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大王”王步

不知你有沒有注意到，中國藝術史上有個十分特別的現象：除了書法、繪畫，其他藝術領域極少有名留青史的大師。比如，中國曾以瓷器聞名世界，有大量精美的瓷器傳世。這些瓷器如今成為文物，被陳列在各大博物館中，但它們的制造者卻無人知曉。這是為什么呢？

原來，古代的瓷窯都是“官辦”的，瓷器的樣式、風格要依照統治者的喜好而定。各大官窯燒制的瓷器，只印有窯址和皇帝年號，而不留燒制者的姓名。所以在中國千百年的瓷器藝術史中，只有“工匠”這個群體，而沒有“出圈”的藝術家。

直到晚晴時期，官窯的壟斷局面被打破，民間涌現出了一些“燒瓷高手”，比如著名的“珠山八友”。這些高手懂燒造、擅字畫，漸漸為人們所知，終于在這一行留下了自己的大名，其中就包括我們本期要介紹的青花瓷大師——王步。

瓷藝傳承

1898年，王步出生在江西。他九歲便跟隨家人來到景德鎮，這里被譽為中國的瓷器之鄉，許多技藝精湛的工匠都在鎮上的瓷窯工場謀生，王步的父親王秀春便是其中一員。王秀春是一位優秀的青花畫師，正是在他的熏陶下，王步從小就喜歡上了畫畫，耳濡目染之下，他對青花瓷情有獨鐘。

稀奇說

“珠山八友”是景德鎮的一個繪畫團體，以王琦、王大凡、鄧碧珊等為代表，他們把國畫乃至西洋畫的多種技法運用到瓷板畫中，繪制了許多栩栩如生的瓷板畫作品。

可惜的是，由于父親早逝，王步沒能跟父親學到真本領。但他沒離開景德鎮，1907年，九歲的王步拜青花工匠許友生為師，開始了學徒生涯。五年間，王步學習了青花瓷的各項制作工藝，特別擅長繪制花鳥圖案。

王步時運不濟，在學滿出師的那年，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清朝覆滅了，他做學徒的工場也倒閉了。

流落街頭的王步，一度靠畫鳥食罐謀生。鳥食罐是一種小巧的瓷器，一般會被架在鳥籠里，用來給小鳥盛食盛水。在如此迷你的器物上畫畫，很考驗繪者的功力，但這難不倒王步，他擅長勾勒極細的線條，即使在小小的罐身上，也能表現出生動細致的畫面。他經手燒制的鳥食罐因繪制精美頗受歡迎。

正因這一點，王步得到了景德鎮的制瓷名家吳靄生的賞識，他被聘入當時的“瓷業黃埔軍?！薄蓸I美術研究社，專門從事仿古瓷的制作。

所謂“仿古瓷”，就是前朝瓷器名品的仿制品。這些名品瓷器無論造型，還是紋飾、釉彩，都代表了當時的最高水準。在吳靄生的支持下，王步觀摩了大量明、清官窯瓷器，并開始進行仿制。別小看模仿，許多有所成就的大藝術家，都曾嘗試模仿大師之作。

獨“步”青花

與此同時，王步還接觸了一些“珠山八友”的作品，這促使他更加專心研習國畫的技法，特別注重研習國畫中的“墨分五色”。

稀奇說

在中國畫中，以水調節墨色多層次的濃淡干濕，被稱作“墨分五色”。其中，“五色”通常指“干、濕、濃、淡、焦”，加上“白”，合稱“六彩”。一幅“黑白”的水墨畫中，因為有了不同層次的水墨狀態，畫面才不枯燥呆板。

在未燒制的陶器泥坯上作畫與在紙上作畫差別很大。首先，以青花瓷中的鈷藍色為例，在泥坯上呈現的灰黑色，只有燒過之后才能變成美麗的鈷藍色；其次，泥坯的吸水性和紙張大不相同，要想在瓷器上呈現恰到好處的色澤，就必須精準把握顏料的用量和繪畫的速度。

正因如此，想要將青花畫出“墨分五色”的效果，畫家需要對土質、水分、釉彩、燒制工藝了如指掌。王步對此可是下了一番苦功。

在這期間，王步又經歷了一次沉重打擊。1926 年，北洋軍閥孫傳芳所率部隊將很多社內瓷器洗劫一空。恩師吳靄生也在這一年去世，王步只能另謀出路。

然而，即便身處困境，王步對青花瓷的熱情依舊高昂。經歷了這次劫難，王步干脆放棄了仿古瓷的制作，轉而開始嘗試按自己的想法來創新——他決定把水墨畫“搬”到瓷器上。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是王步創作的巔峰期，這一時期他的作品好在哪里呢？

如果不說這是青花瓷板畫，恐怕很多人會誤認為這就是一幅藍色的水墨畫，這便是王步的厲害之處——他在青花瓷上做到了“墨分五色”，準確地把握了“墨色”的濃淡。這種技術對于當時的陶瓷界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開創了一種全新的藝術風格。

涅槃重生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陶瓷行業走向蕭條，工序復雜、造價較高的青花瓷需求量銳減。

為了生計，王步被迫轉向制作粉彩瓷器。粉彩是一種在胎釉上繪制的彩釉，其歷史較短，造價相對低廉；而青花則是釉下彩，無論是技術難度、藝術價值還是歷史積淀方面，粉彩都難以與青花相媲美。因而，如今有很多人認為，王步正值壯年時，擱置了青花的技藝，去從事了十余年的粉彩創作是非?？上У?。

幸運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國家的大力支持下成立了中國輕工業陶瓷研究所。王步振作精神，重新踏上闊別已久的青花藝術之路。經歷了半生顛沛，他終于能夠安心地從事瓷器制作。從人民大會堂的陳設瓷瓶，到普通老百姓喜歡的粗瓷碗，不論是釉下、釉上、堆雕還是刻花，王步都用心對待他經手的每一件瓷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