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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友戰友親如兄弟

2024-12-31 00:00:00無為
天津文學 2024年12期

1

戰友們聚會鬧騰了一天,夜里剛躺到床上,就有人喊叫說,睡這床恐怕睡不著。

老班長馬福全正幫著鋪床,聽到后就笑著說:“我早就料到你們現在享慣了福,睡不了這個了,都還嘴硬不信。”

剛從晚宴上下來,好幾個都喝得東倒西歪了。有人硬著舌根子接了馬福全的話茬兒,說:“床硬些,這樣才能找到當年的感覺。”

馬福全說:“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戰友是三十八年前的戰友,班長也是三十八年前的班長。老戰友們來寧夏中寧縣鳴沙鎮的老軍營聚會,老班長馬福全是這次聚會的發起人,又是操辦者,還盡著地主之誼。

當年的通信連電臺班,有很長時間睡這種床。當時叫通鋪,用磚頭塊和木床板搭成,挨著能睡十多個人,躺上去吱嘎作響,稍不留神胡亂跳騰一下,整個床就散了架。這次聚會的主題,叫“重溫崢嶸歲月”,最后一晚上,就重溫這一排大通鋪。

有人頭挨枕頭就打起了呼嚕。有的喊叫要打麻將,說是要相互交點兒友情費,就在鄰居老鄉家借來麻將牌桌,在窗外的路燈下支起來,開始噼里啪啦。有人勸馬福全說,忙乎好幾天了,快回家陪老婆月月去。馬福全多喝了幾杯,興奮得很,言語間充滿了調侃。說兄弟是手足,老婆是衣服。戰友如兄弟,多年才見一次面,今晚上無論如何不能分開,一定要一起再滾一次大通鋪。說著就上床躺在了頂頭靠墻的第一個鋪位。那是班長的固定位置。又有戰友接上話茬懟他,說他是瞎吹牛,想當年月月是一枝花的時候,怎么總是偷偷粘在一起,都是遮著掩著,從不讓戰友們知道。馬福全聽了哈哈大笑。躺到床上卻睡不著,就瞇起眼睛聽戰友們聊天。有人說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戰友們多數都頭發花白了,有些都謝了頂。有人就調侃說,前額頭謝了的,都是政治家。

“后腦勺謝了的呢?”

“是陰謀家。”

“那咱們馬班長,從腦門謝到腦勺了,腦袋跟電燈泡似的,是什么?”

“是野心家。不是的話,能當上副縣長?”

屋里笑聲一片。

馬福全也被惹笑了,可有些尷尬,伸手捂住嘴巴,沒笑出聲。

再下來聊寧夏的氣候,夸這兒是日不落帝國,塞上江南,有水網稻田,三只蚊子一盤菜,一筐田雞(青蛙)一桌席。想當年,他們南方兵,最喜歡吃稻田里的田雞,就是沒膽子去捉,每次都讓六盤山上那個張福康幫忙,夜里提只鋁皮水壺,翻墻出去,個把鐘頭回來,壺里的田雞,都快把壺蓋頂翻了。

“不要提張福康了,今早上他離開時,把大伙兒換下身的T恤衫,順手牽羊背走了。”

“噓——”

屋子里出現了幾秒鐘的寂靜。

馬福全聽清楚后,立馬酒醒了。

張福康也是這次聚會的戰友,家里突然有急事,等不得結束,早晨先行離開了。

T恤衫是跟團外出旅游時穿的,后背上印了“戰友戰友親如兄弟”一行紅字。幾天游覽回來,大家都說又厚又熱,洗了一時干不了,就換下身來,胡亂扔到旅館的床上、沙發上。

“本來我們也不會帶這個回去的,拿也該說一聲才好。”

“我是想帶回去留個紀念的。”

“唉,沒想到張福康偷東西這個毛病,幾十年了都沒改掉。”

“別再說了,小事情,戰友聚會偷東西,傳出去太不好聽了。”

馬福全早想開口大聲說:“那是我讓他帶走的。”可嘴張開了,話卻沒有說得出來。

“噓——小聲些。”

馬福全的睡意全沒了。只得裝睡,還不敢翻身。

接下來戰友們又聊電臺,聊當年當報務員時那個神氣。說現在雖然通信發達了,可咱這數碼發報也沒消失,收音機里隨時能夠收到“嘀嘀嗒嗒”的聲音。收發電報能夠鑒別和提高人的智力,劉詩詩那時候抄報最厲害,能穩抄180碼,腦瓜子最聰明,現在不就成了大老板。張福康腦子笨,早早地淘汰了,現在不還是個貧困戶。話題又轉到了張福康身上。說張福康從來都講,自己是六盤山上人,開口閉口“六盤山上高峰,紅旗漫卷西風”,旁人的耳朵都能聽出老繭,其實他老家是固原隆德的,那地方窮甲天下,以前大姑娘外出都穿不起褲子。當年在部隊,偷戰友的鞋受過處分。這次聚會,見面就吹自己家住別墅,還拿出了一張彩圖顯擺。西裝革履的,這年月誰出門還弄這副行頭。馬班長與張福康的關系很鐵,一起弄過假立功。就算這會兒把丟T恤衫的事情告訴馬班長,他也會千方百計遮掩的。嗓門最大的是劉詩詩。他是馬福全帶的兵里邊,出的唯一的大老板。復員后先特招進郵局收發電報,后來承包搞快遞,現在生意如日中天。

馬福全聽著心里很不舒服。晚宴上灌了一肚子啤酒,尿憋得實在難受,又不能立刻去衛生間,讓戰友們知道他醒著。直到憋得膀胱沒了知覺,可能快憋破了,才翻了個身,咳嗽了一聲,又等了等,才下床去。站到屋子后邊的黑影處,他一手扶著棵白楊樹,一手揉搓小肚子,兩腿發軟,眼冒金星,半天了才開始嘀嘀嗒嗒,直至一泄如注。

2

送走戰友們之后,馬福全急匆匆地往老團部走去。

20世紀90年代初,部隊移防到了銀川,這里的營區閑置了。團部大門現在只剩下四根水泥門柱,院里的大操場,變成了苞谷地,營房還在操場四周矗立著,都變得像趴了窩的報廢汽車,早已經風采不再。

進了大門,苞谷叢中的一棵白楊樹,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樹鶴立雞群,樹枝在微風中不停地招展,顯得非常親切,就像張福康見了他一樣。三十八年前一個冰冷的春夜,張福康約馬福全到這棵樹的位置,流著淚給他說,接到哥哥來信,家里糧食接濟不上,母親年后出門逃荒要飯了,大概下個月到部隊來看他。來了讓馬福全幫忙盡快打發走,萬萬不要讓戰友們知道他母親是個叫花子。馬福全聽了很吃驚,連連點頭答應他。

這次戰友聚會快結束了,張福康的村里打來電話,限他兩天交完貧困戶建房款,遲了房子就歸了別人。張福康沒說話,夜里收拾行李,一大早就走了。離開時,馬福全看到胡亂扔在賓館沙發上的那些T恤衫,覺得這些東西是應付游覽用的,質地都不怎么好,其他戰友的日子過得不錯,返回時不會有人帶走,就算帶回去也是胡亂扔。張福康是貧困戶,拿回去能有用場,就收到一起,不容分說塞到了他的包里。

“馬班長——”遠處有人喊。

馬福全抬頭一看,是趙君在大禮堂二樓窗戶里向他招手。他急著到這里來,就是找趙君商量T恤衫的事情。

趙君也是馬福全當電臺班長時手下的兵,因為會說普通話,調到軍人俱樂部放電影,后來轉了志愿兵,部隊搬遷時,他申請留下來看守營房,守在這里三十多年了。這次戰友聚會,他是馬福全的得力助手。

趙君昨晚和戰友們喝得有些高,這會兒眼睛里滿是血絲,說話還滿嘴酒氣。聊起了這次聚會,趙君開口就說張福康。說這個人變了,說話口氣很大,還以為這些年真發財了,看到手上盡是老繭,就知道他是在吹牛,可也沒想到還是個貧困戶,住在危房里。馬福全說,福康這兄弟,骨子里是個實誠人,這次見面裝富,可能有啥難言處。趙君說,人都顧臉面,看到別人混得好,說幾句大話也能理解,可順手牽羊,拿走幾件破衫子,這就讓人想不通了。

“T恤衫是我給福康了。”

“還真讓戰友們猜準了,你又袒護著他。”

馬福全沒再說話,起身往門外走,趙君也跟了出去。

通信連的營房,早已經成了糧販子的倉庫,窗戶都用紅磚砌上了。院墻已經不見,水井也沒了蹤影,殘留著一段水泥豬食槽,馬福全把屁股擱了上去。以前緊挨圍墻的是一排豬圈,張福康退回連里之后,就在這里養了兩年豬,還種了一大片菜。每次要把廁所里的稀糞,用長把勺子撈進菜地里,那些城市兵,惡心得快吐出腸子,這活都是張福康代為完成任務的。趙君知道老班長不抽煙,自己打開煙盒抽出一根兒點燃了。馬福全卻伸手向他要了一根兒,點燃吸了一口,瞅著老營房發起了呆。

1981年10月,馬福全給這幫新兵當班長時,他已經是個兩年兵齡的老兵了。那時候的農村兵,許多都是為吃飽穿暖才入的伍。新兵張福康入伍后,領了兩套軍裝,趕星期天跑鎮子上寄回家一套,說是復員了結婚時穿。寧夏的冬天,滴水成冰,手洗的衣服掛繩子上一整夜,第二天上面還有冰掛,沒法穿到身上。馬福全就主動把自己換洗的軍裝借給他穿。后來了解到,張福康幼年喪父,每月八元津貼費,都得寄回家,供哥哥在縣城里上高中。當時家境好的城市兵,穿過的舊衣服舊軍鞋,都愿意送給農村兵。考慮到臉面上過不去,馬福全就出主意讓他們放到院墻外邊,讓農村兵悄悄去撿。一天馬福全偵察到,墻外放了好幾雙舊膠鞋,就悄悄示意張福康去撿。哪知道這些鞋是外單位駐訓戰士洗了晾曬的。事情很快舉報到了連隊,當夜按《內務條例》規定進行點驗,丟失的鞋全從張福康的大帆布包里翻了出來。他母親正好在連隊,當著戰士們的面,扇了他一耳光。當時馬福全大聲喊叫說,是他讓張福康撿的,可沒有人信。他愛護自己手下的兵出了名,這會兒無論怎么解釋,都被認為他是在袒護和遮掩。他讓張福康實話實說,張福康說:“班長你還要進步,就算復員回家了,也要安排工作,我一個鄉里娃,遲早回山里‘修理地球’。處分嘛,給一個背上,給兩個挑上。”

“這次T恤衫的事情,你相信我的話嗎?”馬福全問。

“當然不相信。”趙君壞笑了一下說,“好賴當了回副縣長,月月嫂子的枸杞產業又那么大,你給他幾箱名牌服裝還信。”

馬福全沒再接話,嘆了口長氣兒。沒吸的煙燃到了手指節處,燙得他手打了個哆嗦。拿起來連吸了兩口,伸手把煙頭扔得老遠。

“打個馬虎眼兒算了,你們最會搞這個,就說司機收到一起忘在了車上,抽空給他們寄過去。”

馬福全拍了拍趙君的肩膀,算是贊同。

馬福全掏出手機,在戰友聚會群里發了這么一段話:“戰友們對不起,聚會穿的T恤衫,被大巴司機收攏起來,忘在了底層的行李廂里,很快會按通訊錄上的地址寄到家。”

群里立馬活躍了起來。

“馬班長,昨晚上睡覺,你沒聽到我們瞎說啥吧?(疑問)”

“這么說張福康沒有順手牽羊。(掩面而笑)”

“我說是嘛,戰友們聚一次不易,別給人家弄個賊名。(不屑)”

“別扯上以前的那些臭鞋爛襪子的事情,福康兄弟好人,盼他盡快脫貧。(作揖)”

壞了。

張福康在群里出現了。并顯示他刪除退群。

隨后是一長串的驚訝符號。

馬福全慌了,趕忙撤回他的那句話,時間超了撤不回來了。趕緊找出張福康的電話號碼撥過去,先是沒人接,緊接著被拉黑。

3

第二天中午時分,趙君正午睡,忽然接到馬福全的電話,讓他快到營區東面的水渠畔上來。

午后的太陽毒。老營區里黑油油的苞谷都曬卷葉了。水渠東岸的酸棗林里蟬聲四起。

渠畔的白楊樹長到碗口粗,就已經老態龍鐘了,馬福全伸手拍了一下樹身,驚走了幾只午睡的麻雀。正好趙君來了,他就問:“這樹不是咱們當時栽的那一批吧?”趙君說:“這已經是樹孫子了,這兒的白楊也就十來年壽命,別看長在水渠畔上。昨天聚會的戰友,都來尋找自己當年栽的樹,有人說他用刀子刻了名字的,我笑他們是刻舟求劍。”

水渠有十多米寬,流的是渾濁的黃河水。早前有根一米粗的黑色管子,橫空越過水渠,是用來排走營房污水的,膽子大的兵,敢從管子上走過去,現在管子隱藏在了一座鋼架小橋下邊。

趙君問馬班長,大中午的這是要謀劃什么大工程?馬福全背靠著一棵白楊樹,一只手在光得發亮的腦袋上摸來摸去,好像沒聽著趙君說話。

1982年5月的某一天,也是這樣一個午后,戰士們都在午睡,張福康在這個渠水中溺水,被隨后趕到的馬福全救起,馬福全榮立三等功一次。這事兒就是聚會臨別前的夜里,戰友們在私下聊天中,都說這是假立功。

老半天了,馬福全才開了口。他問趙君,還記不記得張福康掉渠里這事情。趙君說,怎么不記得,當時他正在沙棗林里練習普通話,突然聽到驚恐的喊叫聲。慌忙跑過去,看到馬班長已經撲進渠水中,順著湍急的水流往前摸索,一會兒看到張福康的腦袋,一會兒又看不到。趙君和聽到呼喊聲趕到的戰友,還有沙棗林邊上住的老鄉,一起順著水渠追。在前邊老遠的一處水閘前邊,看到張福康被馬班長推上了渠畔。又是人工呼吸,又是倒著抱起來抖動,折騰了半天,才有了氣兒。

“后來呢?”馬福全問。

趙君說:“后來連指導員來找我調查,說張福康交代,是他自己下河游泳的。問我是不是事實。我說,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怎么會主動下水呢?是張福康不小心失足掉進去的。指導員恍然大悟,覺得有道理,可又皺了半天眉頭,想不通張福康為啥不說實話。發生私自下水游泳的事情,上級會處理連首長的,連里就按失足和救人上報了。張福康平安無事了,馬班長也立了功。”

“再后來呢?”馬福全問。

趙君說:“再后來戰友們就私下嘀咕,認為這事蹊蹺,一定是張福康為報答班長,搞的一場假立功。”

“他報答我什么呀?”馬福全問。

趙君笑了笑,沒有回答。

馬福全用手狠狠地撓了幾下他的光腦門,說今天該說實話了。當時他正在備考軍校。已經三年兵齡,考不上就要退伍了,心里琢磨能不能立功受獎,給文化課加些分,想來想去想到了自己會游泳。北方兵盡是旱鴨子,教會他們游泳可以增加戰斗力,就想到了先拿張福康做示范。教得很順暢,張福康的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上,游得如魚得水。他覺得可以了,推開肩膀上那只手,張福康不見人了。

趙君驚得嘴巴張了老大。

馬福全打開微信,用語音重復了一遍剛才說給趙君的話。中心意思是,張福康的確是他救出水的,可也是他拉下水的。

“幾十年的陳芝麻爛谷子了,馬班長真是好記性。(偷笑)”

“這么說不是張福康搞假立功來報答你?(疑問)”

“報答我什么呀?(苦笑)”馬福全問。

“報答你盡給他護短遮丑啊!(壞笑)”

“有些事情就不要解釋了,越解釋越糊涂。(不屑)”

“還是你狡猾,退休了才吐真言……(大笑)”

“這個算不上報答,那把老婆讓給你總算吧。(吐舌頭)”

“瞎說,是讓對象。(怒目)”

最后兩條很快又撤了回去。

“馬班長,我們啥也沒看見。(壞笑)”

4

1982年的深冬季節,塞上寧夏,寒風透骨。連隊里沒什么文化活動,晚上更是無聊透頂。馬福全為給戰友們解悶,把軍用皮毛大衣翻過來穿在身上,像藏族同胞那樣,露出一條胳膊,把皮軍帽翻過來歪扣在腦袋上,穿起從青海老家帶來的長筒皮靴,打開自己心愛的磚頭塊(錄音機),把音量放到最大,伴隨著《在那遙遠的地方》的歌聲,在大通鋪上跳起了鍋莊舞。戰友們看得如癡如醉,馬福全也就跳得得意洋洋,每天晚上準時上演他這保留節目。一次發現有個漂亮姑娘,趴在墻上隔窗往里看,馬福全就借口上廁所,心急火燎地溜出了營房。偷看的是一位女學生,腳踩在自行車上,兩條胳膊死死地抱著墻頭。被他嚇得連車帶人躺倒在了路上。馬福全扶起人和車子,送她回了家。這個姑娘就是他現在的老婆月月。

對于自己的愛情和婚姻生活,馬福全一直是很自信和自豪的。

戰友聚會結束好幾天了,馬福全還沒回中寧縣城,待在老丈人家里喝悶酒。一天晚上約趙君過來喝。酒過幾巡之后,問趙君,這些年來咱們兄弟間感情怎么樣?趙君聽到老班長這樣問他,就傷感起來了。說這次聚會,看到戰友們都過得好,自己就有些后悔當年留在這里。快三十年了,沒親沒故的,就靠老班長的溫暖了。每年過年班長頂著風雪,踏進老營區給他拜年,他都覺得班長是《水滸傳》里的那個林沖,他就是那個看草料的老軍爺。馬福全打斷了他的話,說比喻不恰當。趙君沾酒就話多,接著又說,他知道馬班長這幾天心里不舒坦,戰友們離開都幾十年了,人都會變的,有些人見面叫上你老馬了,也沒人喊你老縣長,這些都要想通些。就拿那個劉詩詩來說,這小子腦瓜子好使,抄電報能抄到每分鐘180碼,可你老批評人家耍小聰明,現在他當了大老板,挖苦你兩句,你也得想通些。馬福全沒耐心聽他說下去,就揮手讓他打住。

“那你說說,讓老婆是怎回事?”馬福全突然一臉嚴肅。

“我……我也不大知道,都是戰友們瞎嚷嚷。”趙君又說,“孫子都能打醬油了,還吃啥醋呢?”

“我把你當兄弟這么多年,為啥不給我透露透露?”

“有給大哥透露這個的嗎?”

兩個人好一陣沉默。

老半天了,趙君開口說話。說戰友們私下里傳的,也就是說說而已,壓根沒啥實質性。他三十多年前就知道,具體也是月月她爹后來給他說的。他經常在渠畔的棗樹林里練習說普通話,月月她爹在林子旁邊營務枸杞,是他的忠實聽眾。

張福康養豬種菜期間,一天早晨在團部北門站崗,上高三的月月騎自行車過來了,起床太晚,想抄近路穿過團部大院。當時哨兵都是不允許的,張福康卻沒等月月下車子,老遠揮手讓她過去了。后來再遇上也是如此。一次她有些好奇,也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就停住車子,問張福康這樣會不會挨處分。他說自己是個喂豬的,背不背處分無所謂。月月覺得這個兵有趣,回家就說給她爹聽。她爹問這兵長得啥樣,月月說沒太記住,印象中額頭上有幾條抬頭紋。她爹就說,下次留意一下,看是幾條抬頭紋。三條就好,最好中間再有條豎著的。月月后來告訴她爹說,是深深的四條紋。她爹嘆了口氣說,豬相啊,這娃不會有啥出息。

馬福全聽了哈哈大笑,說沒看出來他老丈人還有這一手。

后來張福康在渠畔種菜的時候,月月他爹很快認出了他。張福康養豬種菜節省了一筆伙食費,連里用這錢買來了一臺東芝牌大彩電,這事情讓月月她爹服氣。他給女兒說,人長得的確是一臉豬相,可有股子憨勁兒,看樣子不好吃懶做。月月是個獨女,她爹琢磨讓張福康當上門女婿。月月高考落榜,在家垂頭喪氣的。剛開始不愿意,后來勉強答應交往。偷偷地見過幾次面,很快沒了下文。

“這么說沒有張福康讓對象的事情?”

“哪有這事兒,都是說笑話編段子。”

“趙君你說我需要誰讓嗎?”

“那當然不需要。馬班長您當年滿頭黑發,一表人才,月月嫂子提起褲管都難追上你,哪里需要別人讓啊。”

“哈哈哈哈。”

馬福全開懷大笑,笑聲跟當年唱的軍歌一樣嘹亮。

5

馬福全回到了中寧縣城的家里,看老婆月月不在家,心里就有些不快。

月月在縣供銷社上班。以前她回來嘮叨工作,馬福全都會有意無意地“指示”一番,月月也是洗耳恭聽。兩年前月月承包了社內的枸杞銷售,生意很快做大了。按政策馬福全辭掉副縣長,給老婆的事業讓了路。這之后家里聊天說話,馬福全的領導腔,漸漸地被老婆的滔滔不絕所淹沒。月月的應酬明顯多了起來,時常不回家吃晚飯。有時帶生意場上的人來家里,弄得烏煙瘴氣不說,還當著這些人的面,扯著大嗓門把老公呼來喚去的。馬福全的臉色有時候就顯難看,兩口子的關系開始別扭起來。

晚上馬福全已經上床睡著一會兒了,月月才回家來。在客廳里敷上面膜,才推開臥室門進來。伸手打開燈,相互都嚇了一跳。月月撕掉了面膜,露出的是一張白嫩漂亮、自信滿滿的臉。她嘮叨嫌老公回來不打招呼,馬福全拉個臉不說話。她伸手拉老公評價她的膚色,馬福全干脆側著身子睡覺去了。月月就說:“怎么啦,戰友聚會讓人揭了老底兒,不痛快了是不是?”語氣中帶著調侃。

馬福全沒睜眼睛,心里已經有些服軟。他忽然想起月月也是在這個戰友微信群里的。見面吃的那一頓大餐,還是她買的單,吃飯時相互加了微信的,看來這些天她都在潛水。

“你,你胡說啥呢?”馬福全以為她要說假立功的事情,心里露了怯。

“在臺上的時候,沒想著幫一下兄弟,現在讓人挖苦諷刺,也是活該。”

這是一個他能夠認同的缺點,也同樣戳到馬福全心底里的痛處。十多年前在中寧搞過移民安置點,寧夏境內的貧困戶,都可以申請搬遷過來的。張福康在這個范圍,當時如果主動做些工作,他現在早就幸福安康了。

“你以前嫁了他,他不早就小康了?”

馬福全瞇著眼睛,陰陽怪氣地來了這么一句,算是對老婆的回擊。

月月先是發了一下愣,而后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只手抿住嘴巴“咯咯咯”地笑了半天,說:“為戰友們的幾句玩笑話,還吃醋了。”

“談對象都談到了豬場,都談婚論嫁了。”

“對,豬場里有個木板床,啥事都能干。”

“胡說!”

“你才胡說!”

背靠背誰也沒理誰,一夜無話。

天亮時分,月月翻了個身,伸手推馬福全的胳膊。一下,兩下,三下,推得身子左右晃動,馬福全就是裝睡不動。月月用手指死勁掐了一下他胳膊上的肉皮,他“啊呀”一聲,從被窩里閃出一只結實的手掌,一把扭住了月月一條柔弱的胳膊。

“說,是不是張福康把你讓給我的?”

月月哭泣了起來。也可能是胳膊被擰痛了,或者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撒嬌什么的也難說。馬福全松開了胳膊,她的哭泣卻沒有停止。其實也就是一句賭氣話,都啥年齡了,還糾結這個。于是伸手輕輕撓了撓月月的胳膊,算是妥協賠罪。月月也顯出了干練女性的風度,哭泣聲戛然而止,立刻轉守為攻問馬福全,記不記得這個——她把胳膊肘上的一塊暗褐色的疤痕,伸到了馬福全的面前,馬福全搖頭。月月說,那時候她爹的確有招張福康上門的意思。這個人不太開竅,有些冒傻氣。每次偷偷去豬場找他,他都是開口閉口馬班長,馬班長這也好那也好,好得外國有中國沒有。傍晚約他去棗林里遛個彎,他說當兵的有紀律,不能把大姑娘往黑旮旯里領,卻主動帶她去爬墻頭,看他的馬班長跳舞。那天晚上他的馬班長發現了墻頭上的姑娘,翻墻追了出來,嚇得他拔腿跑了。她一緊張就從腳下踩的自行車上摔了下來,留下了這塊疤痕。

“不給我早說。”

“談對象有說這些的嗎?”

“這也不能說成讓女朋友哦。”

“不,不是讓,是搶,是你搶走了張福康的女朋友。”

月月說完“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不服是不是?想一想吧,當時你看我躺在地上,飛一樣地奔跑過來,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吐口水給我止血,拉著手把我送回家,那個貼心啊,張福康哪兒有你這手段。還給我吹噓說,你家就住在《在那遙遠的地方》那首歌里唱的地方,有多少美麗的姑娘在等著你。后來去了一看,又冷又缺氧的一個破鎮子,還不如咱這中寧縣城,姑娘們的臉蛋,都紅得跟西紅杮似的。”

“我又不知道你們的事情。”

“那時候一點兒沒感覺到?裝蒜!”

“我早已經忘了。”

“你瞅著我的眼睛。”

夫妻對視了半天,馬福全先敗下了陣。

6

又過了兩天,趙君急匆匆打來電話讓看微信,說是群里像扔進了一枚手榴彈,都炸開鍋了。馬福全進群看到:

“哈哈,張福康把T恤衫給大家寄回來了,馬班長寄的也收到了。(大笑)”

“丟一件收回兩件。(偷笑)”

馬福全的腦袋里轟的一下,就像挨了一悶棍。

“當縣長都沒學會編故事,竟然編穿幫了。(驚訝)”

“馬班長忘了我們當兵的傳統,領到新軍裝,都在領子里邊寫名字的,這次拿到T恤衫我們也寫了。(偷笑)”

“這個張福康也真是的,拿了也就算了,還又寄回來了,這不是打咱們班長的臉嘛。(憤怒)”

“美女是你讓給人家的,又不是人家搶走的,一點兒情面都不給。(偷笑)”

馬福全沒在群里露頭,也不出聲,誰在群里“艾特”他,他都不理。

這時候姚副班長在群里出現了。姚副班長和張福康是老鄉,這次張福康能來,也是他聯系上的。只是因為扶貧任務重,沒能參加聚會,進山幫扶,手機沒有信號。戰友們問張福康的事情,他說張福康到鎮子上趕集,總是耳朵上架著一根兒自己卷的老旱煙,有時候還架兩根兒,手上提個放羊棍。聊起家常,都說這也好,那也好,樂呵呵的。后來從別人口里知道,他復員后幫哥哥娶了媳婦,自己的婚事卻沒人管了,一直打光棍。戰友們聽了挺同情,劉詩詩委托姚副班長再聯系一下,有意幫他。姚副班長很快在群里回話,聯系上了張福康的哥哥。說張福康在幾年前,就趕著自己的一群羊,上了山里頭一個寡婦門。戶口沒遷走,家在啥地方,沒人知道。

群里一片唏噓哀嘆。

沒過幾天,馬福全沒了蹤影。

一個退休副縣長失蹤,也不是小事情。月月在群里拉著哭腔語音留言,說到處都找了,報了警,報了公,沒有任何消息。趙君在老營區里外找了個沒停。戰友們在群里留了不少言,都勸馬福全早日回家去。說戰友聚會出力勞神的,就是張福康兄弟不爭氣,處事又欠妥,讓老班長難堪了。大家開玩笑也有些過分,觸動了老班長的隱私,這些都要想開些。

兩天之后,馬福全出現在了聚會戰友群里。一言未發,只上傳了他與張福康剛照的兩張照片。月月破天荒地說了話,這老馬,他是怎么找到福康的?姚副班長看到后興奮地說,這是他們老家那的山,看這哥倆開心的神情,一定是把所有的事都談開了。趙君說,有什么解不開的疙瘩,戰友如兄弟,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戰友們看了,都紛紛挑起了大拇指。

無為,本名趙亮,甘肅平涼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西北海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有小說、散文發表于《人民文學》《中國作家》《上海文學》《北京文學》等刊物,獲第八屆冰心散文獎、第八屆黃河文學獎、《飛天》十年文學獎等獎項,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周家情事》《安魂》和自傳體長篇散文《一意孤行》。

責任編輯: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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