕實踐的傳統落后觀念，也有政策引導不力、缺乏配套措施，以及不合理的評價制度。筆者認為，要解決以上問題，須把促進高校多樣化發展和分類發展，與分類評價政策統一協調起來。

規范并實施分類化的大學和學科專業排名

現在通行的中國大學排名榜是民間機構發布的，這種排名主要是按照并圍繞著高校學術水平進行的，如師資力量、科研經費、重點學科數、論文發表、生師比、重要獲獎、國際化、社會聲譽等，以此收集相關數據并折合當量計算分數加以排序。由于排名遵循的是統一指標和標準，高校為了排名能夠不斷靠前，必然在排名所要求和體現的指標及標準上做文章。排名榜在一定程度上成了高校發展目標的“指揮棒”和高校辦學水平的“顯示器”。如此，使得反復強調和倡導的分類發展要求難以落實。筆者認為，應該采取措施規范大學和學科排名行為。一是政府的相關政策、計劃或項目，不以大學排名榜為參照依據；二是引導高校和社會理性看待大學排名榜；三是引導大學排名機構按照高校不同類型制定合理的分類排名榜，實施多樣化的排名；四是對違背法律、政策或道德的大學排名機構，進行整頓或取消其排名資質。

事實上，歐盟委員會近年來已經開發出多維分類工具（U-Map）與多維排名工具（U-Multirank），用于描述院校多樣化的圖景，以第三方視角揭示了院校辦學的狀況，這對我國高校分類辦學和多樣化發展具有很強的信息引導和類型提示作用。

合理使用分類評價結果，確立科學的資源配置方式

從高等教育發展歷史與現實情況看，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高校的發展目標和定位都并非一成不變，其間存在著許多變數。近年來，“學術漂移”現象不斷顯現，除了新建的多科應用型轉向傳統的學術型，也有不少學術型高校轉為應用型，當然前者居多。在高等教育大眾化和普及化的當代，高校之間圍繞人才市場和資源的競爭日益激烈，相互滲透融合現象較為普遍。比如，英國1962年之前興辦的30余所多科技術高校都轉設為學術型大學。同樣，一些老牌的學術研究型大學也紛紛開設應用型學科專業，培養應用型人才。德國的情況也基本如此，他們的傳統大學、應用科學大學和雙元制高校也都相互搶占對方的市場。但我們要看到，英國和德國高校之間的相互滲透是相對的，各自仍然存在著主導性的辦學方向。因為在歐洲傳統國家，人們的觀念、政府的政策、市場力量等，都對不同高校的辦學定位和分類起著相當大的調節作用。

在我國，限于資源，長期以來實行集中力量辦大事的非均衡發展政策，優先保證若干頭部高校獲得更多資源實現快速發展，以滿足國家對創新人才和科技的重大戰略需求，逐步縮小與發達國家之間的知識和教育差距。然而，這卻導致了高校資源分配顯著不均衡的問題。比如，我國一流大學與地方本科院校的生均教育經費比達到10：1甚至更高。而且優質資源傾向于學術研究型高校，這使得地方應用型高校難以安心本職定位，千方百計地追求升格、改名，爭取學位點和學科重點建設資助，以提高自身的社會地位和顯示度。因此，筆者建議應按照平等法則，給予不同類型高校相同的政策待遇，按照實際需要測算辦學成本并進行財政撥款。

明確高校各自使命、質量評價標準和培養形式

發達國家高校分類發展和多樣化發展，是長期以來高校、政府和市場共同作用的產物。其中，高校是辦學主體，如何定位、確立什么樣的發展目標和愿景，取決于辦學主體自身的物質基礎、辦學實力、社會需要、社會認知情況，政府一般不干預或很少干預。大學的目標、定位、愿景，要寫入大學章程，并向社會公開，接受社會監督。一所大學一旦明確了目標定位，就會保持長期相對穩定，如要改變，需經過大學董事會的同意。同時，政府和社會中介機構的辦學認可性評價也起著十分重要的保障作用。

相比而言，我國高校在辦學定位和目標使命上，缺乏規范和有效制約。因此，高校應當公開章程，接受舉辦者、教育主管部門、其他有關機關，以及教師、學生、社會公眾依據章程實施的監督與評估。高校招生、就業以及日常宣傳等，也必須符合其目標定位。高校的人才培養過程，要保證與公開的目標定位相一致。學術研究型高校，須具備相應的研究條件，包括教學科研設備、師資隊伍與學術梯隊、教學科研經費、研究平臺、國際合作等；應用型高校，須具備足夠的雙師隊伍、實驗實習實訓場所與裝備、實踐教學體系、各主要教學環節的質量標準等。

確立以學生為中心的評價理念與評價體系

以學生為中心，是當代世界各國普遍認可的先進的教育理念。我國高等教育教學評價也在積極響應、貫徹和落實這一理念。比如，高校專業認證強調“學生中心”“結果導向”和“持續改進”，高校本科教育教學評估工作也注重學生中心導向。然而，現實中，評價一所高校辦學水平高低、質量好壞，或者評價教師水平高低和好壞，并沒有以是否真正體現了“學生中心”這一理念為標準。我們看到，高校、學科專業或者教師宣傳自己的成果時，基本上都是以外在的量化指標為依據，堆砌大批無生命活力的數字來說明自身的水平與實力。比如學校層次、占地面積、校區、學生規模、研究生數量、學科點數量、“帽子”人才數、重大課題或獎項數、世界前1%學科數量、高被引學者數、科研發表數、專利及其轉化數、重大科研平臺或基地數、大學排名，等等。至于如何對待學生，學生在大學里受到怎樣的教育和培養，發展和體驗過程如何，學校為學生發展提供了哪些高質量和細致的服務，學生在高校是否受到尊重，是否有安全感、價值感、歸屬感、使命感，其合理需求是否能夠及時滿足，問題是否能夠及時解決，等等。這些在教育評價和學校宣傳中基本得不到體現。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只有培養出一流人才的高校，才能夠成為世界一流大學。”學生素質是教育教學質量的最大證明，沒有讓學生成為主人，沒有使學生得到全面發展與成長，再多的科研成果、再多的人才“帽子”、再多的經費與設施，都不能證明高校的辦學質量。因此，必須使教育評價回歸以人為本、以學生為中心，從外在評價回歸內在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