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書店里的貝爾格萊德夢

我沒想到，進入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之后，導游西蒙帶我們參觀的第一個地方竟是一組與戰爭密切相關的景點：不斷毀建的貝爾格萊德要塞，囊括古今軍事裝備的塞爾維亞軍事博物館，紀念巴爾干戰爭凱旋的維克多紀念碑，處決戰俘或用作逃生通道的羅馬井，用彈殼、軍刀、頭盔裝飾的圣彼得堡教堂，士兵們沐浴休息的土耳其浴場，還有保存完好的高墻、城門和炮臺。

導游西蒙在貝爾格萊德出生、長大，對這一地區的政治和歷史可以說了如指掌。他告訴我們，一些歷史學家聲稱，貝爾格萊德是地球上發生武裝沖突次數最多的地方。從1918年到2006年的88年間，這座城市就經歷了115場戰爭，被摧毀了44次，遭過5次轟炸和多次圍攻。

戰爭和書籍，似乎是兩件很難共存的東西。正因為如此，當我得知貝爾格萊德竟然擁有“書城”的美譽時，我又吃了一驚。我們在游覽位于老城區中心的米哈伊洛大公街時，我注意到了好幾家書店。西蒙說他本人沒有統計過，但以前帶的旅游團中，有一名游客數過，說一共有十家。我很吃驚，要知道，這可是寸土如金的商業中心啊。

由于時間有限，我在西蒙宣布有兩小時的自由活動時，讓他給我推薦一家最有特色的書店。

他說：“那你一定得去學院書店，這家書店不但藏書豐富，而且建筑也很有特色，我讀書時常去?！?/p>

按照西蒙的指點，我在米哈伊洛大公街35號找到了學院書店。書店在一棟老舊的角落建筑里，黃綠色的金屬門面，發黑的水泥墻，裝飾精致的露天陽臺，映射出藍天白云的玻璃窗，渾身上下透出一股落魄貴族的氣場。這棟建于20世紀20年代的大樓，結合了新藝術運動和裝飾藝術兩種建筑風格的特點，是米哈伊洛大公街最重要的文化地標之一。玻璃櫥窗內陳設著不少裝幀精美的圖書，有一本書的封面上居然寫有“貝爾格萊德”幾個中文字眼，旁邊擺著一把白色的茶壺。在最邊上的櫥窗里，擺放著一個坐姿、戴眼鏡的白色人體雕塑，他正在讀膝上攤開的一本書。仔細一看，這座雕塑居然是用白紙疊成的，是名副其實的紙雕塑。

我相信，每一個走進書店的人，首先都會被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吸引，然后是它周遭的一圈室內陽臺。在迎門墻鏡的反射下，書店呈現出一種老劇院的華麗色彩。

不過，我進去后第一眼注意到的卻是左手邊那個高高的書架，標簽上用塞爾維亞文和英文兩種文字寫著“外國作家”的字眼，過了玻璃窗才陳列著塞爾維亞作家的作品。我好奇這家書店居然收藏了這么多外國書籍，而且放在最醒目的地方。后來跟收銀臺后面的年輕姑娘聊天時（書店的店員似乎都會說流利的英語），我問起原因，她說因為塞爾維亞本土作家不多，所以引進了很多外國作品。

后來我向西蒙轉述了年輕收銀員的話，西蒙連連搖頭，說她的話不準確，塞爾維亞并不缺少本土作家。事實上，這個國家的文學有著悠久的歷史，產生過許多國際上知名的作家，比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前南斯拉夫作家伊沃·安德里奇，當代作家佐蘭·日夫科維奇和比利亞娜·斯爾布里亞諾維奇等。但是，外國作家在塞爾維亞的讀書市場確實占了很大比例，原因很多，比如，讀者的多族裔背景讓他們的文學品位和興趣更多樣化，對世界文學有著強烈需求。此外，塞爾維亞的文化和教育機構也支持外國文學的翻譯和傳播。

學院書店一共有兩層。我在書店轉了一圈，發現書店幾乎涵蓋了各種主題的書籍，包括文學、哲學、歷史、奇幻、漫畫、兒童書籍等。由于靠近塞爾維亞藝術與科學學院，書店也擁有大量的學術和專業技術書籍。

一般書店里，一樓可能展示流行書籍和新書，二樓則陳列專業主題或更廣泛的文學作品。學院書店則相反，一樓除了入口處的新書展示區和專門出售兒童書籍與玩具的兒童區以外，文學、哲學、歷史以及經典書籍占據了最顯眼的幾個書架，外文書籍超過5000種。而二樓則擺放著奇幻一類的通俗小說，特別是日本漫畫、圖像小說、科幻和類型小說等。我在那里看到全套《指環王》《權力的游戲》和《哈利·波特》等書，在科幻書柜也找到了劉慈欣的《三體》系列。

站在二樓的室內陽臺上俯瞰一樓，真有一種在戲院看戲的感覺。你可以看到各色各樣的讀者絡繹不絕地走進來，有的戴著頭巾，有的留著絡腮胡，大部分看上去是本地人，不少是母親帶著孩子來。這家書店特別為年輕的寶貴讀者著想，精心挑選了眾多富有教育意義和創意的書籍，還有大批新穎獨特的玩具。在咖啡館旁邊樓梯入口的上方掛著一塊白色的牌子，上面醒目地寫著美國作家和社會活動家瑪格麗特·富勒的名言：今天的讀者，明天的領袖。

我問收銀員書店的經營如何，她似乎對我的問題感到有些奇怪，說他們的書店坐落在貝爾格萊德最受歡迎的觀光和購物區，被公認為是東歐最美麗的書店之一，是書籍愛好者和游客必來的地方。雖然有大型連鎖書店的競爭，但由于他們獨特的文化定位和豐富的書籍選擇，書店成功地吸引了各類讀者，在有“書城”美譽的貝爾格萊德占有重要的一席。

兩個小時飛快地過去了。離開書店時，我竟有點依依不舍。這家夢幻一般的書店給人一種家的溫馨感覺。我如實向西蒙說了自己對書店的感受，他聽后很開心，但又有點遺憾地說，可惜時間太緊，不然他還可以帶我去參觀一家叫Adligat的文化機構，包括一家大型私人圖書館和書籍與旅行博物館以及塞爾維亞文學博物館。私人圖書館的核心是Lazic家族的個人藏書，始于1882年，目前擁有100多萬冊圖書，是巴爾干地區最大的私人圖書館，里面藏有大量有簽名的第一版書籍、稀有手稿、旅行書籍以及一系列打字機。其中一個珍貴展品是一部完全印在絲綢上的書，這是中國送給塞爾維亞總統的珍貴禮物。所有這一切努力，都是為了防止戰爭給貝爾格萊德帶來的大規模破壞和文化損失，給書籍建造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貝爾格萊德是一座戰爭之城，也是一座書籍之城。一家又一家的書店，就是貝爾格萊德人和平之夢的庇護所。

（源自“上海書展”，有刪節）

責編（見習）：徐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