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與轉變：地方政府與體育社會組織互動關系研究

摘要：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我國積極進行社會治理改革，逐步轉變政府職能，逐步放權于社會。在這一背景下，體育社會組織得以迅速發展，并憑借其自身的優勢逐漸彌補了地方政府與市場在提供體育公共服務方面的不足。對體育社會組織與地方政府的互動關系進行研究，重點關注體育社會組織如何采取行動策略推動與政府進行互動，有效提供體育公共服務的問題。以“多重嵌入性”理論為研究視角，選取L市游泳運動協會為案例，分析在合法性和資源兩個方面，地方政府路徑和體育社會組織的行動策略。研究發現：政府與體育社會組織互動關系在關系性嵌入中，地方政府的行動路徑被體育社會組織逐一分解；在結構性嵌入中，體育社會組織的行動策略逐步發生轉變，與地方政府的關系從對立邏輯過渡到統一邏輯；在時間嵌入中，體育社會組織與地方政府的合作方式趨于穩定。

關鍵詞：體育社會組織" 嵌入性" 互動關系" 行動策略

中圖分類號：G8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8902-（2024）-16-001-4-ZQ

1、前言

我國體育管理體制在計劃經濟時期以政府為主導，實行“舉國體制”著重發展競技體育。隨著經濟體制向市場化轉變，政府職能轉變為制定規則、宏觀調控和提供體育公共產品。在《“十四五”體育發展規劃》中，強調深化“放管服”改革，推進體育協會改革和社會組織穩定運行，社會力量在此過程中起到關鍵作用。體育體制的變革源于內外部壓力，要求政府部門遵循“精簡、統一、效能”原則，實現管辦分離和政事分開，推動社會化、產業化發展，將部分公共服務職能交給社會組織承擔，以提高政府效率并滿足公眾的多元化體育需求。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轉型期間，體育行業存在資源分配不均、腐敗及公共產品短缺等問題。政府通過簡政放權，培育體育社會組織，形成政府主導型、自發型、網絡型等多種形式，以適應市場需求。近年來，體育社會組織快速發展，地位日益凸顯，但也面臨諸如體育設施不完善、政策執行力度不足、基層體育社團專業性和執行力欠缺等問題。這反映出政府改革雖為體育社會組織創造了發展空間，同時也對其發展有所制約。

地方政府將部分體育行政和服務職能轉移給體育社會組織，后者在體育公共服務中的角色因此得以強化，成為連接社會結構、政府與社會組織的關鍵載體。多地政府已采納此種模式，使體育社會組織在執行競技體育、學校體育和社會體育等多領域政策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共同致力于提高體育公共服務效率。然而，在體育社會組織發展的早期階段，由于地方政府政策目標復雜多樣及信任缺失等問題，雙方在合法性確認與資源分配上存在矛盾。本文探討的核心問題是：體育社會組織與地方政府在合法性認定及資源互動上建立了何種關系？

2、文獻綜述

嵌入性理論起源于Karl Polanyi于1944年提出的概念，他以此分析市場經濟與社會保護運動的互動。Mark（1985）強化了人際互動和信任在組織交易中的重要性，并將其視為交易成本的一部分。Sharon Zukin（1990）將嵌入性拓展為結構、認知、文化、政治四類，尤其突出政治嵌入性對主體行為的影響受政治環境、體制和權力結構制約。Granovetter（1985）提出社會網絡嵌入包括關系性和結構性兩個層面，前者關乎互動雙方關系強度對行為策略的影響，后者則是主體在網絡位置影響信息和資源獲取。吳月（2013）運用“嵌入式控制”理論，發現政府通過“關系嵌入”和“結構嵌入”策略對社會組織進行行政化操作，并借助隱形控制實施監管。劉鵬（2011）提出“嵌入式監管”理念，強調制度化水平高、吸收能力強、重點明確、管理方式多元等特點。在政策執行過程中，鄭石明（2009）指出政策執行嵌入社會關系網絡，受政策共同體及更廣泛網絡的影響，導致執行結果各異。楊寶（2018）研究表明，不合理的嵌入結構可能導致資源不足，阻礙項目目標實現，實踐中多采用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實現有效嵌入。陳天祥（2016）在分析政府與社會組織關系時提到，在雙重委托代理框架下，主體間關系表現為正式委托代理、動態吸納及共謀關系，其間界限模糊，造成政治與社會關系的微妙緊張狀態。齊久恒（2015）構建了“嵌入發展”的三階段理論框架，即組織能力、制度環境和社會組織，并從頂層設計和嵌入互動深度出發，深入剖析嵌入主體、客體、空間、策略和效應，以綜合研究兩者間的相互影響。

研究強調了地方政府與體育社會組織之間嵌入性的深刻影響，無論是通過關系性嵌入還是結構性嵌入。這意味著地方政府對游泳運動協會的支持和監管不僅是簡單的行政管理行為，而是融入到雙方的社會網絡中，影響著協會的運行模式、資源獲取和社會功能的發揮。“嵌入性”理論有多種嵌入類型，除了從微觀和宏觀兩個層面來嵌入，還可以從時間維度進行嵌入，這樣便可以更好地表現二者之間的互動關系，嵌入主體為體育社會組織，嵌入客體為地方政府，關系性嵌入強調微觀層面個體的互動，結構性嵌入強調宏觀層面組織、制度、價值規范等的互動，時間嵌入強調互動模式的積累性。

3、實證分析

《社會科學研究方法》中指出：因為任何共性都存在于個性之中，任何特殊性也必定包含著普遍性的因素，對從一個或幾個個案的研究中得出的結論，只要注意概括的方式、結論、程度等問題，仍然可以進行概括，是一種從“微觀”走向“宏觀”的過程。

體育社會組織是圍繞體育的某種性質的人們的集合，或從事相同的運動，或進行共同的聯誼活動。體育社會團體指公民依法自發組成的、以參與和發展體育運動為宗旨的組織。而L市游泳運動協會成立于2019年，是由游泳愛好者及從業者依法自愿成立的非營利性的社會團體。其類型屬于體育社會組織。

3.1、初始階段：地方政府的回應方式

在L市游泳運動協會成立初期，其與地方政府的互動關系尚處在初步構建階段。協會在運行及提供體育公共服務的過程中，迫切需要政府的引導和支持，然而地方政府因面臨多目標壓力，未能充分與協會共同協作。協會初期面臨的主要問題是合法性確認與資源獲取。

（1）政府引導。

在合法性構建方面，L市游泳運動協會作為依法設立的非營利性社會團體，遵循章程規定運作，經L市行政審批局登記注冊，并受L市民政局管理，同時接受體育總會和社團管理機關的業務指導和監督。協會嚴格履行上級政府各項要求，積極參與全民健身計劃和奧運爭光計劃。協會的成立過程嚴謹，通過選舉產生了第一屆委員會領導層，包含了退休官員、現任政府人員、教育工作者、專業教練及社會熱心人士，并成立了黨支部，接受中共L市體育總會委員會的領導。合法身份的獲得對協會來說至關重要，沒有政府部門的認可，協會無法合法開展活動。

（2）策略性支持。

政府采用了策略性支持方式，如提供信息和人力資源協助。例如，2021年，省體育局將重點體育賽事裁判的統一注冊管理工作委托給協會執行，體現了政府對協會能力的信任和資源傾斜。此外，在舉辦全民運動會時，政府會派出專門的體育工作者確保比賽公正性。政府在財政和政策上的支持也不容忽視，如2019年投資1780萬元實施體育惠民工程，大力推廣全民健身和青少年體育事業。

3.2、轉變階段：體育社會組織的行動策略

（1）非正式溝通與正式溝通并行。

協會在諸如青少年游泳錦標賽這樣的重大活動中，邀請了L市體育局副局長W先生和群體科科長W先生出席并致辭，以提高協會活動的官方認可度和社會影響力。利用協會內部具有的專業性強、權威性高的成員，如G教授，他是人大代表和功勛教練，能夠有效地作為協會與政府部門溝通的橋梁，特別是在組織青少年游泳比賽時，通過與體育局和教育局的非正式溝通，邀請全市各學校的參與。當L市體育局制定《L市全民健身實施計劃（2021-2025年）》時，協會通過正式溝通渠道，參與到政策制定的過程，向體育局反映其運行成效，同時提出針對性的建議，以利于未來工作的規劃和實施。

（2）沿政府行事脈絡嵌入與調整行動策略。

協會認識到在與政府互動中，必須遵循法律法規的要求，對于難以改變的法律問題必須順應政府的規定；在資源受限的情況下，協會主動尋求可行的解決方案，如在缺少資金支持時，嘗試通過市場化運作等途徑增加收入；在提供體育公共服務時，體育社會組織不能單純按照自身利益來供給服務，而是需要根據政府的政策導向和實際情況調整行動策略，將其劃分為不可轉變的法定性策略和可靈活轉變的策略，以適應政府行事脈絡并最大化社會效益。通過這種嵌入式互動，協會能夠更好地與政府協調一致，共同推進體育公共服務事業的發展。

3.3、成熟階段：合作共贏

（1）用專業資源優勢助力政府服務。

體育社會組織在全民健身事業中扮演著關鍵的角色，它們匯聚了行業內具有深厚專業知識和豐富實踐經驗的專業人士，如G老師這類權威人物，他們能為政策制定者提供精準而專業的建議，幫助政府部門更好地調整資源配置、優化公共服務體系，例如針對游泳項目的發展需求改進場地設施標準、更新訓練設備等。此外，體育社會組織以其內在凝聚力吸引了眾多多元化的人才群體，涵蓋退役和現役的專業運動員、體育教育從業者以及廣大的體育愛好者。這種人力資源的優勢為推進全民健身公共服務提供了扎實的基礎和強大的保障。在實踐運作中，體育社會組織直接介入到各項體育活動和公益項目的執行層面。例如，在L市推廣游泳運動、防范青少年溺水等公益活動上，體育社會組織通過組織培訓，培養出一大批游泳社會指導員和救生員，有效彌補了學校教育資源在此方面的不足，確保了游泳教育的普及和安全措施的有效落實。這些舉措切實體現了體育社會組織在構建和完善全民健身公共服務體系中的積極作用，助力提升了全社會的體育服務水平和質量。

（2）合作邏輯適應與影響力積累。

在協會初創階段，政府與協會之間的服務方式可能存在某種對立邏輯，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協會的早期發展。為擺脫這一困境，協會積極調整策略，通過加強與政府的有效溝通，理解并順應政府的總體思路，切實協助政府完成各項工作任務，以實際行動贏取政府的信任，從而逐漸緩解乃至消解原有的對立關系，轉而實現政府與協會的協同合作模式。在此過程中，政府開始發揮指導和支持的作用，為體育社會組織設定宏觀發展方向和工作方針，共同推動體育公共服務工作的開展，為整個事業奠定了穩固基礎。協會通過靈活調整自身行動策略，構建起與政府之間穩定的合作伙伴關系，避免過度依賴政府，進一步強化了自身的獨立地位和運作能力。

（3）地方政府行動策略的轉變。

在磨合階段主要采用回避策略，這里的回避是指政府認可社會組織的行動策略，對社會組織不施加任何限制，也不提供任何支持。在資源支持不充分的情況下，最好的策略就是讓社會組織去找尋利益聯盟，這樣體育社會組織的生存能力和拓展途徑都會得到保障，依賴現象會得到緩解。協會找到了穩定的資源來源、合法性身份后，穩定的服務便可以穩定進行，而政府采取了協同這一行動策略，指定總方針，指導和幫助體育社會組織落實行動，為體育公共服務事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4、結論

L市游泳運動協會在地方政府的互動過程中逐漸形成合作模式，從而為有效提供公共服務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多重嵌入性的分析框架可以解釋L市游泳運動協會行動的作用機制，將具體分析協會如何嵌入政府的行政體系中，從而實現合作。

關系性嵌入：起步階段，協會關注并針對各方面挑戰與政府展開深度互動。面對政府的行為模式——以引導和策略性支持為主，并伴有質疑、回避甚至強制手段，協會細致解析政府行動邏輯，并據此調整自身策略。在合法性問題上，協會順應政府規范，嚴格遵守規定以確保合法性基礎；而在資源稀缺的情況下，政府有時采取回避態度，協會則借此契機拓寬與其他社會聯盟的合作網絡，在合法框架下自謀資源，同時運用多元溝通方式與政府協商。至于政商關系處理上，協會緊跟政府步調，主動配合政府工作重心，展示清廉形象，并在政府需要時積極貢獻力量，從而促進自身穩健發展。

結構性嵌入：L市游泳運動協會在結構嵌入背景下，通過三個核心策略對政府行動產生深刻影響。首先，正式制度層面，協會通過確立合法性身份、建立正式溝通渠道及有效履行服務職能，有力驅動了政府行動路徑的轉變；其次，在非正式支持層面，協會憑借信息獲取的及時性、專業技術能力、人力資源的補充以及非正式交流，展示了其在資源整合上的獨特優勢，構成改變政府行為的第二股推動力；最后，協會利用輿論引導，鼓勵公眾參與并反饋意見，形成對政府決策的第三種影響力。這三種作用力相互交織，共同構成了促使政府決策偏好與行動模式發生變化的動力機制。

時間嵌入：從轉變期到穩定期，屬于動態的轉變過程，協同的行動策略逐漸形成，從初始階段的政府引領、策略性支持，進展緩慢、資源短缺、阻礙多。由磨合到成熟階段，通過正式、非正式溝通—轉變行動策略—跟緊政府工作重心逐漸適應合作邏輯，在穩定之后的關系中，政府執行部分政策時會與協會進行商議，時間嵌入在關系嵌入和結構嵌入后逐漸發揮其重要作用，并使兩種嵌入方式更加穩定，關系由原先的排斥逐漸過渡到合作。

5、體育公共服務能力提升途徑

5.1、加大政府購買范圍

隨著社會公眾對政府提供的公共體育服務有了更高的要求，政府購買公共體育服務的范圍以及質量應該進一步加強。體育政策方面：社會體育的計劃與政策、體育公共服務的信息反饋、精細體育設施的標準；社會體育方面：組織和實施全民健身活動及相關賽事、全民體質檢測和技術指導；在競技體育方面：體育健身倡導、體育設施和場地養護管理、俱樂部的管理等。同時，最重要的是進一步規范采購程序，繼續提高采購的效率和透明度，提高采購的可信度。在公共體育服務采購中，政府采購必須做到透明、引入第三方監督，以避免在采購過程中出現尋租現象，保障政府采購的公平、公正、公開。

5.2、明確政府和體育社會組織的職能界限

在擴大社會資源的過程中，體育社會組織需要政府的公信力作為保障，從而極大地限制了其發展的動力。針對目前我國體育社會組織活動經費不足、場地不足、黨建活動不順暢等問題，必須從制度上進行完善。要厘清黨政部門、民政部門和體育行政部門之間的權責、利益關系，建立黨組織作為領導主體，并在基層黨組織構建與之相適應的統籌協調工作體系，以免管理責任不清、權力分散而產生負面影響。根據當前政府部門、社會團體職能的不同，可以細化、剝離政府應當賦予的職能。

5.3、“支持性體育社會組織”建設

支持性社會組織主要是為了直接面向和服務社會公眾的、一線的操作性社會組織提供支持和服務，同時這也是文章中提到的專業化的拓展，能夠增加政府對于體育社會組織的專業化需求依賴，更加有利于雙方平等合作關系的建立。

參考文獻：

[1]國家體育總局.《“十四五”體育發展規劃》，2021-10-8.體發〔2021〕2號.

[2]羅艷，劉杰.政府主導型嵌入：政府與社會組織的互動關系轉變研究——基于H市信息化居家養老服務項目的經驗分析[J].中國行政管理，2019（07）.

[3]吳月.嵌入式控制：對社團行政化現象的一種闡釋——基于A機構的個案研究[J].公共行政評論，2013.

[4]劉鵬.從分類控制走向嵌入型監管：地方政府社會組織管理政策創新[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1，25（05）.

[5]鄭石明.嵌入式政策執行研究——政策工具與政策共同體[J].南京社會科學，2009（07）.

[6]楊寶.嵌入結構、資源動員與項目執行效果——政府購買社會組織服務的案例比較研究[J].公共管理學報，2018，15（03）.

[7]齊久恒.從“分類控制體系”走向“嵌入性發展”——政府與社會組織之間互動關系及其優化[J].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41（02）.

[8]呂納.公共服務購買中政府制度邏輯與行動策略研究[J].公共行政評論，2016，9（04）.

[9]陳瑩.社會治理視角下社會組織嵌入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研究[J].社會福利（理論版），2017（01）.

[10]楊遠波，陳叢刊.“控制權”理論視角下政府與基層體育社會組織互動關系的創新[J].上海體育學院學報，2020，44（08）.

[11]劉悅美，田明.嵌入與轉換：環境政策執行過程中環保社會組織的行動策略研究[J].中國行政管理，2020（07）.

[12]郇昌店，張偉.社會體育組織參與體育治理的效應與實現路徑[J].西安體育學院學報，2017，34（01）.

[13]風笑天.《社會學研究方法》（第三版）[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

[14]Karl Polanyi.The Great Transformation：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Origins of Our Times[M].Boston：Bearcon Press，1944.

[15]Mark Granovetter.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The Problemof Embeddness[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5.

[16]S.Zukin， P.Di maggo.Structures of Capital：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Economy[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0.

[17]GRANOVETTER M.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The Problem of Embeddedness[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5.