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介入失靈了嗎？

摘要：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是影響青年人口生育決策的重要因素。通過對浙江省S市700個育齡家庭的調查，探討“三孩”政策下家庭生育意愿及其與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的關系，結果發現，育齡婦女的生育意愿較為低迷，絕大多數人期望生育1或2個孩子，三孩的生育意愿極低；育齡婦女對于普惠性托育機構的呼聲最高，其次為延長產假、發放育兒補貼金等生育支持；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對生育意愿存在顯著影響。建議強化婦女權益保障，破解“不愿生、不敢生”；加大社會保障力度，推動“生得起、養得好”；發展普惠托育服務體系，傳遞“想生、能養”積極信號。

關鍵詞：三孩新政；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生育意愿

中圖分類號：C924.2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2-0070-04

Has Policy Intervention Failed？

—A Study on the Impact of the Universal Fertility Support Policy on Fertility Intention Under the Three-Child Policy

Su Minyan

（Jiaxing Nanhu University， Jiaxing 314001）

Abstract： Universal fertility support policies are an important factor affecting the fertility decisions of young people. Through a survey of 700 families of childbearing age in Jiaxing City，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family fertility intention under the “three-child” policy and its relationship with the universal fertility support policy.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fertility intentions of women of childbearing age are rather low， with the vast majority expecting to have one or two children， and the desire to have a third child is extremely low. Women of childbearing age have the highest voice for universal childcare institutions followed by fertility support such as extending maternity leave and issuing childcare subsidies. Moreover， universal fertility support policies have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fertility intentions. It is recommended to strengthen the protection of women’s rights and interests， solve the problem of “unwilling to give birth and not daring to give birth”， increase social security efforts to promote “affordable birth and good care”， and develop a universal childcare service system， so as to send a positive signal of “wanting to give birth and being able to care”.

Keywords： "three-child policy; universal fertility support policy; fertility intention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口問題始終是我國面臨的全局性、長期性、戰略性問題?！保?］當前，我國受生育旺盛期婦女數量減少、婚育觀念轉變和經濟形勢下行等因素影響，出生人口規模下降、生育水平降低成為我國“十四五”時期人口發展最為突出的特征。

一、研究背景與研究問題

從生育情況來看，我國人口出生數據在21世紀前15年基本平穩，但從2016年開始出現下跌趨勢，2020年出現斷崖式下跌，2022年我國首次出現年度人口負增長現象。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總和生育率僅為1.3，已處于極低生育率水平。這一系列數據都表明，低生育已成為我國社會中最大的“灰犀?！敝唬仨毘浞种匾?，提前布局［2］。

為緩解生育水平持續走低，改善人口的年齡結構，2021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決定實施三孩政策。試圖通過“提振生育水平減緩人口少子化和老齡化對經濟和社會所造成的沖擊”［3］。除此之外，各地、各部門積極推動出臺生育支持政策，提高優生優育服務水平。相關生育配套支持措施是否健全、友好，是影響家庭生育抉擇的重要因素。在新時代背景和人口戰略下，育齡婦女的生育意愿如何？政策介入是否真的能夠提升生育意愿并轉化為生育行為？本文旨在通過調查了解育齡婦女生育意愿及對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期待情況的基礎上，深入探究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對生育意愿的影響，旨在為新的人口政策背景下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體系的完善提供參考和依據。

二、研究方法與分析設計

（一）研究方法與數據來源

對浙江省S市700個育齡家庭進行問卷及訪談調研，共發放問卷700份，調查回收的有效問卷為612份。問卷調查對象是在S市居住滿一年、年齡為20—49周歲的育齡婦女。訪談對象為10個常住S市的育齡家庭，已育有1個或2個小孩。所有訪談以半結構訪談形式訪談1—3小時不等，主要內容通過深度訪談獲得。

（二）分析變量與操作化設計

①ERG需求層次理論：美國耶魯大學組織行為學教授奧爾德弗在大量實證研究基礎上對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加以修改而形成的一種激勵理論，認為人們共存在3種核心需要，即生存（Existence）的需要、相互關系（Relatedness）的需要和成長發展（Growth）的需要。1.自變量

自變量為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在自變量的選取上，依托ERG需求層次理論①，并根據國家衛健委出臺的《關于進一步完善落實積極生育支持措施的指導意見》以及浙江省人大常委會修訂的《浙江省人口與計劃生育條例》中涉及普惠性生育支持措施的相關內容進行構建。基于此，本文將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的具體內容要素分為“安全性支持”“關系性支持”“成長性支持”三個維度［4］。安全性支持包括成長發育檢查評估、嬰幼兒疾病防控、膳食營養指導、嬰幼兒免疫接種、公共母嬰設施、新生兒訪視、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應用納入醫保，關系性支持包括產假、育兒補貼金、3歲以下嬰幼兒照護費用納入個人所得稅專項附加扣除、育兒假、靈活休假和彈性工作方式、租房購房優惠，成長性支持包括提供育兒入戶指導、提供親子活動、提供家長育兒講座、提供在線父母課堂平臺、提供嬰幼兒游戲場地、托育服務機構。

2.因變量

因變量為生育意愿。要解答當前生育水平為何偏低的問題，我們需要從宏觀層次的綜合生育率數據深入到具體微觀層面，即育齡女性的個人生育意愿上進行分析。Miller等認為從生育意愿到行為遵循“生育動機—生育愿望—生育計劃—中介行為—生育結果”的發生序列［5］。因此，本研究在生育意愿的指標選取上，定為愿望子女數、愿望強度和生育計劃（具體生育時間）。其中，愿望強度采用里克特量表進行測量。

3.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為個體特征。由年齡、學歷、工作情況、家庭收入狀況等變量組成（具體見表1）。本研究對嬰幼兒家庭的收入水平進行了劃分，以S市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下限，以城鄉居民可支配收入的2.5倍為上限，在此范圍內的為中等收入家庭［4］。再分別按照每個家庭平均1.49人就業的家庭結構計算出不同家庭月收入水平的大致區間，低收入約為5 000元/月以下，中收入為5 000—12 000元/月，高收入為12 000元/月以上。

（一）生育意愿現狀

經數據分析，被調查樣本的平均生育數為1.27，平均愿望子女數為1.71人，調查所得數據不僅低于更替水平2.1，而且低于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全國平均意愿子女數1.8。關于生育愿望強度，有79.54%選擇“很不強烈、不強烈、一般”，僅有20.46%選擇“強烈、非常強烈”。綜合以上數據，表明S市當前生育意愿較為低迷。

是何原因導致低生育意愿現象的產生呢？調查發現，有72.73%的家庭選擇“經濟負擔重，養不起”，經濟成本成為低生育意愿的主要原因。此外，有44.48%的家庭選擇“嬰幼兒無人照料”，31.82%的家庭選擇“精神負擔重，不敢生”，52.92%的家庭選擇“相關生育保障措施缺位”，63.64%的家庭選擇“難以平衡家庭與工作”，且訪談發現職業發展前景越好的女性，越是對生育問題表現出擔憂?？梢?，經濟成本、時間精力、嬰幼兒照護等成為抑制生育意愿的重要因素。

（二）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期待情況

根據調查結果，育齡女性對于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措施的期待情況如下。

1.安全性支持

在母嬰健康類服務方面，育齡婦女對于嬰幼兒成長發育檢查評估最為期待，其次為膳食營養指導、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應用納入醫保和公共母嬰設施，隨后依次為嬰幼兒疾病防控、嬰幼兒免疫接種，對于新生兒訪視的期待最低。

2.關系性支持

在生育支持類服務方面，育齡婦女對于延長產假的需求非常高，其次為育兒補貼金、靈活休假和彈性工作方式、育兒假，最后是3歲以下嬰幼兒照護費用納入個人所得稅專項附加扣除這一措施。整體來說，被調查者對于關系性支持的期待高于安全性支持和成長性支持。

3.成長性支持

在成長性支持類服務方面，首先，育齡婦女對于普惠性托育機構最為期待，并且公立或私立普惠性質的托育機構期望值最高。家長普遍希望擁有嬰幼兒游戲場地，能夠提供親子活動、在線父母課堂平臺以及家長育兒講座，但對于育兒入戶指導較為抵觸。

（三）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對生育意愿的影響分析

將生育意愿中的生育愿望強度作為因變量，將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作為自變量，同時控制個體和家庭因素，進行線性回歸分析。結果發現，三個層面的普惠性生育配套政策都有部分因素對生育意愿存在顯著影響。首先，在安全性支持層面，嬰幼兒成長發育檢查可以正向顯著影響生育意愿（B=0.117，plt;0.05），而其他因素均不能顯著影響生育意愿。其次，在關系性支持層面，靈活休假和彈性工作方式（B=0.125，plt;0.05）發放育兒補貼金（B=0.113，plt;0.05）和延長產假（B=0.090，plt;0.05）均可以正向顯著影響生育意愿，而其他兩項沒有產生影響。最后，在成長性支持層面，普惠性托育機構（B=0.110，plt;0.05）會正向顯著影響生育意愿，而其他措施對生育意愿無顯著影響。

四、研究結論與思考

人口因素的影響是長周期、慢變量，但勢大力沉。三孩政策及相關配套措施實施后，是否提振了群眾的生育意愿？本文的研究結論及思考如下。

（一）結論

1.關于生育意愿

現階段S地區育齡婦女的生育意愿較為低迷，三孩的生育意愿極低?？梢?，三孩政策全面實施后，并未帶來預期的生育堆積現象。除此之外，對“愿望子女數”的人群差異做進一步分析，發現低齡群體的生育意愿低于高齡群體，生育意愿水平呈現代際遞減；母親學歷與生育意愿呈現出負相關，學歷越高，生育意愿越低；雙職工家庭表現出低生育意愿，且更不愿意生三孩；家庭收入與生育意愿呈現“V”形關系，中等收入家庭生育意愿最低。

2.關于普惠性生育配套政策

從育齡婦女對于普惠性生育配套措施的期待情況來看，普惠性托育機構的呼聲最高，其次為延長產假、發放育兒補貼金、提供嬰幼兒游戲場地、嬰幼兒成長發育檢查評估以及提供親子活動等，女性對于靈活休假和彈性工作方式的期待也較高。值得注意的是，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應用納入醫保這一措施的期待值也處于較高水平。

3.關于生育意愿與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的關系

安全性支持、關系性支持、成長性支持三種類型的生育支持政策對生育意愿均有不同程度的促進作用。其中，受“時間精力”和“經濟成本”等因素影響，普惠性托育機構、靈活休假和彈性工作方式和發放育兒補貼金可以顯著正向影響生育意愿。延長產假雖也可以正向影響生育意愿，但影響度較小，這也折射出女性工作與家庭難以兼顧的矛盾之處。

（二）思考與建議

人口問題事關國計民生，事關民族未來，事關長遠發展。破解當代青年不敢生、不想生、推遲生的困境，需要從以下幾方面入手。

1.強化婦女權益保障，破解“不愿生、不敢生”

“母職懲罰”“母職懲罰”（motherhood penalty）：指女性在成為母親后，在職場上遭遇的系統性不利待遇。這種懲罰可能表現為工資下降、晉升機會減少、工作機會受限等。與“父職溢價”“父職溢價”：指男性在成為父親后，其收入或職場地位往往會有所提升的一種社會現象。現象突出使得女性生育的付出成本遠高于男性，女性產假時間的設計既要考慮家庭育兒實際，也要兼顧用人單位的承受力。在實施三孩生育政策時，相關配套政策措施的設計必須貫徹性別平等的理念。一是探索落實父母育兒假、生育獎勵假、配偶陪產假等，根據生育孩子數量允許父母雙方帶薪休假。二是鼓勵單位為育齡女職工提供靈活休假和彈性工作方式，推動用人單位將彈性上下班等靈活工作方式納入集體合同和女職工權益保護專項集體合同。三是在女職工生育帶薪休假期間，可按適當比例減免或按一定比例返還單位已繳納的社會保險費，以期解決用工成本高的問題。

2.加大社會保障力度，推動“生得起、養得好”

一是加大生育保險保障力度。構建以生育保險為基礎的生育保障制度，提高產前檢查、分娩費用報銷比例，降低用人單位繳納生育保險比例。二是落實育兒津貼，減輕育兒負擔。三是落實購房、租房優惠政策。對按政策生育兩孩、三孩的家庭，在購房方面可降低首付標準和貸款利率；對于購房后生育多孩的家庭可退還契稅。四是全面降低教育成本。推進公辦教育優質均衡發展，并將學前教育納入義務教育體系。

3.發展普惠托育服務體系，傳遞“想生、能養”積極信號

家庭對于育幼的需求在不斷增加，而實際供給卻嚴重不足。因此，積極探索普惠托育服務體系極為重要。一是做好頂層設計，科學規劃布局。接下來3至5年的人口數量、人口結構如何，需要做好預判并測算新增人口對托育服務的需求總量，在此基礎上做好托育資源規劃與布局。二是不斷擴大普惠托育服務供給，加大公辦托育機構建設力度。三是加大監管力度，深化對托育服務機構在衛生保健方面的專業指導與咨詢服務，同時強化監督檢查機制，旨在推動托育行業的穩健、規范發展。四是鼓勵社會力量參與提供普惠托育服務，并對符合普惠條件的托育機構按照托位和收托人數進行生均補貼。

五、結束語

隨著中國人口老齡化、少子化的加速到來，鼓勵生育是大勢所趨。積極解決現階段群眾對生育、養育壓力的訴求和期盼，讓群眾“生得起、養得好”極為迫切。破解當代青年不敢生、不想生、推遲生的困境，需要強化婦女權益保障，破解“不愿生、不敢生”；加大社會保障力度，推動“生得起、養得好”；發展普惠托育服務體系，傳遞“想生、能養”的積極信號。

參考文獻：

［1］中共中央宣傳部.黨的二十大報告輔導讀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56

［2］陳晶瑩，馬建青.三孩政策下青年低生育現象的成因及破解策略［J］.中國青年研究，2022（3）：31-36.

［3］洪振家.中國人口負增長背景下完善生育支持政策問題研究［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4（2）：165-172.

［4］洪秀敏，朱文婷.家庭“三孩”生育意愿及其與嬰幼兒照護支持的關系［J］.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1）：136-148.

［5］MILLER，WARREN B.Childbearing motivation and its measurement［J］.Journal of biosocial science，1995（4）：473-487.

作者簡介：蘇敏燕（1995—），女，漢族，浙江嘉興人，嘉興南湖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

（責任編輯：張震）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浙江省教育廳一般科研項目“三孩新政下普惠性生育支持政策對生育意愿的影響研究”（編號：Y202250570）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