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胡美親歷1910年長沙“搶米風潮”

1910年4月，湖南長沙爆發了一場針對奸商和洋人囤積居奇、哄抬糧價的“搶米風潮”。風潮中，外國的店鋪、洋行、教堂大都被搗毀，美國人愛德華·胡美卻得到了市民保護，不僅一家五口安然無恙，他所創辦的雅禮醫院也完好無損。

1905年6月，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博士愛德華·胡美，受美國雅禮協會的委派到中國湖南發展現代西醫，“用醫學搭建一座通向友誼的橋梁”。

由于部分洋行一起參與了囤積居奇、哄抬糧價，城里早已流傳起了“驅逐洋人”的風聲，不少洋行開始關門停業，但胡美仍堅持每天照常開門應診，患者絡繹不絕。一天，患者給他帶來了一條不幸的消息：一位老婦在鄒氏碓坊買米不成反遭辱罵，木匠出身的劉永福打抱不平，帶領一群饑民搗毀了鄒氏碓坊，搶空了所有存米，事后官府將劉永福抓走，一時杳無音信。局勢升級，眾怒難平，成千上萬的市民宛如潮水一般地涌向巡撫衙門，要求釋放劉永福，平抑糧價，巡撫卻下令開槍打死了二十多名請愿的群眾。在場的人無不義憤填膺， “火燒巡撫衙門”的口號此起彼伏。

胡美感到，即將有一場更大的運動爆發。他抓緊完成了在座患者的診斷給藥，接著回到了家中。

當天胡美一家早早便入睡了。凌晨一點時分，正在睡夢中的胡美突然聽到門人急促的叫喊聲。進屋后，他急急忙忙地告訴胡美：“先生，你得趕快逃走。街上已經很亂了，旁邊挪威人的信義會教堂被燒了，美國人的內地會福音堂也被砸了。”胡美把妻子、小孩以及同屋居住的四個美國人一同叫醒，大家分頭進行有關準備。然后，他從書房拿出三張紅名帖，請師傅分別給英國輪船船長、英國領事館領事以及駐地清軍楊將軍送去。臨行前，他忽然意識到，臨街的前門肯定是不能再走了，只能選擇后院的太平門。妻子認為如果后院鄰居對他們有敵意，就等于自投羅網，但胡美兩者權衡只能取其輕。

幸運的是，胡美后院的這家鄰居為人善良，而且對胡美的醫德醫術都非常佩服。聽到胡美一行從后院太平門過來后，他們隨即出門迎接。不等胡美多說什么，男主人便將胡美一行往內屋請。進屋后，他們將自家的孩子從床上抱起來，為胡美的孩子穿上他們家孩子的小棉襖，并將三個孩子一一抱上床，蓋好被子。接著，男主人對胡美說：“我們出去打聽一下動向，你們大人就都穿上我家的這些舊棉袍，把油燈擰暗一點，安安靜靜地坐在孩子睡覺的這個房間里。這樣，即使那幫人進來了，也不易察覺你們是外國人。”

這時，街上的吵鬧聲開始慢慢變少了，天也慢慢亮起來，忽然鄰居家來人對他說，收到紅名帖的楊將軍派人來了。胡美將大家一起叫醒。接著，胡美一行隨楊將軍派來的士兵從鄰居家安全轉移。第二天，他們便乘船前往漢口。

幾天之后，風潮被平息，胡美乘船從漢口返回長沙。一路上，他心里一直惦記著自己心愛的雅禮醫院。

胡美一下船，第一句話就問前來迎接他的中國醫生侯先生：“醫院如何了？”當侯醫生告訴他完好無損時，他心中那顆沉重的石頭終于落下。侯醫生告訴他，當天，那幫人到處尋找官府和洋人的財產搗毀，走到醫院門前時，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這是美國人的房子，我們進去砸掉它！”千鈞一發之際，一位曾經的患者從人群中沖了出來，一邊阻攔，一邊勸告大家說：“這是一家醫院，幾年前，他們從我腿上取出了一顆子彈。如果我們這樣繼續下去，必然會有傷亡，到時肯定有需要它的時候。”他這么一說，大家口服心服，醫院便免遭劫難。

回到醫院后，侯醫生給他看之前在大門前發現的一張告示，上面寫著：

雅禮醫院，實系佃居；見此時局，遷徙空虛；街鄰封閉，防備不虞；接行平糶，救荒恤無；籌款十萬，共樂捐輸；預為布告，斷不支吾。藥王街、西牌樓公啟。

（摘自《書屋》 魯建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