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叫華,是我在小學實習時的學生,當時剛從村小轉到中心小學。這孩子高而瘦,一雙小眼睛骨碌碌地轉著。乍一看去,叫人三分不喜。
隨后,我就從他原來的老師那兒得到反饋的信息:這孩子父母離異,父親長期在外打工,跟爺爺生活,玩心重,作業馬虎,愛向同學借錢,是有名的“欠賬大戶”。這更增添了我的幾分不快。
沒多久,華就露出“廬山真面目”。都六年級的學生了,他字寫得像小蝌蚪,而且作業總是在班干部的一再催促下,才難得交上來。一次,他與學習委員婷交上了火:“要你管!本公子愛怎么著,就怎么著,你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害得婷抹著眼淚到我這兒告狀。我找到華問清原委,聲色俱厲:“華,如果你再這樣下去,你還是從哪兒來,回到哪兒去,別在這兒攪渾水了。老師說得到做得到,你信嗎?”他低著頭,一副犯了彌天大錯的樣子,囁嚅道:“老師,我保證改,原諒我這次行嗎?”我看我的震懾起了作用,便緩和一下語氣,摸著他的頭:“要爭氣啊!下次再犯,絕不輕饒!”他貓著腰一溜煙出了辦公室,我就聽到外面他的幾個哥們同他一道嬉笑著跑開了。之后,他的態度有所收斂,作業也交得勤了,字也寫得有進步。
又有一天,我在批改作業,就看見華哭喪著臉走進辦公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知道又有事情要發生。我問他:“有什么事啊?”“老師,我在立那兒借了十元錢,現在他要我還,我沒錢還。他說要叫幾個人在路上‘修理’我啊!”聲音里帶著哭腔。我感到事態嚴重,來到教室問了幾個同學,證實確有這事。幾個學生還說華經常借錢不還,現在活該。我想,這小子經常寅吃卯糧,一定是糧草不濟才發生這樣的事。
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問立:“立同學,華的錢我暫時替他還。你打算怎樣‘修理’他啊?你說這話像個學生嗎?倒像是社會上的小混混啊!有什么事不能向老師反映嗎?”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我又轉向華:“華同學,人而無信,不知其可。男兒當自強。你爺爺帶你容易嗎?我上次就看見你爺爺在賣菜、賣掃把。你大手大腳花錢不心疼啊?”此時,他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借錢風波平息之后,華也老實了很多,作業也更見進步了。我經常在作業本上,給他寫上一些鼓勵性的評語。他學習的勁頭也高漲了許多。
又有一次,學生向我報告華病了。我摸著他滾燙的額頭,心想,這肯定是著涼了。那天早上,我就看見他穿著一件單衣,在操場上瘋跑。我背著他去了診所,給他買了藥,付了醫藥費。陪他吃完藥,回到寢室,我幫他掖好被子,叮囑他幾句就離開了。不久,學校放寒假,放假的前一天,沒看到華的身影!這孩子德行真不好,讓我白費心了。隱約中我感到有點不快。
第二學期開學了,學生告訴我華已經轉學了。我暗自松了一口氣,走了也好,免去我許多麻煩。隨即,他在我記憶中也漸漸淡去。
5月的一天中午,我剛剛回到家,家人拿著一封信和十七元錢,告訴我是一個孩子給我的。我打開信:
親愛的柯老師,您好!我是華。我轉學了,沒跟您打聲招呼。因為新學校離我姑姑家較近。對不起老師!您知道嗎?在教過我的老師當中,您是最有趣也是最關心我的老師。上學期,您替我還錢,付醫藥費,我還偷偷地躲在被窩里哭了好久。這是我爸爸給我的零花錢。您給我付的醫藥費七元,加上替我還的十元,共十七元。終于可以還給您了。您放心,我不會再向人亂借錢了,我會好好讀書的。祝老師身體健康!
我握著手中的信和十七元錢,想到自己一連串的小氣,汗顏至極。我似乎看到華正眨著小眼睛對我笑。
(作者單位:江西省南昌市青山湖區第五幼兒園)
(插圖:張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