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海昏侯墓出土鉦及扁鐘研究

【摘 "要】江西省南昌市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四件青銅樂器，其中，M1：1368號和M1：1369號的定名問題在學界引發熱議。已有觀點認為，這兩件青銅樂器為同一樂器，但樂器定性究竟為鐃、甬鐘，還是鐲，仍存在較大爭議。本文通過對二者器表特征進行深入剖析，并結合樂器屬性判斷，認為上述兩件樂器應為不同種類，青銅樂器M1：1368號為鉦，M1：1369號為扁鐘。

【關鍵詞】海昏侯墓 "青銅樂器 "器表特征

中圖分類號：J605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8-3359（2024）11-0001-07

2011年，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區大塘坪鄉發現一座西漢墓葬，經研究證實，墓主人為第一代海昏侯劉賀，墓中共出土文物一萬余件（套），有著極高的歷史價值和學術研究價值。海昏侯墓出土的樂器分別出自樂器庫與樂車庫之中，包括編甬鐘、編鈕鐘、鐵編磬、錞于、建鼓、漆瑟、排簫等。通過海昏侯墓出土樂器，可管窺西漢海昏國的宮廷禮樂及軍樂發展狀況，同時，墓中出土的編鐘與編磬也反映出西漢時期可能存在的樂懸制度，為學界研究西漢禮樂制度提供了一個典型標本。

在海昏侯墓出土的眾多樂器之中，樂車庫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圖1）由于形制與其他多種鐘類樂器相似，且未出現自銘，導致學界對兩件青銅樂器的定名存在不一看法。學界現存三種觀點：第一，認為兩器均為鐃。《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的偶樂車》《從海昏侯墓出土音樂資料探討海昏侯國的用樂制度》《南昌海昏侯墓出土青銅錞于屬性等相關問題討論》等，均稱上述二器為鐃；第二，認為兩器均為甬鐘。《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銅器》將兩器劃分至甬鐘之類，但未充分闡釋劃分依據；第三，認為兩器均為鐲。《海昏侯墓音樂文物首次考察述要》《海昏侯劉賀墓樂車庫所出青銅樂器研究》《海昏侯劉賀墓青銅樂器測音報告》均持此觀點，但僅有《海昏侯劉賀墓樂車庫所出青銅樂器研究》一文，從樂器屬性、器型，以及演奏方式三個角度對該觀點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論證。

圖1 "青銅樂器M1：1368號（左）和M1：1369號（右）

綜觀已有研究可知，目前學界對于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M1：1368號、M1：1369號兩件青銅樂器的定名仍存在較大爭議。基于此，本文擬從兩件青銅樂器的器物本身出發，與同時期或同類出土青銅樂器進行多方面對比，對兩件青銅樂器的定名進行探析。

一、兩件青銅樂器應為不同種類的軍樂器

（一）M1：1368號和M1：1369號的器表特征

M1：1368號為青銅質，整體保存完好，但于口存在清晰可見的多道裂紋。有斡無旋，斡呈半環形。鐘體為合瓦形，封衡，平舞，曲于，微鼓腹，銑棱斜直。八棱柱狀甬，甬部飾兩圈竹節紋，甬上端、舞部下沿、于口上沿和兩銑均飾素帶紋。鉦部光素，無鉦間，無篆帶，無枚，無銘文。于口有三棱狀內唇鐘腔，內壁無調音痕跡，無音梁。通高30.5cm、甬12.2cm、銑長18.1cm、銑間14.3cm、鼓間13.7cm、舞修9.9cm、舞廣9.4cm，重2914克。M1：1369號為青銅質，保存完好。有斡無旋，斡呈半環形。鐘體為較扁平的合瓦形，封衡，平舞，曲于，銑棱斜直。八棱柱狀甬，甬部飾兩圈竹節紋，有泡形枚36個，枚區僅占鐘面的三分之一，無篆帶。在鐘體約下1/4處、于口上沿和兩銑均飾素帶紋，其他部位光素。鐘腔內壁無調音痕跡，無音梁。通高40.5cm、甬16.1cm、銑長24.8cm、銑間23.3cm、鼓間10.4cm、舞修17.7cm、舞廣9.0cm，重3620克。

（二）根據出土位置確定二者的軍樂器屬性

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均出土于海昏侯墓樂車庫之中，樂車庫位于海昏侯M1墓主槨室和墓道之間的甬道之中，主要出土了兩輛雙轅偶樂車，一輛為金車，另一輛為鼓車。鼓車上配有一件建鼓，金車上配有一件錞于（M1：1326號），一件甬鐘（M1：1367號），以及兩件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荀子·議兵》載“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金車和鼓車相互配合可在軍旅之中指揮將士的進退，以及陣型的變換，劉賀將這種軍禮用車用于出行，與墓中甬道東西兩側車馬庫出土的六輛偶軺車和儀仗類隨侍木俑構成一套完整的西漢王侯貴族出行車隊。由此可見，樂車庫金車上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應均屬軍樂器，與錞于、甬鐘和建鼓相互配合，構成一套軍禮用樂組合。

（三）二者屬不同種類樂器的判斷依據

目前，學界普遍認為兩件青銅樂器屬于同一種類樂器，但從兩器的器表特征可窺，兩件青銅樂器并不為同一種類樂器。

第一，兩件器物在器表上雖有共同點，但這些共同點與大部分鐘類樂器的器表特征也是相符的。如兩器的鐘體均為合瓦型，封衡，平舞，曲于，銑棱斜直；甬部均飾兩圈竹節紋；均有斡無旋，斡呈半環形。上述這些共同特征在甬鐘、鉦、鐃、扁鐘等鐘類樂器上均存在。

第二，器表的差異性進一步說明兩器應為不同種類。兩件器物在器表上主要有三處存在較大差異：從枚區上看，青銅樂器M1：1368號無枚區，青銅樂器M1：1369號有泡型枚36個，枚區僅占鐘面的三分之一；從體型上看，青銅樂器M1：1368號無論是甬長、通高，還是重量方面都要比青銅樂器M1：1369號更小且更輕；從鐘腔上看，青銅樂器M1：1368號的鐘腔與青銅樂器M1：1369號相比較為渾圓，青銅樂器M1：1369號更為扁平。縱觀鐘類樂器的發展歷程，無論是南方大鐃、北方編鐃、甬鐘、鈕鐘等宮廷禮樂鐘類樂器，還是鉦、鐸等軍樂器，在同一時期可出現大小不一、鐘腔不一的型式，但并不會出現有枚鐘和無枚鐘兩種型式。因此，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應該不是同一種樂器。

二、兩件青銅樂器與鐃之辨

鐃是一種銅制類打擊樂器，有南北兩大發展體系。北方中原地區出土的稱為編鐃，自成編列，出土地點多為今河南安陽周圍地區。從目前的考古發現來看，編鐃的流行時期為晚商，至西周后逐漸消失。出土于南方的鐃因自身體型較大，稱為大鐃，出土地點多為今湖南、江西、江蘇、福建等地，主要流行于晚商，至西周時逐漸演變為甬鐘。北方的編鐃和南方的大鐃是兩種不同文化和族屬背景下的產物，從器表特征上看，編鐃和大鐃有著不同的特征。

（一）兩器與北方編鐃在器表特征上明顯不符

編鐃，通常為大、中、小三件編列成組，也有五件編列成組，如河南安陽殷墟婦好墓出土的編鐃。其腔體一般呈合瓦形，甬上無旋，大多無斡，甬為較短的管狀甬，甬的衡部較粗、根部較細。紋飾多為饕餮紋，同組紋飾相同，無枚。山東青州蘇埠屯8號墓編鐃（圖2）即為典型的北方編鐃，為大、中、小三件編列成組，腔體呈合瓦形，平舞，曲于，兩銑角上叉。甬為管狀甬，較短，與內腔相通，出土時甬內朽木猶存，無旋無斡。紋飾均為饕餮紋，正鼓部作方塊狀突出鼓面。

圖2 "山東青州蘇埠屯8號墓編鐃

而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在器表特征與編鐃相比存在著明顯的不同：第一，體型上存在不同，青銅樂器M1：1368號的通高為30.5cm，青銅樂器M1：1369號通高為40.5cm，目前出土的編鐃通高均在11—25cm之間；第二，甬長存在不同，青銅樂器M1：1368號甬長12.2cm，青銅樂器M1：1369號甬長16.1cm，目前出土的編鐃甬長均在4—8cm之間；第三，編列存在不同，北方編鐃至少為大、中、小三件編列成組，同組的編鐃其外形必須相似，且在體型上依次遞減，而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雖在體型上為遞減關系，但在外形上并不相似，且僅有兩件，不符合編鐃至少三件成編的情況；第四，枚區及紋飾存在不同，北方編鐃一般無枚，紋飾以饕餮紋居多，未見鐘面為素面的例子，青銅樂器M1：1369號有枚，而M1：1368號在器表上僅裝飾一圈素帶紋。

（二）兩器與南方大鐃的器表特征明顯不符

南方大鐃在體型上比北方編鐃要高大且厚重，腔體為合瓦形。甬部有旋無斡，甬長較短。紋飾繁縟，有枚。多見單個出土。江西新余界水大鐃（圖3）為典型的南方大鐃，體型較大，為合瓦形，腔體厚重。圓柱形甬，中空，不封衡，有旋無斡。篆與鼓部飾竊曲紋，旋部飾四組由兩“C”相對的變形云紋，舞部素面，兩面均有18枚。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在器表特征方面與其存在著明顯的不同：第一，體型不同，南方大鐃體型較為厚重，完整出土的鐃體重至少在8kg之上，體型較大的大鐃可至200kg以上，而兩件青銅樂器體重分別為2.914kg和3.62kg；第二，甬部結構不一，南方大鐃的甬部均有旋無斡，其甬長與通高相比較短，而兩件青銅樂器均無旋有斡；第三，器表紋飾及枚區不同，南方大鐃紋飾繁縟，且枚在鐘面上分布均勻，而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僅飾素帶紋，M1：1369號的枚區上縮，僅占鐘面的三分之一。

圖3 "江西新余界水大鐃

（三）兩器在演奏方式上與北方編鐃、南方大鐃不一致

北方編鐃一般是置于座、架上進行演奏，亦可執奏，無論是執奏還是植奏，鐃體均為口上柄下。南方大鐃，由于體型較大，均為植于座上仰擊，演奏時口上柄下。而海昏侯墓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均有斡，且同出樂器均懸置于金車上，演奏方式可為懸奏，亦可執奏，演奏時口下柄上。故而海昏侯樂車庫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在演奏方式上亦與鐃不相似。

通過對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與北方編鐃，以及南方大鐃在器表特征和演奏方式上的對比分析，可知，兩件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排除鐃的可能性。

三、兩件青銅樂器與甬鐘之辨

甬鐘屬銅質類打擊樂器，西周在建立樂懸制度時，廢棄了殷商編鐃的形制，而以南方大鐃的形制為基礎，同時吸收了編鐃音律性能上的特點，逐步創制甬鐘。甬鐘在每個時期都存在不同的特點，西漢時期的特征表現為：腔體保留先秦時期的合瓦形，但弧曲明顯加大，使編鐘的腔體顯得特別渾圓，其兩銑也呈現明顯的弧曲斂舞斂于中部凸起。甬鐘內壁的音梁正視為長方形，側視為楔形。海昏侯墓共出土11件甬鐘，其中，樂器庫出土10件，樂車庫出土1件（M1：1367號），均符合上述特點，但M1：1368號和M1：1369號卻與之存在顯著差異。

（一）兩器在器表特征上與甬鐘不相符

甬鐘M1：1367號（圖4）有旋有斡，獸頭斡。封衡，平舞，鼓欒，曲于，兩銑弧曲外突，銑角內斂。器表飾鎏金紋，鉦部飾鎏金變形虎紋，鼓部飾鎏金龍紋，甬部、舞部及篆帶飾鎏金云紋。有枚36個。鐘體為較渾圓的合瓦形。由此可見，海昏侯樂車庫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與樂車庫出土的甬鐘（M1：1367號）在器表特征上有著許多不同點，如甬鐘M1：1367號有旋有斡，且斡為獸頭斡，但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均有斡無旋，斡為半環形斡；甬鐘M1：1367號有枚區與篆帶，青銅樂器M1：1368號無枚區無篆帶，青銅樂器M1：1369號雖有枚區，但無篆帶；甬鐘M1：1367號體表均為鎏金紋飾，青銅樂器M1：1368與M1：1369號僅有一圈素帶紋。因此，從器表特征上看，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與同墓出土的甬鐘并不相似。

圖4 "甬鐘M1：1367號

（二）兩器在鐘腔內壁結構上與甬鐘不相符

從鐘腔內壁結構上看，西漢時期甬鐘內壁存在音梁和調音痕跡，且音梁正視為長方形，側視為楔形，海昏侯墓出土的甬鐘鐘腔內壁均如此，如樂車庫出土的甬鐘M1：1367號的鐘腔內壁中便有四個楔形音梁，正面兩條音梁的調音大約位于音梁的前四分之一處，背面兩條音梁的調音大約位于音梁的前三分之一處。在兩個正鼓部、四個側鼓部和兩個銑角的內唇上均有刻鑿調音的痕跡，內唇均保留較多，刻鑿調音較少，刻鑿痕跡細致、整齊而有序。而青銅樂器M1：1368和M1：1369的鐘腔內壁無論是音梁還是調音痕跡均未出現。同時，結合海昏侯墓中樂器庫出土的甬鐘，以及樂車庫出土的青銅樂器M1：1369號測音報告，可知海昏侯墓樂器庫出土的甬鐘音色較為純凈，樂車庫出土的青銅樂器M1：1369號音色渾濁，聲音短促，雙音不清晰。因此，兩件青銅樂器在鐘腔內壁結構上也不符合甬鐘的特征。綜上考量，兩件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排除甬鐘的可能性。

四、兩件青銅樂器與鐲之辨

鐲屬銅制類打擊樂器，多記載于古籍文獻之中，目前未出土自銘物。鐲最早記錄于《周禮·地官·鼓人》中，“鼓人掌教六鼓、四金之音聲”“以金錞和鼓，以金鐲節鼓，以金鐃止鼓，以金鐸通鼓。”在《周禮》中，周人將作戰常用四種金類樂器分為錞于、鐲、鐃、鐸。現錞于、鐃、鐸的定名問題在學界中早已達成共識，且均已在全國多地出土，而鐲目前并未出現。

筆者以為，就已有資料而言，將某種樂器定名為鐲仍缺乏具體的考證依據：

第一，有關“鐲”的文獻資料不齊全，且準確性不高。目前學界對于鐲的研究僅能依靠古籍文獻中的互訓進行研究，如鄭玄在《周禮》中注：“鐲，鉦也，形如小鐘，軍行鳴之，以為鼓節。”錢玄在《三禮通論》中云：“《周禮》無‘鉦’字，即用‘鐲’字。”馬端臨在《文獻通考·樂考七》中云：“蓋自其聲濁言之謂之鐲，自其儆人言之謂之丁寧，自其正人言之謂之鉦，其實一也。”這些文獻中均用鐲、鉦互訓，還認為鐲便為鉦，但筆者認為若需將鐲定為鉦僅憑文獻中的互訓是僅僅不夠的。因為文獻互訓中也會存在謬誤的可能性，如《說文解字·金部》載：“鉦，鐃也，似鈴，柄中上下通。”段玉裁注“鐃”亦曰：“鉦、鐃一物，而鐃較小，渾言不別，析言則有辨也。”但從考古發現來看，鉦與鐃并不是一物，由此可見古籍互訓不一定準確。

第二，目前并未出土過自銘為鐲的器物。鐲最初在文獻中正式記載是在《周禮》之中作為“四金”之一，而《周禮》之后，鐲在文獻中也便僅存于后人互訓，后人在注釋時可能也未親眼見過鐲，因此不能僅憑文獻互訓便定論鐲的器表特征，以及其與鉦的關系。同時，結合鐲僅在《周禮》中有正式記載，可推測鐲可能流行于西周時期，西周之后，鐲是否還在流行、是否演變為鉦、是否消亡，這些問題還需要依靠今后出土自名器物再下定論。

因此筆者認為目前并不是給鐲這種鐘類樂器下定論的最好時機，海昏侯墓樂車庫所出土的兩件軍樂器是否為鐲、鐲和鉦是否為同物異名，目前還不能下絕對定論。

五、兩件青銅樂器定名考證

（一）青銅樂器M1：1368號為鉦

鉦屬銅制類打擊樂器，目前可見出土最早實物為西周早期實物，主要作為軍樂器使用，于春秋時期得到發展，盛行于戰國時期，至秦漢后基本消亡。鉦主要用于在戰爭中發號施令，且多為單件使用，從考古發現來看，鉦在出土時多伴隨兵器或戰馬。在鉦的發展歷程上，不同時期會存在不同的器表特征，秦漢時期，其器表特征表現為：鐘體為合瓦形，平舞，曲于，鼓欒。無鉦間，無篆帶，無枚。鐘腔內壁無音梁，無調音痕跡。西漢臨淄齊王墓鉦（圖5）與秦俑一號坑鉦（圖6）即為典型的秦漢鉦。

圖5 "西漢臨淄齊王墓鉦

圖6 "秦俑一號坑鉦

1.M1：1368號在器表上看符合秦漢時期鉦的特征

西漢臨淄齊王墓鉦、秦俑一號坑鉦與青銅樂器M1：1368號相比，存在多處共同點：第一，甬部結構相似。三件樂器上均有斡，且均為半環形斡。西漢臨淄齊王墓鉦和秦俑一號坑鉦甬長均為10cm，青銅樂器M1：1368號甬長為12.2cm，三器甬長相近。第二，通高相似。西漢臨淄齊王墓鉦和秦俑一號坑鉦通高分別為27.4cm和26.7cm，而青銅樂器M1：1368號通高為30.5cm。第三，鐘面均無枚。從目前的考古發現來看，并沒有出土過帶有枚的鉦，因此，鉦的鐘面可能是不帶枚的。同時，中國音樂考古學家方建軍先生曾提出：“鉦與甬鐘、鈕鐘的主要區別在于它不具備枚和調音工藝。在設計制造上，只要能使它發出悅耳的音響即可符合要求，因此也就用不著枚和調音工藝。”第四，欒部都為鼓欒。三器欒部均呈現出微鼓狀，兩銑呈現出明顯的曲弧。第五，紋飾接近。西漢臨淄齊王墓鉦僅在體表的四邊及中間飾突起寬帶裝飾，其余為素面，青銅樂器M1：1368號也僅有四邊突起的素帶紋，其余均為素面。因此，青銅樂器M1：1368號與秦漢時期鉦的器表特征相似。

同時，從鐘腔內壁和調音技術上看，青銅樂器M1：1368號的鐘腔內壁既無音梁也無調音痕跡，符合鉦的鐘腔內壁結構。

2.從演奏方式上看M1：1368號符合鉦的特征

從演奏方式上看，中國音樂考古學家李純一先生曾說：“鉦因場合之不同及自身的發展，而有不同的型式和安置方法。”因此，鉦的演奏方式會根據其型式的變化和使用場合進行變化，如山西潞河戰國墓銅匜上攻戰圖上的鉦便是斜插在建鼓上進行演奏的，改變了以往人們以為鉦為執奏的理念。結合西漢臨淄齊王墓鉦和秦俑一號坑鉦兩器的器型來看，秦漢時期的鉦在甬上加半環形斡，可能是為了方便攜帶和演奏，演奏方式可為執奏，也可為懸奏，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青銅樂器M1：1368號也符合這一時期的演奏方式。

綜上考量，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青銅樂器M1：1368號為秦漢時所使用的軍樂器——鉦。

（二）青銅樂器M1：1369號為扁鐘

扁鐘為一種銅制鐘類打擊樂器，流行于戰國時期，至秦漢后逐漸消亡。其多為單件使用，既不設固定的音律，也不成編列使用，主要配合錞于、鉦等樂器演奏，作為軍樂器在軍隊鐘發號施令。扁鐘多出土于湖北、湖南、江西、四川等古代巴人生息地區，但其他非巴人生活地區也有發現，故扁鐘并非巴地特有，但也有學者將其稱為“巴鐘”。中國音樂考古學家王子初先生曾將扁鐘的特點歸納為以下八點：①鐘腔尤扁。②鐘胎較薄，基頻極柔弱。③甬一般作上下同徑中空圓柱狀，無斡、旋，不封衡。④于口多作銳角內折成三棱狀內唇。⑤枚區上縮，不及鐘面的二分之一。⑥一般通體素面，僅用粗陽線框隔枚區而不施紋飾。⑦腔內無音梁之類設施。⑧合范線痕清楚，線痕由兩銑直通甬端。江西九江出土的九江扁鐘（圖7）便是典型的代表。

圖7 "九江扁鐘

1.從器表上來看，M1：1369號符合扁鐘的特征

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青銅樂器M1：1369號與扁鐘在器表特征上存在眾多相似點：第一，鐘腔尤扁；第二，鐘胎較薄，基頻極柔弱；第三，于口多作銳角內折成三棱狀內唇；第四，枚區上縮，枚屬于Ⅱ式枚；第五，器表除素帶紋以外，均為素面；第六，腔內無音梁之類設施。僅有甬部存在不同點，筆者認為M1：1369號的甬部有幹，是西漢時期工匠為了方便將扁鐘與其他鐘類樂器攜帶而改良而成。

2.從器物組合上來看，M1：1369號符合扁鐘的特征

從器物組合上看，扁鐘出土時所伴隨的器物常為錞于與鉦，前文中筆者認為青銅樂器M1：1368號為鉦，樂車庫還出土了錞于與甬鐘。因此，可以發現青銅樂器M1：1369號在器物組合上也符合扁鐘的特征。

綜上考量，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青銅樂器M1：1369號為軍樂器——扁鐘。

六、結語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樂車庫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定名問題在學界一直存在爭議，本文通過對音樂學界存疑的樂車庫出土的兩件青銅樂器（M1：1368號和M1：1369號）定名問題進行探析，逐一分析了學界現有說法，并結合同時期的考古實物進行對比分析，最終確證青銅樂器M1：1368號為鉦，青銅樂器M1：1369號為扁鐘。通過對兩件青銅樂器的定名問題進行研究，能夠貼近西漢列侯的軍樂出行原貌，為考古界對于秦漢時期車輿制度的研究提供新的思路與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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