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愛

大 南 川

日子略微久了

路蒼老得像秋日的遺孀

我還未嫁娶

扛著鐵鍬

站在大南川細密的雨中

湛藍色的天幕里，幾顆新翻出來的馬鈴薯

指向我們曾生活過的黃昏

弱 者 的 愛

恐懼如同多年間

雪夜里披掛的衣服

褪下它

我們并排躺在榻榻米上

“你是不經意間遇到的一支曲子”

“優美的——”我說

這么多年透過衣服逶迤而來的

所有的聲音碎片

“你聽得到嗎”

我們藏于雪中的額頭

輕輕抵在縮成團的黑色里

轉 暗

音樂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悲傷的一支

經過我

嘗試過握住她的手

裸露的星子，兩朵花、肥碩的

可是存在著的、悲傷的一支呵

多么突然——寫作時靈感的失卻

收藏古董時蔭翳之美帶來的

反復侵襲

下 雨 時

院中幾棵青翠的樹木保存了過去的回憶

下雨時，它們濕漉漉的枝干顯得又油又亮

我翻身起來，吹著口哨

走向院子，圍著它們仔細打量

童年像個陌生又熟悉的仆人一樣，眼眶濕潤

突然跟在了我身后

靜 極

一門薄霜

玫瑰色的秋夜，穿過去

他套上整齊的工服出門，圍繞著湖暴走

一直走，一直走，累極了

白色的鹽在析出

躺下來

腰間的鑰匙也停止了摩挲，擺動

他望向深空，微藍的星子閃爍，明滅間

失修多年的塔吊緩緩展開臂彎

輕如蟬翼

貓

觀賞完院子里樹木上的雪

黃昏之貓

一段黑而優雅的弧線迅疾彎了下來

在愛人的腳下它縮成球

孤獨、失重的球

掉落

她抱起貓，吐出一口煙，十九點七分

平原上紅色鋼廠的巨大喘息之聲

我們抵近彼此，嘴唇貼了上去

被色彩的陡坡運往高處

聽 雨

雨開始落下，暗夜環抱她

潮濕的雨聲里幾只鳥雀飛離樹梢

在木蘭書院，我們談論音樂，談論詩

談論今朝被死亡裹住的那只悲哀的氣球

“人們還習慣閱讀嗎”

詩呢

“詩是雨季乘著氣球飄浮的胚芽吧”

雨還在滴落，我們出去走一走

群山墨綠。恍如太息

詩，是雨夜閃亮

確定的種子

西 夏 瓷

剔刻間完成了土與火、黑與白的藝術

一百九十年，烽火狼煙

一百九十年，漫長卻也短暫

在磁窯堡撿拾碎瓷片

淺青釉駱駝，卷草紋執壺，瓷枕

被削首的供養人……一張張打開的

臉，毫無表情

時光茫茫，充盈其間

陶土碎裂的聲息中

我們距離必要的殘損又近一步

責任編輯 李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