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重生之我在現代當女刺客”的故事,沒人能比謝沖講得更好。
謝沖是一名“暗器博主”。從2022 年起,她就專門開發一些與首飾結合的暗器,比如,在簪子里藏短劍、在口紅里藏鋼針,因此被稱為“暗器閣閣主”和“唐門簪娘”。
謝沖起初想做暗器,只是因為喜歡武俠小說。但當她把作品發到網上,女孩們紛紛發來私信,希望她開發一些可以防身的現代暗器,可以藏在手鐲里、耳環里、腰帶里……特別在一些惡性事件出現后,謝沖就會發現女孩們對暗器的需求激增。這一切,謝沖始料未及。她沒想到這些來自古代的智慧和小說里的幻想,在現代出現了新的需求。
生于1981 年的謝沖,最初只是一名寂寂無聞的化妝師,但她有當“簪娘”的天分,總想著為新娘或舞臺演員動手制作好看的配飾。她成長為手工博主,純是無心插柳。
一次偶然的機會,有位網友提議她做古龍小說中的“孔雀翎”。在書中,孔雀翎被形容為一種冰冷而光滑的暗器,發射的一瞬美得如孔雀開屏,令人目眩神迷,忘記死亡的可怕。
這個提議一下戳中了謝沖。謝沖從小就愛看武俠小說,有一個武俠夢,古龍和金庸的作品,都是她的枕邊書。但古龍并沒有寫出孔雀翎的具體形狀和樣子。于是謝沖花了一個月畫圖、纏花和燒焊,還專門去收集真的孔雀羽毛,按自己的理解把孔雀翎做了出來——表面看是一把用絲線繡成的漂亮扇子,但一觸動扇柄上的機關,就會“嗖”一下發射出冷箭。
孔雀翎意外地在網上走紅。如今看來,謝沖通過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輾轉實現了她的武俠夢,做到了“飛花摘葉皆可傷人,草木竹石均可為劍”。在網友的提議下,謝沖后來又做了機關重重的暴雨梨花針和佛怒唐蓮,發射的瞬間如同天女散花,可以同時射破一簇氣球。
但真正讓謝沖耗盡心思的,是她為女孩們創作的“現代暗器”。謝沖發現,很多女孩其實并不需要太精致、太復雜的暗器,賣得最好的還是最簡單的伸縮牙簽或小刻刀——便宜、便攜、實用,能瞬間旋出鋼針或刀片。謝沖朝著這個方向不斷改進,給這些器物加上一些好看的元素,比如,焊接上花朵和流蘇,或者直接做成項鏈,讓女孩們既可以當飾品,也可以當暗器。
一些女孩也會給謝沖提供一些創作上的靈感,比如,建議她在劍柄上做一個暗盒,里面藏著“癢癢粉”,遇到危險時,一扭開就能撒出去。謝沖看到后就開始搜集材料,搗碎、去汁、風干、研磨,真的做出了一瓶“癢癢粉”。雖然不會拿出來售賣,但她會盡量滿足女孩們這些天馬行空的期待,就當是傳遞一場“賽博安慰”。
久而久之,謝沖的“暗器閣”慢慢變成了女孩們的樹洞。
謝沖在這些留言里看到,似乎每位女性都有一些特別害怕的特定場景,比如,走夜路時那種有人尾隨、后背發涼的感覺。因此,一些經常上夜班的女孩會來下單,覺得隨身攜帶暗器后“心里勇敢了一點點,沒有那么害怕了”。還有一位女孩在公交車上遇到性騷擾,男人不懷好意地把胳膊和腿貼近她,直到看見女孩抽出藏劍簪,他才識趣地挪開了身體。
謝沖經常看到有女孩給她留言問,能不能再開發一些更好用的防身暗器,最好是“啪一下就能發射”的那種?謝沖對此有些無奈。她心里清楚,小型暗器“有一點用,但不多”,她也不可能去售賣大型暗器,那屬于管制刀具。同時她也擔心,暗器一旦在搏斗中被壞人奪去,反而會造成更大的傷害。每次在開發完新品后,謝沖都會在商品介紹中特地囑咐一句:“絕對力量太懸殊時,請姐妹們謹慎使用工具和武器,有可能會被搶奪。”
她更希望女孩們因地制宜地智取而不是格斗,比如,被綁住時可以抽出暗器割斷繩索,或者在被挾持時有個尖銳的東西留下記號,伺機爭取逃脫的機會。
做暗器兩年多以來,謝沖面臨過不少質疑,被問得最多的是:“這些暗器不用備案嗎?”
謝沖也有過這方面的擔憂,于是帶著一堆自制的暗器去咨詢律師,律師當場就笑了。“對方覺得這種東西距離管制刀具差太遠了,比較像玩具,不用備案的。”目前謝沖在售賣的暗器,雖然大都藏有刀劍或鋼針,但基本都沒開刃或十分短小。
做得越久,謝沖就越清楚暗器是一條吃力不討好的賽道。手工暗器耗時很長,也很傷腦細胞,像她琢磨了很久的“一寸相思”——竹筒里藏著一把刀和一把劍,她做了快兩年,始終沒有突破瓶頸,擔心機關過于靈敏,誤觸傷人。
做暗器經常會受傷,比如,謝沖有時候打磨材料,鉆頭突然就打滑或裂掉了,“啪”一下就飛了出去。最容易受的是燙傷,每次打磨金屬,高速運轉的機器會產生高溫,揚起來的粉末是有溫度的,但因為粉末很細很輕,落到手上的時候只會感到溫溫的——等到發現時,皮膚已經被灼傷了,變成一大片小紅點。
手工藝人,貧窮也是最大的桎梏。雖然暗器的需求很大,但小型暗器不賺錢,而像暴雨梨花針和佛怒唐蓮這類復雜的暗器,一般都是不賣的,只是一種藝術創作,一方面是有安全隱患,另一方面是時間成本極高。比如,一個特制的扇子賣一千多元,謝沖需要做半個月。
不過,謝沖也實在不想賺暗器這個錢。“這個東西就跟醫院一樣的,你不可能說希望它的生意好。”她希望有一天,女孩們不再需要任何防身的東西。她希望自己費盡心思做的都是裝飾品,不是武器。那樣的話,即便她的作品“淪落”到只能拿來打開快遞或者削蘋果皮,一件都賣不出去,她還是會感到開心。
(摘自“新周刊”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