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班牙一座天主教堂里有一組19世紀的壁畫,經過時間洗禮,壁畫上的油墨開始脫落,其中一幅“戴荊冠耶穌”壁畫損毀尤其慘烈,直到2012年,教堂才獲得經費,請了專家修復。但專家到現場一看,大吃一驚,精美的壁畫已經面目全非——住在附近的一位老奶奶看到壁畫破敗不堪,自己買來顏料,偷偷修補畫像,將原本英俊的耶穌“修復”成了一只猴子。
有人呼吁要老奶奶承擔損毀文物的法律責任,但壁畫作者的孫女卻表示,老奶奶并非蓄意破壞,相反,她是看到壁畫損毀多年無人看護,才萌生了修復的想法。盡管這幅壁畫被毀掉,但這個故事卻足以讓它被記住很多年吧。作品承載有形的價值,而一旦用行為賦予其更強的生命力,則衍生出了無形價值。有時候,無形價值比有形的物品更加珍貴。
“國寶”這說法我們從小就聽,但其實誰也不知道如何去界定。哪件算是國寶?得多久遠的年份?得多高的工藝水準?承載著多重要的歷史?就我個人而言,令我心生向往的是文物背后的故事。
某些物件之所以能被視為國寶,是因為它的傳奇色彩。
秦始皇用和氏璧做了傳國玉璽,令丞相李斯以大篆書寫“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字,打算傳千秋萬代。秦亡后,傳國玉璽在戰火中丟失。漢高祖劉邦為了宣示自己是天命正統,造了個贗品找人獻給自己。這枚玉璽命途多舛。它歷經兩漢,王莽篡權時還摔了一個角。來到東漢末年,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少帝倉皇出逃,來不及帶走玉璽,被孫堅部下在洛陽城南枯井中打撈出來。孫堅死后,玉璽又被孫策獻給袁術,袁術借此稱帝。從此,這枚假冒的傳國玉璽成了象征“天命所歸”的統治者至寶,不斷被各方勢力爭奪,輾轉于各朝帝王之手,一直傳到后唐廢帝李從珂這里,這枚玉璽才在戰火中下落不明。
光是看這區區百十字的歷史,就令人不由得心馳神往。一枚小小的玉璽流傳數百年,歷經戰火無數,邂逅了幾家君王,哪件寶貝能得到如此殊榮?
還有的國寶取的則是現實意義。比如,著名的清乾隆年間的“瓷母”,學名叫“各種釉彩大瓶”。從外觀上看,它跟我們印象中那些或唯美或古樸的國寶氣質完全不搭。它器身上下五彩斑斕,每一面的釉彩風格迥異,拼拼湊湊,倒像是農家樂里的東西。但是,這件國寶卻標志著中國古代制瓷工藝的頂峰,享有“中華瓷王”的美稱。
乾隆對瓷器情有獨鐘,想做一個全面展示清朝燒瓷技術的集大成作品,于是就有了這件“各種釉彩大瓶”。別以為這只是簡簡單單的技術堆砌,想要高溫釉和低溫釉歸于一身,必須有嚴格的順序講究。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燒制每一面釉彩的成品率都不高,能將這么多工藝集合到一爐而不壞,的確巧奪天工,讓后人看到了清代無敵的御瓷技術。
再比如“何尊”,它的存在并非因為制造工藝高超,而是一種象征。
1963年,它被專家從廢品收購站找到,但并未引起重視。一直到1975年,這件文物被調到故宮參加展覽,結果發現內側底部刻有銘文。這銘文記載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一篇訓誡勉勵的文告。文中還記錄了尊的來由,是因為周成王賞賜了一個叫何的人,這個人以尊作為紀念,所以被命名為“何尊”。但何尊為啥成為國寶?因為這銘文中刻著一句話,“余其宅茲中國”,大概就是“我們居住在中間之國”的意思,但請注意這句話的最后兩個字——“中國”。
這兩個字我們都很熟,但在距今3000多年的周朝器物上出現,這是第一次。這是“中國”一詞最早的出處。正因如此,一個普普通通的祭器何尊,忽而有了無可比擬的象征意義,成了國之重器。
藝術品不僅僅是一件稀罕物件,它會給我們講述自己身上的故事,展示經年的風采,更有可能與當下情境不謀而合,成為一種象征。哪怕當中的故事蘊含悲痛,甚至是一個笑話,它依然有存在的意義。
畢竟,作為一棵生長百年的老樹,完全有理由把傷疤當成風景,那些歷史的疼痛如果能忍過來,就值得夸耀。
(摘自微信公眾號“姬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